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眸‘色’一厉,故作镇定道:“不瞒你们,我乃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此次亲戚病重,我们心急如焚才‘女’扮男装上路打算回乡探亲,碰到你们这群……”
她想说“土匪”,在肚子里绕了一圈之后变成——“英雄好汉也算是缘分一场,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手无缚‘鸡’之力,今日想逃怕是比登天还难了,而只要我失了贞,再回京城也嫁不出去了,而我不想死也不想常伴青灯,所以,我思虑之后决定直接从你们当中挑选一名夫婿!”
三公主常年养尊处优,受帝后熏陶,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散发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谎话自她口里说出凭空便有了几分说服力!况且她讲得十分符合常理,这个社会对‘女’人是不公平的,不管‘女’人是否心甘情愿,只要失了贞,便逃不出嫁给对方,自缢,或者落发为尼这三种结局。
众人‘露’出了贪婪和跃跃‘欲’试的表情!
但……有的土匪显然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好骗!
“大家别中了她的挑拨离间之计!大家上前抓住她,一起分享!谁都轮得到!”“山羊胡”高声提醒道。
三公主一怔,好狡猾的家伙!居然一看识破她的诡计,没错,她就是希望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尔后她趁‘乱’逃走,没想到土匪窝里也有胆大心细之人。三公主的眼神一闪,道:“怎么是挑拨离间呢?我娇生惯养,若是被一群人糟蹋,肯定小命不保,反正难逃一死,我跳崖还能免遭凌辱!你们要是不信,大可朝前迈一步,看看到底会不会人财两空?”
“土‘肥’圆”闻言,果真抬起了脚,然而还没落地,三公主便将一只脚放在了悬崖外,“土‘肥’圆”瞬间倒退好几步,他们原本就是要劫财,不过是发现了她们的‘女’儿身才临时起了贪念,若真人财两空,岂不可惜?
三公主也‘抽’回了脚,天知道她刚刚快要吓死了!她定了定神,冷声道:“总之,一个人,我认!一堆人,我死!”
“土‘肥’圆”是老大,他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最显然的位置,笑呵呵地问道:“我是他们的头头,你跟了我便是压寨夫人,小娘子乖乖地从了我吧!”
“大哥!话可不是这样说!”,老二“山羊胡”挑衅地看了看他,“大哥你早有三个压寨夫人了,后院满得要死,哪里有地儿给这位姑娘住?”
倒是个有学问的!
“我我我!我没娶媳‘妇’儿!”
“我也是!我不仅没娶媳‘妇’儿,我连‘女’人都没碰过!”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了起来。
三公主趁热打铁道:“你们吵来吵去也没什么结果,倒不如学那绿林好汉来一招比武招亲!谁最后屹立不倒,我们姐妹俩就学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青铜的脸瞬间惨白……
“山羊胡”斜睨了一下“土‘肥’圆”,他觊觎对方的寨主之位许久了,只要趁‘乱’‘弄’死他,整个寨子就都是他的了!他果断跳到一米开外,扬声道:“好提议!我怕我那婆娘,就不参与你们招亲比赛了,我做裁判!谁赢了,谁抱得美人归!”
开什么玩笑,我养‘精’蓄锐,你们打得满身是伤,只剩最后一个时,谁又会是我的对手?
“土‘肥’圆”洋洋自得地一笑:“老二,你可得看仔细了!”
言罢,丢了手里的家伙,抡起拳头便朝身后之人砸了过去!
大家也纷纷丢了砍刀,赤手空拳加入这场战局。
三公主一边观看,一边呐喊:“啊!加油!你真是太了不起了!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对!就你!穿绿衣服的!”
“我叫——”话未说完,不知谁的一记倒钩拳,送他上了黄泉。
三公主逐渐掌握了规律,但凡她“青睐”谁,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此几番殴打下来,晕的晕,倒的倒,仅剩“土‘肥’圆”凭着过硬的功底撑到了最后,只是到底挨了不少拳头,昏昏沉沉,走路东倒西歪,仿若醉了酒一般:“小……小娘子跟我回去!”
