“什么?您打算让我当火舞城总督?!”
内城区一座自带大型花圃的宅邸,如今已经被内勒姆作为礼物送给玄微子了。玄微子坐在屋檐下,面朝着外面一处人工凿建的池塘和喷泉,望向树荫下惬意趴着歇息的罗莎莲,一只鹅黄色的小蝴蝶落在她的鼻尖,惹得罗莎莲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玄微子对面是刚刚从战俘营被带过来的埃瑟,他听到玄微子的话语,吓得站了起来,把摆满食物餐盘的小圆桌撞得晃动不安。
“不用紧张。”玄微子手里握着一盏雕饰精美的玻璃杯,里面是他自己调制的养元花露茶,一派上位者淡定悠游的气度,靠在椅背上说道:
“这是我跟内勒姆阁下的提议,也得到他的认可了。打算先让你担任代理总督,等形势稳定下来,再让你转正。”
埃瑟却是浑身打起摆子来,额头冷汗直冒:“我、我曾经是行刑官,首席顾问他……”
玄微子暗自发笑,埃瑟还保留着自己给他编造的记忆,就算内勒姆那些情妇子女并不是他亲手所“杀”,但毕竟曾经站在内勒姆的对立面。之前也被关押在战俘营中,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场,以及妻子女儿的未来,惶惶不可终日。
“你看看你,都饿瘦了,先吃点东西吧。”玄微子说道:“你放心,当时城内战斗刚一结束,我就已经让内勒姆阁下派人去保护你的家人,不让他们受到波及。”
埃瑟稍稍放松下来,坐回椅子上,肚子立刻发出饥饿的咕咕响声,甚是尴尬地望向玄微子,盯着满桌子果肉馅饼、酱汁肉肠、撒着香料的面包片,口中唾液迅速分泌,他在战俘营中可没法吃饱。
“不必客气。”玄微子摆手示意,然后将目光移向花圃景致。
这座位于内城区的豪华宅邸,原本的主人是一名商会代表,由于资助城内帮派混混搞破坏,直接被弗斯曼像是晒腊肉一样吊死全家老小,让宅邸空了出来。
其实内勒姆也看不惯这些在火舞城内暗中培植势力的商会代表,他们当中一些人可不是光为了商会谈买卖、做生意,而且还想着自己如何发家致富、大发横财。
内勒姆以前管治相对宽松,什么黑市麻叶馆、走私违禁品,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在城内将失业流民组织成帮派打手,靠着各种不入流手段,将不少普通商铺侵吞下来,中饱私囊,也让城内市政混乱丛生,难以治理。
不过如今倒好,弗斯曼率领帝**团占据火舞城,作为战场上见惯厮杀的“炎魔之子”,可不会跟这些商会代表讲什么体面退场、礼送出城。只要拿到一星半点的证据消息,直接就是大兵上门、抓人下狱,然后一通不准反驳的宣判过场,最终干脆行刑,绝不拖泥带水。
就仅从这个方面来说,内勒姆还要多谢弗斯曼,帮他把以前不方便处理的人给料理干净了。
“话还能这么说的吗?”内勒姆当初听到玄微子的这番解释,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玄微子说道:“想要打破既定利益的运行模式,要么自下而上的颠覆,要么自上而下的改良,要么直接面对外部冲击而瓦解。
活在既定利益运行模式下的人,如果不是饱受剥夺和摧残,其实是很难主动且自觉地进行改变。哪怕是略有损失、甚至生活情境大不如前,也总是期盼着别人去改变,希望别人去带头冲锋陷阵,等看见胜利曙光才混入其中。”
玄微子收回心念,对埃瑟说道:“你在上任之后,有几件重要的事情。首先是重新与商会代表达成沟通,让他们保持对火舞城的信心。”
埃瑟吃得嘴角都是果馅,艰难吞咽下去后说道:“我会尽力,只不过在火舞城的商会代表,也要依赖城中大量手工作坊的产出,如今城内的情况……”
埃瑟虽然是帝**团的调度官,但不是那种坐在办公室看报告的人。他很清楚火舞城的繁华,主要就是建立在大量手工匠人的基础上。就好比军团士兵的盔甲、武器,都是由他们一件件制作出来,而且渐渐形成种类繁多的分工。
哪怕是一件普通的胸甲,除了主体的板甲,还有皮带、搭扣、铆钉这些大大小小零碎部件。以至于有专门的独立作坊和匠人负责,甚至最后胸甲的抛光、附魔需要的内壳雕刻,都有特定的工匠或者法师负责,而不是全部由一家制甲铺全部做完。
玄微子说道:“想说什么就说。”
“缺钱。”埃瑟尽量不用太过激的表达:“不是我缺钱,而是想要恢复火舞城的生产,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钱。由于之前的战斗,城区受到破坏,工具也有损失。再怎么说,人们都是要有地方住、有趁手的工具器物,才能够更好地生产制造。
而这些都需要钱。但如今这些普通匠人根本掏不出钱来,不沦为城内贫民,已经算是好的了。对了,我听说奥兰索医师您……之前曾经让罐头街变得富足起来了?”
