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
就在此时,暖风微微拂过面颊,一双手轻柔地接住了他坠落的身躯。
他费力地朝面前看了一眼。
“做的很棒哦!”
紫气迷蒙中,一银发垂落双肩的紫衣女子莞尔一笑,笑得是那么让他熟悉,不禁心中一触。
再然后。
便是无尽的的黑暗与沉睡了。
……
“做得不错。”
睁眼,又是那白色的空间和孤寂的脚步声。
“零,零!”
只是这时候,那更古不变的声响里,伴随上了一阵清脆的铁器碰撞之音。
回眸,却见黑发的龙帝一步一步地走来。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青袍上布满了鲜红和青翠的血液。
以及,两条拖在他身后“丁零当啷”作响的冰冷锁链。
看到此处,他想问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继续努力吧。”
他仅仅对逆乾留下了一句话。
紧接着,就那么拖着伤痕累累,似乎从牢狱中走出的身体,消失在了空间的尽头……
……
逆乾睁开了眼睛。
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上,身上还盖着不知用何种妖兽皮制成的被子。
“醒啦?”
正诧异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一女子的脸忽然闪入他的眼帘,吓了他一跳。
“你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地,逆乾警戒地问道。
“我是紫琴啊。”
紫琴调皮地笑笑:
“准确来说,这是我用了化形术之后的样子。”
听闻她的话,逆乾这才想起自己不久前渡过了道劫和化形劫的考验。
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他默默地探出妖力试探一番后,才确认面前这位确实是陪了自己十二年的紫琴。
“我睡了几天?”
从床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尘,逆乾揉揉眉心,问道。
“唔,算上今天,已经有五日了。”
紫琴眼珠一转,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下巴,思考的模样颇为灵动和可爱。
“五日么。”
甩甩有些僵硬的手腕,逆乾陷入了沉思。
果然啊,他真的是他比不上的。
“既然你想要的目标已经达到了,今后,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紫琴拉来一张椅子,熟练地从地上拿起几个白瓷杯,捧着茶壶,沏上两盏茶。
“看书。”
逆乾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把龙族简史重读一遍,再找些典籍来练。”
首先需要有自保能力。
虽说时空道足以横扫不超过他的妖力的敌人,但总不能一直用爪牙这种原始的方式相拼。
况且,腾云驾雾什么的实用典籍,他早就想学了。
“我有个建议哦~”
听完他的回答,紫琴点了点头,尔后拿出一张地图。
这地图上印着一块缩小的大陆,上面分为五个区域,分别是:龙朝,妖域,人疆,魔渊和无主荒地。
“世界地图?”
逆乾凝眸,眉头一挑。
龙族简史记载了很多东西,其中不乏龙朝建立前的历史。
那个时候,整片大陆上并没有这么粗略的划分,而是被大妖或稍微通灵的妖兽割成无数个板块,零零散散有成百上千个。
传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陆上以兽妖为尊,植物妖第二,人类排名最后。
虽然人族体能不如妖强,但他们拥有聪慧的头脑和一双极具创造力的手。
到了如今,人和妖是平起平坐,甚至隐约要压过妖族。
因此,妖族的化形术就在其中产生了。
总的来说,化形术是为了与这一大族打交道。可如果说得难听些,就是改变容貌形体,避免沦落为猎物的手段之一。
现在,不论是礼仪也好,器具也罢,哪怕当今龙朝的一系列制度,都是仿照人族制定的基础上修改而成。
龙朝建立之后,在龙族简史中,前半部分,也就是青龙族掌管龙朝的这段时间,地图上是没有妖域和龙朝之分的,因为龙朝对任何没有恶意的妖族友好地开放。
后半部分,炎阳龙族当政后,就以“血脉卑贱,不配与龙族为伍”之由,下令驱逐住在龙朝中的大妖。
于是,就造成了这张地图上龙朝单独分立出来,自成一体的情形。
“我建议你去人族的领地走上一遭哦,那样应该可以锻炼下你的心性。”
看着逆乾抚摸皱巴巴的地图,紫琴不再做隐瞒,而是道出了自己的具体建议。
逆乾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去那儿走走么?”