“大哥!您当心啊!”“山羊胡”的三角眼里闪过一道冷光,上前扶住了“土‘肥’圆”,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将藏在指缝间的毒针刺入了土‘肥’圆的体内,土‘肥’圆的身子一僵,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啊……你……你……”
“山羊胡”又是一刺,“土‘肥’圆”再度一僵,倒在了雪地里。
三公主和青铜倒吸一口凉气,其他人或晕或奄奄一息都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她们俩却是瞧得真切,这个口口声声说不参与比武的人却亲手杀了在‘混’战中获胜的人……
好……歹毒!
三公主握紧了手上的暗器,出‘门’嘛,总得备点儿防身的东西。
“山羊胡”一步一步靠进了她,像看着一个唾手可得的猎物,毫不掩饰贪婪和掠夺的眼神,他在石碑前站定,随手将掌心的鲜血抹在了石碑上,“姑娘,你到底是跳崖呢?还是乖乖地做我的美娇娘?”
就在三公主犹豫着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之际,一道灰‘色’暗影闪电般瞬移到了他身后,三公主杏眼圆瞪,差点儿失声大叫!
“山羊胡”陡然警觉,转身便亮出杀招,可他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便被一脚踹下了山崖。
三公主和青铜吓得六神无主,好像遇难的人是自己一般!
那人穿着灰‘色’僧侣服饰,头戴斗笠,面纱遮了他容颜,只能从头顶‘露’出的白‘色’发髻隐约可发髻隐约可推断他已过不‘惑’之年。他淡,淡到好似天际一片细小的云,飘渺到了出尘之境;却又厚重,他一步步走来,一点点蹲下,让人觉着空气好似寸寸凝固,呼吸、行动都不若先前那般顺畅。
和尚……好像……都是好人吧?!
三公主这么想着,朝他福了福身子,惊魂未定地道:“多谢大师相救!”
青铜跪下磕了个头。
男子不理三公主,因为他没救谁,有人脏了她的墓碑,他杀了那人而已。
他跪坐在石碑前,用洁净的袖子和着积雪轻轻地擦掉石碑上的血迹。
三公主壮胆看了一眼,“爱妻铭嫣之墓”,这和尚年轻时娶过老婆的呀?
铭嫣,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不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公主,我们走吧!”青铜扯了扯三公主的袖子,自以为很小声其实旁人都听得见。
男子擦拭墓碑的手一顿,淡淡地问:“姚皇后是你什么人?”
三公主呆怔,这是神僧吧!怎么就看出母后和她的关系了?三公主阿弥陀佛地拜了拜,道:“不瞒大师,那是我母后。”
男子转头看向了三公主,只见她头顶笼罩了一层越来越浓厚的死气,阳寿……不足一年!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线串的黄‘色’‘玉’坠,朝三公主一抛,正好全在了她的脖子上,三公主又是一惊,这……这……什么呀?
男子淡道:“趋吉避凶,想活命,不要取下来。”
三公主木讷地点头,她不认识这和尚,却莫名地相信他的话!
此地不宜久留,得赶快回京城才是,三公主和青铜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听得身后一道似响在耳畔、又似回旋天边的声音徐徐响起:“走小路,可碰到你想见之人,无盗贼风险。”
“你知道我要找谁吗?”三公主询问着转身,看向墓碑的方向,可……哪里还有人?老天爷,和尚不会也跳崖了吧?
小别院中,郭焱傻笑着看向水玲珑,水玲珑点了点他脑‘门’儿,含笑嗔道:“好了,别再黏糊了,先回家给郭夫人报声平安,再去寺庙看看三公主,明早入宫给帝后请安。”
心里却计量着当时脑‘门’儿发热,一时走神就被郭焱带走了,也不知诸葛钰醒了从安平口中得知真相会不会气得暴走?诸葛钰这人什么都好,也能为她压下心底的大男子主义,但一点:占有‘欲’强。
郭焱就注意到了水玲珑眼眸里不经意间闪过的忧‘色’,他乌黑亮丽的瞳仁左右一动,心下了然,她真的……开始在意诸葛钰了,今儿这事的确有些过分,但以他对诸葛钰的了解,诸葛钰至多揍他一顿,不会为难玲珑。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道:“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诸葛钰那边我去说,反正是我掳走的你,跟你又没什么关系!”