“富足远远说不上,连让那里的人温饱都尚且艰难。”玄微子坦率答道。
埃瑟则说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一群没有任何前途、被其他人所抛弃厌恶的贫民,生活能够得到一丝改善,尤其是给他们希望与机会,这才是最难的。”
玄微子略带赞许言道:“火舞城重建过程中,的确会创造不少机会,哪怕是修建城区建筑的苦工……钱的方面我会去跟内勒姆阁下说,让他拿出一笔重建费用,也是给手工匠人提供的低息贷款。这些事,交给你来做,能让我放心吗?”
玄微子这话语气平淡无奇,却让埃瑟脊背发寒。曾经作为军团调度官的他,哪里不知道这种事情可捞油水极多,但同时风险也很大,毕竟很多人都盯着自己。更不要说自己无法抹去的军团背景,连自家妻女都被对方捏在手里。
埃瑟停下吃喝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以恳求语气对玄微子说道:“奥兰索医师,能得到您的赏识,我非常感激。原本我已经对未来感到绝望,但今天我有一些话,无论如何也要说出来。而且我知道,这话一旦说了,不仅会失去您给我的机会,说不定连小命也保不住,所以我只希望您,能够先放过我的妻子与女儿。”
玄微子坐着不动,浅浅抿了一口养元花露茶,远处罗莎莲好像察觉到什么,清醒后跑了过来,蹦到了玄微子腿上喵喵叫着。
“说就是了,一副要死要活的,我可不习惯帮人照顾后事。”玄微子言道,却懒得去看埃瑟,自顾自去捏罗莎莲爪子上的粉嫩肉垫。
“军团剩下的士兵,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埃瑟紧握拳头,无论他怎样保持坚强意志,却还是紧张得浑身绷紧,甚至快要哭出来了:
“我知道首席顾问很想把他们统统处决,但他们也不过是服从命令的普通士兵而已,他们的父母也都等待着他们回到家中,他们的妻子儿女也都期盼着能再见父亲一面,他们……”
“这些话是他们让你来说的吧?”玄微子打断了埃瑟的话语。
埃瑟身子有些发软,扶着桌子强撑站立,答道:“他们的确希望我向您转达,但也是我想说的……再怎么说,我与这些士兵在军团中相处已久,跟亲兄弟没多少差别了。”
玄微子扭过头来,直视着埃瑟报出一串数字:“四千六百五十九。”
“什么?”埃瑟没听明白,难道这是“奥兰索医师”给出的俘虏赎金价格吗?
“四千六百五十九人,这是当初被‘炎魔’席邓斯烧死的土著数量,就在你我脚下这片土地。”玄微子说道:“我想请教你一件事,‘炎魔之子’担任军团长以来,他和他的士兵杀死了多少土著,让多少人失去了他们的子女、兄弟姐妹、丈夫妻子、父亲母亲?”
埃瑟僵在原地,他完全回答不上来,倒不如说,他从来不觉得杀死土著、夺得土地有什么异常,这种事在新大陆上不是最正常不过的吗?
