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宁低头和陈鲤珠说话时,鹤溪真人瞅准时机,咬咬牙,转身跳了下去。
“贫道去也!”
他身形一纵,消失在墙外。
陈鲤珠睁大双眼,刚要开口,突然看到他被人从院墙外扔了回来。
“扑通”一声,他啊啊惨叫着落地。
刚才还仙气飘飘的男人,现在四仰八叉地倒在地板上。
陈鲤珠捂着眼睛,实在不忍再看他。
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谪仙……
顾君宁叹了口气,回头和韩彻对视一眼。
韩彻无奈地摊手道:“我都说过了。”
守在慈云寺外的都是定国公府的高手。
他们由着他逃出禅房爬上树,不过是闲着无聊,只当看猴戏消遣一番而已。
鹤溪真人欲哭无泪。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别人差点把草木灰卖给你婶娘,我这不是一片好心才劝住她……”
顾君宁冷笑道:“然后让她买你的面粉吃?”
“话也不能这样说。”
鹤溪真人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讨好地笑道:“至少面粉吃了没什么害处吧?”
旁边的陈鲤珠脸色不太好看。
昨夜到今晨,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然后一路跌到谷底。
她忍不住剜了鹤溪真人一眼。
这人生的比女子还清秀,身形清瘦如竹,穿一身宽大的白衣,要多仙有多仙。
唉,要是他不开口说话就好了……
鹤溪真人察觉到她的目光,业务娴熟地摸过来。
“娘子万福。”
“我看小娘子的面相,定是有福之人,今年命犯桃花,不如贫道给你摸摸骨?”
顾君宁忍无可忍,愠怒道:“神棍你闭嘴吧。”
陈鲤珠带着丫鬟匆匆作别,逃也似的离开了慈云寺。
她一走,顾君宁冷下脸。
“神棍?”
“欸,姑奶奶,我在我在。”
“最会摸骨是吧?”顾君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知你会不会接骨。”
鹤溪真人一脸错愕,看看她,又看看韩彻。
韩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两者我都不会,但顾大夫若要打断谁的大腿骨,在下倒是可以代劳。”
这两人一唱一和,颇为默契。
鹤溪真人心里苦啊。
他在顾君宁手上吃过瘪也就罢了,昨日他被韩彻的人直接从一个文官家里拎走。
那个小官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位郎君定然权势滔天,该,他又多了个活祖宗。
“姑奶奶,”他讪笑着,转向韩彻,“姑……姑爷爷?”
“二老有什么用得上小道的地方尽管吩咐!”
韩彻表情淡淡的,不置可否。
顾君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人叫到禅房,将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鹤溪真人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
“你想让我查清谁在做法事放生?”
“不仅如此,我还要你查出那人为何要放生。”
放个生都能放成这样,多半是脑子有病。
要查清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鹤溪真人搓手笑道:“小道在京城里确有几位消息灵通的道友。”
“只是那些道友都是世外高洁之人,素来不喜俗人打扰,姑爷爷您看,外头那几位要不就撤了?”
韩彻嗤笑一声,示意他去问顾君宁。
顾君宁取出个纸包,打开纸包拿了枚朱红色的药丸,又倒了杯茶,一并推到鹤溪真人面前。
“这、这是?”
“礼尚往来。你卖我婶娘仙药,我自然要还你一颗灵丹。神棍,请吧。”
鹤溪真人知她熟知药理,立刻紧张起来,喉咙里咕咚咕咚咽下几口唾沫。
“姑爷爷……”
韩彻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听你姑奶奶的。”
“放心,只要你三天之内来找我,我就给你解药,否则期限一到,你毒发身亡谁也救不了你。”
鹤溪真人心里直打鼓。
这两人,一个笑眯眯的,一个冷着脸,都教他心里直发慌。
他冷汗涔涔,苦着脸把药丸吞了。
韩彻果然命人撤去守卫。
临走前,顾君宁回头,伸出三根白嫩的手指,笑盈盈地提醒他说:“三天哦,别来晚了。”
鹤溪真人泪流满面,原地石化。
回城的路上,顾君宁的心情格外舒畅。
韩彻看着她熠熠发光的小脸,心情也轻快了不少,低笑道:“精彩。原来顾大夫还有这一手。”
“过奖过奖。”
顾君宁掏出纸包,取出剩下几颗,摊在手心,献宝似的递给韩彻。
朱红色的药丸把她的掌心衬得雪白柔嫩。
“韩郎君,你要不要尝尝看,一点都不苦。”
他眯起眼,拈起一枚药丸,轻嗤道:“怎么,想让我三日后去找你?”
“这个不是毒药。”
这是她昨晚用什么红枣山楂捣成泥,和在面粉里捏的丹药状。
三日后,等神棍来了,她再给他吃粒陈皮丹当解药。
说完,她扬起小脸,一脸乖巧地求表扬。
“你就不怕他识破你的伎俩,提前逃出京城么?”
“此人胆小惜命,绝不敢拿性命做赌。”
顾君宁解释道:“而且对他来说,此事不难,他没必要逃走。京城繁华,信徒众多,他跑了钱又不会跟着跑。”
韩彻笑道:“这人还算有趣,偶尔给你解解闷倒也不错。”
他的凤眸狭长,眸光清冷,说不出的风流恣意。
顾君宁突然觉得还是韩彻最好。
换了龙八,两人肯定早就吵起来了。
更别说神棍,她可不想终日对着双看不见眼仁的眯眯眼。
这时候,韩彻又补充了一句。
“可惜他是个男人,是只八哥我就买来给你作伴了。”
“不劳郎君费心。”
顾君宁一本正经道:“我不养眼睛那么小的八哥。”
马车很快驶到了京城。
韩彻吩咐车夫先送顾君宁回昌明坊。
下车前,顾君宁谢过韩彻帮忙。
他冷淡地“嗯”了一声,见那小小的人儿高高兴兴地跳下车,突然忍不住叫住她。
“顾大夫。”
“咦?韩郎君,怎么了吗?”
马车外,纤瘦娇小的少女仰起脸,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她柔嫩的脸庞上。
韩彻默了默,缓缓道:“你,明日要做什么?”
顾君宁有些惊异,但还是答道:“我要随闻记药材行的人去村里送药。”
“嗯,知道了。”
她脸上划过一抹诧异,很快笑盈盈地挥手道:“韩郎君,我先走了。”
“等等。”
话已出口,韩彻惊觉自己竟如此絮叨,但又不得不故作冷淡,“顾大夫,我还有一事不明。”
顾君宁睁大双眼,水润的眸子忽闪忽闪的。
韩彻叹了口气,问道:“鹤溪真人……走路都不睁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