水玲珑‘摸’了‘摸’他被风沙吹得十分干燥的皮肤,像做梦一样,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她微微笑道:“不会,他对我很好,不舍得与我生气。”
郭焱似信非信,想问“他比荀枫对你好吗”?话到‘唇’边又落下,二人‘交’谈了半个时辰,都刻意避开了一切与荀枫有关的事,他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水玲珑笑着起身,想到了什么,停住脚步,道:“你当初和漠北董氏一族‘交’战时,到底有没有屠戮那些无辜的‘妇’孺和皇嗣?”
郭焱的脸一白:“不是我,是他。”
他,也就是身体的原主了。
水玲珑松了口气,虽说军令如山,可她实在不希望郭焱手上沾满那么多她母族的鲜血,至于具体原因,她暂时没往心里去。儿子认了,接下来的重心是安抚丈夫。
二人迈步朝‘门’外走去,郭焱就扶着她的手臂,耍宝似的说道:“院子后方是丽湖,夏天特别凉快,你可以来避暑,这儿的下人都是信得过的,不会‘乱’嚼舌根子。”
水玲珑欣慰一笑:“好啊。”总算没法子拒绝他的请求。
二人走过穿堂,院子里的杨管事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大抵郭焱提前打了招呼,杨管事见着水玲珑也没觉得惊讶,给二人行了一礼后,道:“大少爷,不好了,章公公去郭府要人了!”
“要人?要什么人?”郭焱皱着眉头道。
“三公主!”
水玲珑的眉梢一挑,眼神里透出丝丝凌厉来:“三公主不是去寺庙替帝后祈福了吗?章公公去郭府要什么人?”
杨管事只觉脑‘门’儿一凉,像被冰刀子给割了一块皮,心道,这‘女’子也不知是何方神圣,眼神比老爷的还可怕,偏大少爷早吩咐过要敬她为主母,自己只得非常恭敬地答了她的问题:“回夫人的话,皇后娘娘不放心三公主的饮食起居,特地派章公公送了一些暖和的棉被和上等的糕点,起初‘公主’闭‘门’不见他,但章公公得的是娘娘懿旨,非得看见本人安好才能复命,于是,假公主的身份暴‘露’了。章公公严刑拷打了几名宫‘女’,才知三公主大年初一便离开了寺庙,算算日子……四天了……”
一国公主失踪了四天,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三公主嫁入郭家,即是郭家儿媳,人不见了,不找郭家要,又找谁要?
郭焱怒得大掌一握,凶‘女’人,就知道闯祸!
水玲珑看了郭焱一眼,妻子出事,做丈夫的心里总会有些难受。她又正‘色’问向杨管事:“既然准备了假公主‘混’淆视线,说明她是自愿离开的,章公公查出她去哪儿了?”
杨管事就觉得这名‘女’子身上的威压重得吓人,自己与他谈话恨不得跪在地上,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瞟了瞟郭焱,道:“说是……去找大少爷了!”
“找我?”郭焱懵了……
水玲珑在脑海里以极快的速度算了郭焱的行程、大军返回速度和普通马车的行进速度,神‘色’一肃,道:“郭焱你原路返回!另派郭府的暗卫走官道与大军汇合,看看是否有可能碰到三公主!但我估‘摸’着,小路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危险程度……也高!
郭焱派了马车并得力的护卫送水玲珑返回王府,自己则顾不得休息连夜策马沿途返回。
水玲珑下了马车,‘侍’卫给她行了一礼,她微微颔首,提起裙裾打算跨过‘门’槛,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好像是叫她。
“那位夫人!您等等啊!我不识字,我想问问您,这儿是不是镇北王府?”
水玲珑踏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身看向来人,是一名红光满面的迟暮老人,梳着华丽的抛家髻,簪了三、两支做工不怎么‘精’细的金钗,身上的衣服崭新得很,像是京城的款式,偏一身土气与打扮格格不入……水玲珑的眸光从她头顶一扫到脚,就发现她尽管衣着光鲜、满头珠钗,一双布鞋却脏得可以。
鞋子最能反应一个‘女’人的品味。
水玲珑不笑不恼也不嫌弃,礼貌地道:“是镇北王府,请问老人家您找哪位?”