讲实话,长这么大,他还没出过龙朝的疆域。
对于凡龙来说,龙朝就是天下,就是他们一辈子的栖息之地,他们就如同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自以为世界只有这么大。
但逆乾并不想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哪怕在以前,外出走走那叫历练;在现在,外出走走那叫找死。
“只是,外面不会很危险么。”
他看向了门外,明朗的阳光照在草地上,显得格外明亮。
“你不是有时空道吗?再说了,凭你如今的妖力,来十个和你同阶的修士,可都不一定能干得过你。”
陪他练了十二年的紫琴深有体会:
“只要不太深入就好。当年我也去过,总体来说,外围对于你还是很安全的。”
“我明白了。”
逆乾听后,摸了摸下巴。
……
一月过后。
“出去小心些,那个梦想必你也看过。”
紫琴掏出一把梳子,将他的白发仔细地梳整齐,像是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的弟弟:
“人族里面也有如龙朝一样的朝廷,帝国,以及培养修士之地,那些能不招惹,尽量别去招惹。针对妖族,他们有很多手段,就像你所能看到的封妖剑,缚妖索以及困妖链。”
拿出一根洁白的发绳,将他的头发轻轻盘起,尔后又从衣袍上扣下一块龙鳞,幻化成簪子的模样,插在他的白发间:
“如果遇到了什么应付不了的危险,折断它,我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的。”
“好了~模样可比那些整天翘着屁股的炎阳龙族俊多了。”
紫琴放下梳子,对着双手环胸的逆乾一笑:
“要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哦!安全回来,我会一直等你,为你接风洗尘哒!”
“谢谢。”
逆乾看了看镜子,抖抖衣袖,轻声道。
“朋友间的事,谈什么谢谢不谢谢的。”
紫琴掩嘴,然后送他走到了门外:
“如果在三年内回来,我们还能去那湖边看蜉蝣呢。”
说完,在逆乾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猛地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身体。
逆乾的身子瞬间一抖。
一抹晚霞似的绯红悄悄出现在了他的脸颊上。
“紫琴……你……”
“啊啊啊?怎么惹?我看人族朋友之间送别都是这样子的啊?”
……
几分钟后,逆乾露出原形,乘着云雾,昏昏沉沉地朝着远方飞去。
“我这是……怎么了?”
他摸着自己的脸,不解地喃喃自语。
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龙庭,一处小小的池沼边上。
一位穿着金丝红袍的华贵男子把玩着一块石头,凝视眼前的一片清澈潭水。
冷风拂过,吹动他红色的长发,露出他那张冷峻的脸,也吹起了他那只空荡荡的左袖。
他只有一只手臂。
“陛下,您要的记录都在这里了……”
背后,一位红衣老者颤抖着,双手递上一块斑斓的水晶。
“哦?”
炎阳傲漠然回首,犀利的目光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缓缓拿起了那枚水晶。
身侧,血气般的妖力静静浮现,深入水晶内部。
一幅幅画面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观看这记录,炎阳傲平淡的脸色逐渐变得冷峻,犹如冰川中万年不化的寒冰。
感受到那股杀意,老者枯瘦的身子抖得越发地厉害了。
怪不得能在那么多皇族中脱颖而出……这厮的力量居然如此可怕……
想到那满是血迹和尸体的殿堂,他看向炎阳傲的眼中只剩下了畏惧。
“愚蠢啊,以为这样,就有和我叫板的权利了吗?”
炎阳傲笑了,笑得无比残酷。
“咔擦!”
红色妖力瞬间从柔和变成凶猛,似一头苏醒的巨兽,瞬间使得这块水晶炸裂开来。
老者吓得赶紧跪伏在地。
他都没以朕自称了……这愤怒,可想而知啊!