“最正常不过吗?”玄微子探听到埃瑟的心声,完全不加掩饰地转述出来。
但玄微子没有强求让埃瑟明白,倒不如说,指望让殖民者去了解土著们的苦难,简直就是最无用的事情。
“军团士兵我另有安排,不可能将他们释放离去,这已经是我最大的宽容了。”玄微子转而斜瞥着埃瑟,笑道:“还有,你为帝**团的争取,可能不足以获得相应回报。”
“抱歉,我没听懂您的意思。”
玄微子说道:“新大陆帝**团的最高指挥官,卡文迪什元帅今天清晨宣布,弗斯曼所率领军团进攻火舞城的行为,纯熟独断专行,帝**团整体不会为此负责……明天你估计就能看见报刊上的消息了。”
埃瑟听到这消息,默然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啊、是啊,我们失败了,就是独断专行,与他们无关了。”
“所以就算我放过这些投降的军团士兵,迎接他们最好的结果,也无非是被打散收编到其他军团中,至于更坏的下场嘛,呵呵……”玄微子说道:“好了,没什么事,你就可以回家跟家人团聚了,明天去总督公馆上任,只要把事情办好,你自然会有一个安稳的前程。”
挥挥手让埃瑟离开,玄微子坐在原处闭目养神,就听罗莎莲问道:“我发现你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变成什么样了?”玄微子问。
罗莎莲摇了摇小脑袋:“我说不好,就是感觉你变小了,不是体型上变小了,而是更、更……更简单了?”
“难道我以前很复杂吗?”玄微子顺着罗莎莲的后背抚摸道,绵绵内劲为其调理筋骨。
“你以前就是很复杂啊,谁都看不明白你要做什么。”罗莎莲被摸得很舒服,嘴里发出细细软软的喵喵声。
“是人都会变化,重点不在变化本身,而是掌握变化的内在动力与外在因素。从‘能知’、‘能动’,到‘能变’。”玄微子说道:“普通人往往是收到外界刺激后,才不得已产生变化。但这种变化又受到内在既定身心模式的约束,这就是为什么总是觉得他人的想法顽固难改。
其实这太正常了,人能够自主地谋求内在的改变,本来就是一件极为艰难困苦的事情,谁没事会折腾自己呢?我所修炼的丹道,直至金丹大成为止,都是为‘能变’作基础。”
“呃……你说的人,包括像我这样的吗?”罗莎莲直接趴在玄微子身上问道。
玄微子笑道:“高等智慧本身就是‘变化’的产物,如果没有变化,你就应该是像其他剑齿豹一样生存狩猎,而不是去反过来思考自身。这就是我平常老挂在嘴边的‘元神作用’。但我不排除一些异类生物,由于生理结构的影响,无法以寻常方式追求道法精深境界。”
其实这也是为何妖物修炼往往要变化为人形,就以玄微子上辈子参悟道法而言,人身炉鼎暗合天地自然法度,确有玄妙,妖物模仿人形也是更好参详人世间的修炼法门。
只不过两方世界法度殊异,智慧生命的演化并没有十分明显的趋同性。这也是为何玄微子乐意将自己修炼心得分享给罗莎莲,从差别中寻求相似,往往便是直指天地间规则法度的路径。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罗莎莲扭动了一下身子,有些亲昵地爬到玄微子胸膛上,用脸颊来回抚蹭。
玄微子低头看着罗莎莲有些痴态的模样,说道:“你这段时日修炼有成,经络已经大体明晰,生机自然发动,当初静滞环境下才能感受到的‘内动’,此刻应该非常强烈吧?”
“唔嗯,我好像……不太舒服。”罗莎莲扒拉着玄微子的衣领,爪子却软绵绵地没理由力气,小小的身子居然微微发热起来。
玄微子摸着罗莎莲的脊背,细细感应,心中暗道:“生机发动而带来灵觉过分敏感,心念不纯而火候有偏,居然是先遇丹火劫,反过来勾动**劫吗?
这时候应该传授调伏心火之举……不,她悟性一般,什么内观澄神的玩不转。应该先调身火,或许该散化身火、锻炼筋骨,如此‘返胎易形’除了身心修持,也等同多了一项强健形骸的手段。”
玄微子还在这里思考,却发现罗莎莲那小小的身子越来越热,似乎还沉重了几分。旋即好似突破了什么界限,陡然浑身光芒大作,化现出一名身材挺拔高挑的褐肤女子,跨坐在玄微子身上,腰腿臀背间紧绷的肌肉宛如一头充满诱惑力的雌豹。
及肩的黑色短发粘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与脖颈上,化作人形、一丝不挂的罗莎莲睁开迷离的双眼,酒红色的瞳孔中波光流转,口鼻间吐出潮热气息,双臂不知何时勾在玄微子脑后,就听她发出微微沙哑的成熟声调:
“喂,我和珊多丽,你更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