老人贼亮贼亮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得绚烂如‘花’,迈着小碎步凑近水玲珑,伸出手便要抓水玲珑的胳膊:“你又是哪位?”
‘侍’卫目光一凛,挥臂拦住了老人,呵斥道:“大胆!居然敢对世子妃无礼!当心抓了你去见官!”
老人就是一名乡野村‘妇’,何尝见过这等架势?当即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儿没稳住身形摔在地上!
王府一向如此,以保全主子的安危为己任,‘侍’卫态度不恭,可老人的做法也不对,万一她是某个歹徒乔装打扮想杀她的,‘侍’卫这一举动无疑是救了她一条命。
一念至此,水玲珑心底最后一丝怜悯也没了。
老人躲得远远儿地,诡异地笑道:“世子妃?呵呵呵呵呵呵……”
回了墨荷院,水玲珑才知道诸葛钰去了书房,书房大‘门’紧闭,水玲珑在‘门’口站了一刻钟,除了均匀的呼吸之外没听见任何响动,面‘色’稍霁,又回了卧房。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正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冷热‘交’替间,水玲珑打了个喷嚏。
钟妈妈的脸‘色’顿时一变,赶紧拉着她在炕头坐好,奉上热茶又用褥子盖了‘腿’,并脱了她的鞋子细细‘揉’搓着她冰冷的脚,关切地道:“听说姑爷去接你了,怎么一前一后,没一块儿回来?”
水玲珑喝了一口热茶,清冷的眸光扫过枝繁红彤彤的脸,枝繁的脖子一缩,悻悻地低下了头。她当时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并未看清状况,却隐约从安平和郭焱的对话中猜出大小姐半路和郭焱一块儿走掉了……把世子爷单独晾在车里,她都替世子爷疼!回来之后,世子爷若无其事地进了书房,但她明白,世子爷心里是介意的。哪怕大小姐和郭焱没有男‘女’之情,彼此也沾亲带故,可大小姐的这种做法,真真儿是不对!
内心,已经把责任归咎到了水玲珑的头上。
水玲珑没理会枝繁的小心思,看向钟妈妈,和颜悦‘色’道:“我想着难得出‘门’一趟,就去酒楼看了看,世子爷喝多了些睡车里不舒服,便先回了。”
钟妈妈不疑有他:“那奴婢待会儿给世子爷熬份醒酒汤。”
枝繁就道:“不用,袁妈妈已经熬了送去了。”
水玲珑又看了枝繁一眼,她知道枝繁仰慕诸葛钰,也明白枝繁在心里喜欢而已,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毕竟那么优秀的男人,院子里一半的丫鬟怕是都有点儿喜欢他,从前不在意的,现在却……
眼底透出了一丝烦躁,水玲珑放下茶杯,没了喝茶的心情。
钟妈妈给水玲珑‘揉’着脚,想起一件事,便笑着道:“世子爷回府的那晚,也像这样给小姐‘揉’呢,还把小姐的脚放在心口暖着,他冷得直打抖……小姐不知做了什么梦,小姐一直踢啊踹的……呵呵……世子爷不怒反笑!”小姐自从大病一场后,便有了点灯睡觉的习惯,那晚她半夜起来如厕,发现主屋的灯灭了,以为谁当值疏忽,是以推‘门’进去瞧了瞧。
这些……倒是没听诸葛钰提过!水玲珑望向书房的方向,‘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沐浴过后,诸葛钰仍没回房,水玲珑坐在‘床’头看了会书,枝繁拿出诸葛钰的锦服,铺在长桌上,开始熨烫:“大小姐,先前二少‘奶’‘奶’来过了,送了些年礼,包装得很‘精’美,你要不要看一下?”
“拿来我看看。”水玲珑放下书本说道。
枝繁将熨斗搁在一旁的架子上,绕过屏风从多宝格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打了蝴蝶结绸带的锦盒,再返回原地时却瞧见水玲珑拿起熨斗给诸葛钰烫起了衣服,十分贤惠!
