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晴空回到鹤神宗为其准备的专属房间后,无声落坐在房内唯一的桌案旁,看着桌案上摆放着的各色茶点,她随手轻捏起一块桂花糕,眸光微微一闪,画面仿佛就此定格。
此时此刻,她突然回想起方才宫外的那个男子,她知道,他叫贺萧,是当今荣亲王的第二子,也是整个贺家当今唯一的神之力传承者。她还知道,此次自己能够得救,全部仰赖于他的救助。他看起来很刚毅,眸光却带着些脆弱的痕迹,原本经过他的身侧,她是想停下来道谢的,然而在他身旁的男子,那个貌似是樊家传人的人,始终用一种近乎炽烈的眸光盯着自己,这样明显带着些八卦意味的神情总是让她觉得不适,于是,她索性就离开了,道谢什么的,将来有的是机会。
蓦地,她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回原处,起身行至竹窗旁,看着不远处被阳光点亮的布谷山之巅,耳畔回响起自己刚刚醒来时,鹤神宗宗主说的那番话。
“孩子,你是天命之人,万年难得一见的天主者,如今我等推测出,不久之后,天下将会经历一场惨烈的浩劫,到时,生命存活者不及十分之一。”
“孩子,切记天命不可违,于修行而言,道心要始终保持清净,于世间苍生而言,你这一生,必定无法为自己而活,务必谨记。”
莫晴空回想着当时大殿上众人凝重的神情,虽说她还尚不清楚自己与天下苍生间的关系,不懂众人为何要一再警告自己,要以天下苍生性命为己任,不明白自己脑海中,缘何会总出现些自己不懂的记忆片段,那些或美好或伤感的记忆中,有着许多现在已经认识的人,也有许多不曾谋面的陌生人,但是,或许是命盘之力的强大,她本能的认可着众人的叮嘱,认可了自己身系苍生的非凡使命。
“晴空,饿了吗?”蓦地,海酚端着满满一托盘的可口小菜,淡笑着踱步进了莫晴空敞开着房门的房间。
莫晴空看着来人,神情是淡漠而疏离的。
“你究竟是谁?”
看着莫晴空眸光中显而易见的质疑与排斥,海酚淡淡一笑,道:“你为我之主,我为你之仆,天命如此。”
“又是天命吗?”闻言,莫晴空嘲讽一笑,“我如今仅有五岁而已,你们是不是太过信命了。”
见莫晴空如此,海酚眸光微闪,柔声道:“你不觉得,如今的你也不似从前的你了吗?五岁不过是时间的记忆,但却不能等同于你的记忆,不是吗?”
看着海酚淡笑的模样,莫晴空逃避似的移开了视线,看向桌案上摆放着的各色小吃。
“这是岭川那边独有的吃食,听宗主说,他打算将你送往岭川,如今先试试这味道,看看习不习惯。”海酚笑着道。
岭川啊……听着海酚不断介绍着岭川的人文风俗,吃着桌案上各种辛辣味道的小吃,莫晴空恍若又想起了什么,似是在久远到恍若不曾发生过的世界里,她的身边始终跟随着几名下属,他们一同穿梭时空暗流,一起处理各个时空的入侵事件,一起在空间平层里玩着各种分身游戏,体验不同的生活味道,一起智斗各种侵略者的无知伎俩,有时候,还会帮着一个叫做九维执法神的人,处理些违反空间秩序法则,私自瞎跑的待成为者。闲来无事的时候,一起谈谈各界的男女,一起聊聊各界的美食,要是抽疯了,更有可能为了一顿火锅横跨多个空间维度,只为满足一下味蕾的需要。
那时候,生活是纯粹的,充实却快乐的,仿若知道一切都是假象,不拘泥于任何一次的空间体验,不悲痛于空间的消亡,亦不欣喜于某一空间的重生,似乎一切本就如此。对于那时的她来说,情感一词仅仅是用来消磨辗转于各种任务之间的无聊时光的,于救世什么的而言,根本毫无所感,哪里还会成为如今这般,束缚压抑着自己的牵绊呢。
“宗主已确认了十年的期限,十年后,天地浩劫将至,你于此事来说至关重要,去了岭川,自会有人教导你,十年的时间,相信以你的资质,必定已成长为了不起的存在了吧。”莫晴空不知自己沉思了多久,待她重新寻回意识的时候,正好听到海酚略带着些期盼的声音。
“你呢,打算去哪里?”良久,莫晴空终是道。
闻言,海酚凝视着莫晴空几秒钟,淡笑着道:“那要看你如何安排我了。”
看着海酚轻佻邪魅的样子,莫晴空同样淡笑着摇了摇头:“既已自称方外之人,就不要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听到莫晴空这样说,海酚眸光微闪,意味不明道:“到底是长大了呢。”
莫晴空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放下手中的竹筷,正色道:“既然你们已定下了我这一生,我自然是不会逃避的,但如今这形势,倘若你们的圣上真的想拿下我,我走了,必定会从我的亲人下手,长平乡那边,花二嫂子一家,必须都跟我走。”
“我主,你错了呢,我是你的人,既然你不认可这合国的圣上,我们海家自然也是不认的,而且,我在这世间,除了与你是我们,与其他人,永远不会。”海酚淡笑着,眸光紧锁着莫晴空眼眸,双眸中写满赤诚与认真。
渐渐地,莫晴空也笑了起来,轻声道:“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既是我的人,现下正好有几件事要你去做。第一,联系岭川影宗宗主,就说我想见他;第二,派人将花二嫂子一家接到鹤神宗在岭川为我安排的地方;第三,打听下贺涛、莫灵的动向;第四,找我爹和花二伯,找到后,直接送去和花二嫂子他们会合;第五,五年后,将现已知道的十命星辰主宫位者送往岭川,与我会合;第六,这次去岭川,你不必跟着,帮我守在这里,照顾好莫家上下,尤其是我的舅舅;第七,让贺萧、刘年二人,随我一同出发。”
海酚神情复杂的看着莫晴空,良久,终是道:“我主,你确定要与金星、阳星二人一同前往?”