“陛下息怒!只要陛下下令,臣这就将那触怒了陛下的小辈抓来……”
老者诚惶诚恐,顾不得自身尊严,连忙如走狗一般奉承道。
“不必了。”
令他不解的事,炎阳傲只是一翻手掌,将这粉末尽数撒入池中。
“直接处置,还真当便宜了那贱种。”
水花飞溅,一群紫色红色的龙鲤争着抢夺那粉末,凶狠异常。
“既然帝印已经快要熔炼完成,两大龙族,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炎阳傲微微侧头,猩红的眸子中冷芒闪烁:
“直接杀了一条龙,可不比看着他一点点堕入绝望的深渊,失去所有的一切更有趣。
“老家伙,去把御水龙族的那个小子叫过来,朕,有任务要给他……”
……
日升月落,轮回千转。
弹指一瞬,又是一个十年转瞬即逝。
“踏!”
紫琴独自站在当年与逆乾相遇的山崖之上,沐浴夕阳,眺望远方,眼光似宁静的秋水,清婉而凄凉。
夏风吹过,撩起她银色的秀发,闪烁着柔和的金光。
她在这里等了整整十个夏天。
但从来没有感受到那片龙鳞的崩碎。
她又成了孤独的一条龙了。
虽然……
紫琴轻轻回头。
在一棵树下,一道蓝色的身影,正静静地望着她。
……
直到,几天之后。
“昂——”
磅礴的龙吟声炸响,宣示着主人的归来。
一直以真身伏卧在那木屋旁吐纳的紫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啪!”
爪拍地面,溅起土屑。
蜿蜒的身躯,顿时腾空而起。
两片飘渺的云雾瞬间碰撞。
朦胧的白气中,归来的逆乾和飞来的紫琴颇有默契地化作人身,拥抱在一起。
“你怎么在那儿待了那么久,吓得我以为你被捉了。”
紫琴退后一步,埋怨道。
“抱歉,因为一些小事情耽搁了。”
逆乾无奈答道。
回归之后,他的气质变得更加不同了,少了一分稚气,多了一分沉稳和沧桑。
“好了好了,既然过去了那就别说了,让我为你接风洗尘吧~”
紫琴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知道他经历了不少事情,于是话锋一转。
……
当晚。
待逆乾来到山崖之时,紫琴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快尝尝我为你做的洗尘宴。”
看到他的到来,她轻轻一挥衣袖,抛出一块紫色龙鳞,转眼化作了一张巨大的紫玉桌子。
随后,另一只手中出现几只盘子,妖力拖动下,自动安安稳稳地落在了桌面上。
烟雾迷蒙了一阵,只见一道道妖兽肉和灵药菜正好端端地摆在桌上,散发着最古朴的气息。
逆乾眉毛一挑。
在人族疆域生活的这十年来,妖兽肉,药草做的食品也没少吃,但还是怀念和紫琴在一起时那十二年,用怒雷道生火烧烤的日子。
如今再看这些菜肴,竟有些浓浓的怀念感。
“咚!”
愣神关头,紫琴坐在了桌子边的椅子上,从桌子下拎起一大坛酒,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这是用龙灵草酿制的酒。”
紫琴揭开上面的封盖,轻声道。
龙灵草?
那不是只有皇族才能碰到的东西吗?
逆乾疑惑。
传闻龙灵草是那年龙帝渡劫时沾上了他的血,因此发生异变的一种仙草,其中储存了大量灵气,更是名贵的疗伤药草。
“这酒是我爹娘那时立了战功,受赏赐后藏下来的,大概快有一百多年了吧。”
空气中,能够安抚一切的酒香无声飘荡着,挟夹着紫琴缅怀和感伤的声音。
逆乾叹了口气。
提及父母,从小没见过的父母,自然是值得龙悲伤的事情。
“不过,一切都成过往了,现在重要的,是好好活下去啊。”
但紫琴并没有在往事中沉沦太久:
“抱歉啊,破坏了气氛。”
“咕嘟咕嘟——”
开朗一笑,她望逆乾前方的酒杯中斟满一杯淡青色的,金光流转的酒液。
“没事。”
逆乾跟着坐了下来。
很快,太阳将最后一缕光辉隐没在了山的背后。
越发越明亮的星光下,两人执箸夹菜,有说有笑,谈论着自己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一切显得如此和谐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