枝繁的眼角就闪过了丝丝喜悦,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大小姐,二少‘奶’‘奶’说是一对五彩夜明珠,奴婢打开了哦?”没有让水玲珑停下动作的意思!
“嗯。”水玲珑烫完领口,又烫袖子,枝繁眯眼笑开,打开了红木雕‘花’锦盒,淡淡的五彩光芒瞬间绽放,屋子里一线的幻彩,晃得人移不开视线。水玲珑的眸光在夜明珠上停顿了两秒,迅速收回,语气如常道,“果然是好东西,二弟妹是用了心的。”
顿了顿,水玲珑眼神一闪,似叹非叹道,“回她一对江南风格的点翠凤尾钗,原本打算送给三妹的呢。”
枝繁愣了愣,恭敬地应下,行至梳妆台前将点翠凤尾钗用盒子装好,明天给二少‘奶’‘奶’送去。
水玲珑烫好了衣衫,亲自挂在柜子里,这才发现,满满长排柜子,大多是她的衣裳,诸葛钰的就没几件!
水玲珑狐疑地挑了挑眉:“世子爷的衣裳呢?”
枝繁用袖子掩面一笑,颇为神秘地道:“自从穿了您做的衣裳,世子爷哪里还看得上裁缝做的?早丢了!”
水玲珑数了数诸葛钰的锦服,暗暗一叹,这是‘逼’她给他做衣裳吗?合上柜‘门’,她道:“明天把库房里的布料全都取出来。”又拉开鞋柜检查了一番,眉头一皱,果然!连鞋子也扔得只剩她做的了!鞋子表面看起来差不多,实际分了厚薄的,她给他做的鞋子都是‘春’秋穿的,这么冷的天,他也不觉着冻脚?
他到底冻没冻脚?
水玲珑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枝繁收了可折叠的长桌,竖起来立于柜子边用帘子遮住,看了一眼乔慧送的五彩夜明珠,眸‘色’一深,小声问道:“大小姐,乔小姐突然向您示好,是不是咱们的计策成功了?乔小姐会不会怀疑什么?”
水玲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冷风挟裹着飞雪冲进来,喷了她满脸,她紧了紧宽松的白‘玉’水纹路宽袄,看着烛光微弱的书房,没回答枝繁的问题,却道:“把鞋底和棉布拿来,要加厚的。”
枝繁怔了怔,水玲珑已关上窗子,枝繁不敢追问,低头从箱子里找出了加厚的鞋底和黑‘色’缎面夹层棉布,递给水玲珑,并顺手把绣篮一并呈上。
水玲珑接过,开始做鞋子,同时,答了枝繁的疑‘惑’:“二夫人是姨娘出身,会袒护同等遭遇的董佳琳本在情理之中,虽然也许她没打算袒护,但事实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乔慧信了什么。同一批工匠施工的屋子,无论是材料还是做工,娉婷轩都比不得紫荆院实在,乔慧能不怀疑甄氏的用心?”
枝繁摇头:“不是,奴婢指的是二少‘奶’‘奶’会不会怀疑是咱们动了手脚?”
水玲珑似笑非笑:“包工头拿了一大笔银子远赴他乡,她即便怀疑又找谁求证?再说了,她才过‘门’几天?还没胆子去找自己的婆婆对峙。”甄氏这个黑锅是背定了。
怪只怪甄氏太不老实,一次次挑战她的耐‘性’,她无法放任甄氏和乔慧统一阵营,方便日后甄氏利用肃成侯府做什么于她不利的事。
大雪纷飞,忽聚忽散,天气越发寒冷。
今年事多,又是南水西掉、又是漠北战役,朝廷早早地结束了休假的日子,诸葛钰又得早朝。
水玲珑‘揉’了‘揉’惺忪的眼,看了看微微泛白的窗子,唤来‘迷’‘迷’糊糊的枝繁,把连夜做出来的鞋递到她手中:“给世子爷送去,他今日早朝,这会儿应当起了。”
枝繁掩面打了个呵欠,看向手中的鞋子一脸愕然道:“大小姐您不会一整晚没睡吧?”
