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何时,柳枫眼前出现了许多零碎的画面。
一只小鹿站在大树下,仰头吃着垂下来的叶子;一条火光冲天的巷子里,没有一个人慌张跑出,也听不到任何的一声呼叫;一片清晰浩瀚的星空,绕着光秃秃的山头在旋转……
忽近忽远,光怪陆离……
突然,柳枫觉得眼前的这些画面,他是从未见过。也是这一刻,柳枫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了。
他想醒来,但疲累却如无形的困笼把他罩住。他使劲地用力,可是他一动,双手就像触电似的,瞬间失去了知觉,但过得一会儿,知觉就像退潮涨潮一般去了又回。
柳枫不以为意,他试着动一动全身,可也是那么一下,便立即感受到“身首分离”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是脖子以下的知觉突然消失,只剩下脑袋在胡思乱想,或者说是一顿干想。不过只是一阵子,柳枫又感觉到了血液在身体里流淌的温暖。
这次过后,柳枫抵抗着黑色风暴般的困倦,重复地去挣扎,终于过了不久,一束强光射入眼眸,迅速地把黑暗驱散于无形,然后,柳枫便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一片黄沙的世界……
黄沙莽莽,晴碧苍苍。
立乎旷世之间,无不如浮游寄于天地,一粟渺于沧海。
一阵风近地吹过,便既染上了沙尘的颜色。
柳枫极目四望,却不见了绿草,不见了师傅,不见了城墙,不见了士兵,只剩他一人,站在这沙漠之中。
柳枫心里油生出一丝恐惧,他大喊道:“喂!有人吗?”
他的声音瞬间传了出去,就像一阵急起的风,吹入到湛蓝与金黄的天际,可是迟迟听不见回音。
难道是那些士兵把他丢在沙漠里的?柳枫来的时候,一点黄沙都没看到,这黄沙是哪里来的?柳枫忽然想到了那一面巍峨的城墙,难道城墙后面就是沙漠?城墙建造是用来阻挡风沙的?柳枫想不到一点头绪,他的脑袋就开始疼了。
脑袋一疼,柳枫就不再想了。
柳枫默念无双口决,试着运气,但因为背着老人时内力消耗过大,所以此时只得一点温意悬浮在腹部,却怎样也流转不出来。
柳枫心中失落,衍生了一丝绝望,但他仍缓慢地迈出脚步往前走去,因为他能做的,也只是往前走了……
太阳正上中天,就像悬挂在天上的一团火,煎烤着沙漠这块热腾腾的大烙饼,而柳枫,就是烙饼上的一粒小芝麻。
柳枫低头往前走着,他的双眼被蒙上了一片阴影,一粒粒的细沙跑入到他的鞋子里,但柳枫并不想弄出来,因为那种尖细的疼痛能让他清醒一些。
柳枫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因风化而呈现的一道道如水流般的痕迹,他的脸颊一直在流着汗,滴落到沙中的汗水,用眼睛都可见其挥发。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这些痕迹发生了改变,柳枫抬起头望向远方,他的眼睛似乎散发出了一点光彩。因为他见到的,是一条前人留下的脚印。这行脚印一直往前延伸,过了两三个沙墩,上了三四个沙丘,然后转入一座沙山之后消失不见。
柳枫当然高兴,就像望梅止渴的故事一样,心里种入了一颗杨梅的希望,可他脸上只露出淡淡的微笑,因为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微笑都是在消耗着他的体力。
柳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杨梅就在他心底里经历着干热难忍的酷暑,等待着一朝雨水的降临,等待着嫩芽破土的生机!
但有时候,等来的只是更炎热的煎熬……
太阳照晒着沙漠,空气因此变得漂浮而扭曲。柳枫走了好一段时间,面对着干尘火轮,炙人热风,他的眼神被折磨得溃散,视线也已经模糊不清。
他像没有灵魂的躯体,也像流浪飘荡的孤魂,在沙漠里走了不久,便栽倒在了黄沙上。
柳枫大汗淋漓,挣扎着把鼻子抬高,避免吸入沙子。而就在他往外一看的瞬间,他看见了在离他三丈之处,侧埋着一面花岗岩石碑。
石碑只露出一角,但能看得到上面刻了有字。柳枫什么也没想,出尽全力就爬了过去。
当柳枫爬在石碑上时,脑袋就像被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他艰难地用整条手臂擦去石碑上面的黄沙,字就显露出来:
“上善若水。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
与善仁,言善信,
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柳枫默念完碑上的字,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他又是昏迷过去了……
一座飘落着叶子的院子里,一名衣服褐色,腰板挺直的年轻人,手中拿着一个放有两只瓷碗的托盘,走在二楼楼阁的廊道上。
那碗里飘出的药香往天空弥散,然后年轻人低身进入了一扇挂着垂帘的门里……
年轻人把手中的托盘小心地放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
这房间简陋却宽敞,放得下一张桌子,四张椅子和一个大木柜外,还有可以放得下九张大木床。是的!因为这房间里就放着这些东西。但有床却没有被,有柜却没有衣,这儿本来就是一个空房子的,可现在却住进了的两个陌生人。
一个在东床,一个在西床。
碗中药的颜色一深一浅,年轻人拿起深色的一碗,用汤匙搅拌着挥散热汽,往左边走去。
“这孩子怎样了?”年轻人问。
“还没有醒。”一直站在木床边等待的短衣男子回答,然后走到床头,向床上躺着的男孩看了一眼,伸手拿起准备好的硬枕头,直接塞入到男孩原本枕着的枕头下方,把男孩的头部垫起来。
“让我来吧。”年轻人说道,他捧着药碗走近,在床头处坐了下来。他舀起一匙汤药,送入男孩的嘴里,看到男孩的喉咙上上下下地滚动过后,他就再送上一匙。
“这样的一个孩子,竟然背着一个老人走出了御龙神林。”男人皱着眉头,一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猜疑,然后转过身,往东面尽头的另一张床望去。
那张木床上也躺着一个人,是一位老人。
年轻人心里似乎也存有疑惑,所以他笑起来并不自然,“秦大哥,你多虑啦!”
“我多不多虑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军。他很在意从森林里出来的人,你知道的,他一直希望有那个男人的消息。”秦太缓缓说着,脸上似乎有一丝的难过。
周成天叹了口气,“我知道,等他们醒了之后,我第一个就告诉将军去。”
说完这些话,两人都沉默了,直到让男孩慢慢地把药喝光,秦太才说:“我要到长城那边去了,你留在这里看着。”
“好。”周成天放下手上的药碗,然后伸出手来扶起男孩的脖子,把刚才塞到下面的枕头拿了出来,接着整顿好男孩睡得舒服了,周成天才站起身,拿着空碗走向房间中央的木桌。
这时,有一种虚弱的声音礼貌地说着:“请问……这里是哪儿?”
周成天霍然回头,走到门口处的秦太也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