闻言,莫晴空点了点头,道:“命运不过是蒙在真知上的一层障碍物,既然他们的命源与我此生的命源这般有意思,不若将他们随身带着,于修行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以他们的天赋来说,看破这层障碍不过是时间问题,终有一日,他们会立于障碍之外,俯视着此时的困境、迷茫,那时候,于他们而言,才是真正的解脱大义。”
“看来,要说无情,你才是天下第一人。”海酚淡笑道。
“有情无情须知何为情,当你真正懂得了情,有情无情自然就是另一番观感了。”莫晴空瞬时回以一笑。
看着眼前淡然出尘的莫晴空,海酚终是收敛了几分随性,态度略带上了些,连同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恭敬。
“海酚,相信我,不会让你如命盘所言早死的,既然天下苍生的性命皆与我息息相关,你的命自然只能由我说了算。”看着正色注视着自己的海酚,莫晴空的眼眸中写满坚定。
闻言,海酚再次淡然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时光稍纵即逝,终于,约定好前往岭川的日子终是到了。这天夜里,皓月当空、星云密布,正如鹤神宗宗主所料,是个难得的隐秘出行时辰。布谷山之巅上彩旗纷飞,强大而古老的星云阵法正在宗主的指挥下,缓缓落成。
此时,莫晴空、贺萧、刘年正站在广场上的祭台前,接受着来自于鹤神宗宗主以及各位长老的诚挚祝福。而莫家唯一有幸被通知参加仪式的莫良辉,双眸泛着激动地亮光,他紧盯着祭台前那抹纯白色的身影,虽说不过五岁的年华,看着那道背影,竟能令他莫名的感到心安,这大概才是月姬族传承者最纯正的神族力量吧。
正当莫良辉暗自思考的时候,莫晴空已经结束了祭天仪式,缓步朝他的位置走了来。
“舅舅。”
听着这声略带着些童音的轻唤,看着眼前小小年龄便美得不可方物的莫晴空,莫良辉老脸一红,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见莫良辉如此,莫晴空淡淡一笑,道:“舅舅,听说我与曾外祖母样子很像。”
“啊?是啊……不过,你这长相可比我当年的外祖母灵动多了,这么小的年纪,举手投足间都似带着些出尘的味道,很有些小仙童的样子,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最为纯正的血脉传承者,了不得啊……”莫良辉似是被莫晴空的话触碰了机关,一个劲儿的赞美起来。
“舅舅,此次事出突然,没能回莫家看看便要走了,这一走,恐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了,所以不顾宗主反对,硬是将您大半夜的找了来,还望您不要生我的气。”莫晴空难得娇俏着道。
闻言,莫良辉轻叹了口气,道:“不必如此,如今的莫家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受人敬仰、惩奸除恶的莫家了,在这偌大的合川城,莫家就像是只仓皇过街的老鼠,而其余势力就好似是各种类型的野猫,老鼠掉进了猫窝里,除了仰人鼻息、忍辱残存,我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看着莫良辉渐渐垮下来的肩膀,莫晴空正色道:“舅舅,你可否想过,即便你如何忍辱做小,想要断送你的人非但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反而会在更加变本加厉的羞辱后,给你毫无反抗之力的致命一击,与其这样卑微的活着,不若强大到无人可以撼动的地步,与其将自己的命运交在一群恶狼手中,不若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在这世上活着,只有对自己的命运拥有完全自主的话语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晴空,你的意思是……”闻言,莫良辉怔愣了片刻,随即下意识道。
“舅舅,我将海酚留下,让他入莫府协助你主持莫家大局,二房、三房的事情,早日分家便能完全解决,圣上没了掣肘莫家的砝码,莫家没了被皇家玩弄的把柄,一切必然迎刃而解。到那时,若是圣上当真有所动作,想要对莫家赶尽杀绝,海酚自然会带着您和外祖母,以及您手下的莫家人去往岭川。”莫晴空淡笑着道。
“这事容我再想一想。”良久,莫良辉沉声道,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轻声试探道,“你姨母她……也是为了思雨那孩子,那孩子,当真因着莫家吃了不少苦,若是……若是你此次在岭川遇到了,能否看在都是为了莫家安危的份儿上,饶了你姨母吧。”
闻言,莫晴空沉默良久,转而道:“鸾妃的事情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待我回来自有决断。”说完,莫晴空转身回到广场上已然等在那里的贺萧、刘年身边,与二人一道登上猎鹰,在鹤神宗众人虔诚的期盼下,缓缓消失在夜色中。
“世间之事自有定数,我们该回去了,圣上的情报网此时恐怕已知晓他们离开了,莫家和贺家嫡系都在等着我们。”海酚淡笑着踱步到莫良辉身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
闻言,莫良辉静立了片刻,待到猎鹰的鸣叫声完全听不到了后,他回眸看向身侧的海酚,略带着些疲惫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