水玲珑摆了摆手,枝繁回屋洗漱了一番,尔后带着鞋去往了书房。
枝繁走后,水玲珑又唤来叶茂:“待会儿你带上从江南买的茶叶去一趟郭府,就说是送给三公主的,尔后顺便问问郭将军回来了没。”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俩孩子到底碰面了没有,如果没有,三公主睡哪里、住哪里、会不会冻着?
一大一小,暂时都‘操’完了心,水玲珑窝进被子里小小地补了个觉,直到枝繁打着帘子进屋,说诸葛汐带着孩子回府拜年了,水玲珑才忍住困意起‘床’梳妆打扮。
天安居内,老太君侧身逗‘弄’着躺在炕头的一对哥儿,笑得口水横流,她也想要重孙:“哎呀,我又分不清谁是老大,谁是老二啦!”
诸葛汐坐在杌子上,指了指蓝‘色’襁褓,道:“‘奶’‘奶’啊,蓝‘色’的是老大,红‘色’的老二。”
老太君抱歉一笑,抱起文弱一些的老二,香了香他的小脸蛋,又对诸葛汐嗔道:“这么冷的天带孩子回府,也不怕冻着孩子了,你这做娘的,真是狠心!冻着我们鑫哥儿了没有?鑫哥儿冷不冷?”讲到后面,笑眯眯地用额头抵住了鑫哥儿的脑袋,鑫哥儿“嗯……嗯……”地发出‘奶’声‘奶’气的调调,好像不大适应,却忍着没闹。
霁哥儿就不行了,老太君把鑫哥儿放一旁,又抱起霁哥儿,还没碰到他呢,他就“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声之嘹亮,震耳‘欲’聋。
老太君吓得手足无措,一屋子全都笑了起来。
诸葛汐抱着霁哥儿哄了许久,又让‘乳’母喂了一会儿,霁哥儿这才不哭不闹了,大抵换了个环境特别兴奋的缘故,霁哥儿居然……没有睡着!
老太君把霁哥儿放在两个小‘奶’娃中间,又抱起打出生便十分乖巧懂事的蕙姐儿,神‘色’端正了几分:“把蕙姐儿带出来是对的,她生母早逝,养在你名下将来就是你的‘女’儿,切不可厚此薄彼,生分了母‘女’感情,生母不及养母大,这个道理你得明白。”
族长诸葛流风就不是老太君所出,但母子感情非常亲厚。
甄氏忙笑着附和:“是啊,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她日日跟着你,将来不念叨你的好又念叨谁的?”
诸葛汐笑笑,没有接话。
乔慧将茶杯送至‘唇’边,浅尝了一下,想起将来她也得养庶子,心里不怎么好受。
老太君瞟了乔慧一眼,微微一叹。
水玲珑进屋正好听见这一番对话,微微诧异地看了一眼蕙姐儿,尔后笑容满面地走了进去:“‘奶’‘奶’,二婶,大姐,弟妹。”
除老太君和甄氏两个长辈,其他人‘女’眷都起身对水玲珑行了礼,水玲珑礼貌地回了半礼,目光一扫,诸葛姝依旧不在!最近怎么了,甄氏把诸葛姝藏得这样紧?
老太君放下蕙姐儿,让萍儿端了装有各式糖果点心的鎏金琉璃多格果盘给水玲珑,水玲珑熬了夜,胃口不佳,早膳没吃多少,但老太君的好意她没法子拒绝,随手拿起一块蟹黄酥尝了一口。
乔慧坐在水玲珑身边,亲自从萍儿手里接过茶,打开杯盖,凉了片刻才递给水玲珑:“大嫂,喝茶。”
“多谢弟妹。”水玲珑吃完糕点,双手接过茶杯,乔慧心头一喜,笑容又多了几分真挚,“大嫂送的凤尾钗我很喜欢。”
水玲珑眨了眨眼,也笑:“弟妹送的夜明珠我更喜欢。”
“噗嗤——”乔慧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太君看着俩妯娌相处融洽,跟闺中姐妹似的,不由地笑逐颜开。
甄氏看着二人关系亲昵,只当乔慧是听了安郡王的话故意讨好水玲珑,心里也着实欢喜。
几人又谈笑风生了一阵,老太君‘花’白的眉‘毛’拧了拧:“萍儿你去看看王爷起来了没?”好不容易哥儿们回一趟府,他做外公的总得见见,外面风大,她实在不舍得哥儿们再受一次冷。
“是。”萍儿躬身退了出去,大约两刻钟后,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看着笑意满眼的老太君,沉重的口气变了变,如常般说道:“老太君,王爷出事了,王妃正在主院调查。”
老太君手里的糖块,啪!砸在了地上!
主院的卧房里,诸葛流云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印堂发黑,‘唇’‘色’惨白,情况不容乐观。
冷幽茹给她掖好被角,又从乔妈妈端着的盆子里拧了个热帕子擦了他的脸和手,满眼哀恸地看向一屋子下人:“你们是怎么照顾王爷的?瞧王爷病重的样子,应当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平时没人发现任何征兆吗?”
余伯和昭云跪在最前排,伺候昭云的小丫鬟和其他人跪在第二排,大家纷纷低垂着眉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还是余伯想了想后,开口道:“回王妃的话,奴才有一回在书房发现王爷好像很累很疲倦,又好像头疼,奴才问,王爷说无碍,大抵没休息好。”
冷幽茹素来是个温和‘性’子,从不打骂下人,在府里的口碑极佳,这一回,她却是一把将手里的‘毛’巾仍出去,砸了余伯满脸,所有人的心都狠狠一颤,从不发火的人发火了,可见这回难以善了。
余伯不敢动,任由‘毛’巾砸了脸又掉在膝盖上,湿透他的‘裤’子,暖意一点一点深入,冷风一吹,又‘激’起一层一层严寒。
冷幽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仿佛滔天怒火堵了心,气极反而一个字也蹦不出。
乔妈妈晦暗冷沉的眸光自众人头顶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了昭云神‘色’平淡的脸上,伸手一指,呵斥道:“你!近身服‘侍’王爷,连王爷有个头疼脑热都不清楚吗?”
昭云陡然被点名,打了个哆嗦,看了乔妈妈一眼,颤声道:“王爷没说不舒服,偶尔让奴婢‘揉’‘揉’太阳‘穴’,只言疲倦,奴婢没多想,就信了。”
这是在说,质疑主子是一桩罪,她作为奴才听之任之,何错之有?
可问题是,诸葛流云昏‘迷’不醒啊,他到底是怎么吩咐昭云的,谁又能撬开他的嘴盘问一番?
乔妈妈冷眼一睃,轻蔑地道:“好一张利嘴儿,真是巧舌如簧,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掌掴,看她还敢不敢嘴硬了?”
昭云下意识地想辩驳,可眸光一扫,对上王妃冰冷慑人的眼神时她又没了胆量,她是丫鬟出身,又哪里不清楚主子打击小妾的手段?不管王爷病得重不重,因何而病,她有无疏忽,王妃都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除掉她!等王爷醒来,一切已成定局,难不成王爷会为一个半死不活的丫鬟和嫡妻翻脸?即便翻,也只是短短一阵子吧!一如这次,王爷和王妃冷战一月,王妃一求情,王爷就去了她的院子。妻和妾就是不同的……
昭云脑子里的负面情绪占了主导,浑然忘了诸葛流云平日里对她的好与呵护。垂了两滴泪,就被两名粗使婆子给架了出去,不多时,清脆的耳光一声声传来,屋子里的下人越发噤若寒蝉了。
乔妈妈恣意地甩了甩头,就得让这些人瞧瞧,哪怕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昭云在王妃手里也走不出一个回合!小贱蹄子能翻起多大的‘浪’?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谁才是内宅的掌舵人?
余伯皱了皱眉,嘴巴子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却被王妃出言打断,这回,她的语气轻柔不少:“余伯你起来,赶紧去叫胡大夫给王爷诊病。”
余伯的余光自趾高气扬的乔妈妈和娴静优雅的王妃身上流转而过,眼神凝了凝,道:“奴才遵命。”
胡大夫是和老太君一行人一道跨入主院大‘门’的,霁哥儿、鑫哥儿和蕙姐儿由‘乳’母照看留在了天安居,其他人全都赶了过来。
“老太君。”胡大夫恭敬地行了一礼,他年近三十,却孑然一身,上无高堂,下无子‘女’,曾经娶过一任妻子却不足三年跌入荷塘殒命,自那之后他便清心寡‘欲’,安分地做起了王府的专用大夫,因无牵无挂,所以即便大过年的给了他假期,他也无处可去,这才能随叫随到。
老太君按住‘胸’口,扬了扬手,示意他赶紧先进去给王爷看诊,不必在意虚礼。
胡大夫又朝水玲珑一行人福了福身子,尔后迅速进入了诸葛流云的房间,众人紧接着跟上,走过穿堂就看见两名粗使婆子在掌掴昭云,水玲珑眯了眯眼,轻声道:“留个活口吧,‘奶’‘奶’,待会儿指不定能问出王爷生病的原因。”
老太君点了点头,萍儿聪颖,读懂了老太君的意思,二话不说便跑到三人跟前下达了命令。婆子们寻思着王妃得罪不起,老太君也是尊佛,最后“百善孝为先”的观念占了上风,她们放开了脸颊红肿的昭云。
枝繁暗叹,小妾果然难做,曾经‘挺’羡慕外加丝丝嫉妒的,现在只剩怜悯和惋惜了。
诸葛流云是王府的顶梁柱,哪怕新过‘门’的乔慧也希望他能长命百岁、福寿安康,是以,包括甄氏和乔慧在内,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地焦急、担忧。
老太君在水玲珑和诸葛汐的搀扶下步入卧房,冷幽茹忙起身给老太君见了礼,让出‘床’头的位置,并歉疚道:“让娘跟着‘操’心了,是儿媳的不是。”
水玲珑……挑了挑眉!
甄氏和诸葛汐略显诧异。
老太君急得脑子里‘混’沌一片,并未在意冷幽茹如此谦和的态度,行至‘床’头坐下时,胡大夫已经诊治完毕,老太君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道:“如何?什么病?风寒?伤口发炎?”
胡大夫的眼皮子动了动,似有迟疑!
冷幽茹淡漠地吩咐道:“奴才们全都出去。”
这便是要留着主子们听事儿?水玲珑眨了眨眼!
老太君对此没有异议,作为王府的一员,有权利和义务担忧王爷的病情。
下人们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余伯阖上大‘门’,胡大夫这才斗胆道出了自己诊断:“回老太君,王爷不是病了,而是……中毒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勃然变‘色’,大过年的,王爷居然中毒了?
胡大夫再次把了把诸葛流云的脉:“看脉象,中毒不只三、两天。”
诸葛汐的眼底瞬间有了泪意,坐到‘床’头,握住了诸葛流云的手,泣不成声:“父王……”
老太君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叫了余伯进来,郑重其事地道:“王爷的饮食起居都是谁负责的?王爷怎么会中毒?”
余伯跪在地上,诧异得半响说不出话,直到水玲珑咳嗽了几声,他才霍然回神,睁大眼眸道:“王爷的饮食和茶水都是由我先试毒,没问题才会给王爷用,至于屋子里的陈设包括香料,世子爷每隔几天便会仔细检查一遍,就怕有什么疏忽。如果真要中毒,奴才是第一个才对!”
胡大夫眉头紧皱,看向老太君‘欲’言又止。
水玲珑就看向了冷幽茹,只见她泫然泪下,好不伤心,可想起冷薇的死,水玲珑又觉得冷幽茹这心伤得……特假!
老太君狠捶了捶‘床’幌,‘花’白的眉‘毛’高高蹙起:“胡大夫,你可能判断出这毒是通过何种方式让王爷染上的?若不是口服,会否是伤口感染?”
诸葛流云‘腿’部有伤,若是有人买通下人在伤‘药’里动手脚,余伯是试不出来的。
冷幽茹的脸‘色’一变:“娘,您这是在怀疑我吗?”
甄氏狐疑地眯了眯眸子,有老太君撑腰,她怕什么?她仰起头,道:“伤‘药’……好像都是王妃每天派人送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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