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镇为江南第一大镇,依山傍水,风景旖旎入画不说,人杰地灵,俊杰辈出亦是事实。这座年代久远的古镇常年薄雾似纱,两岸粉墙高耸,瓦屋倒影,酒香飘溢,人处其间,恍然桃源琼瑶,遗世独立。
此时正值初秋,北方一片衰草连天的迹象,而江南仍是水草丰茂,生机盎然。
袁紫郢一改往常的拘谨,牵着马在闹市中穿行,四处游山玩水,偶尔学一学文人墨客,附庸风雅一番,一天下来,竟花了不少银两。算一算,自己的盘缠所剩无几,袁紫郢打算花完这笔钱,就快马回京。
直到快日暮的时候,天上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小雨,空气中传来一丝寒意,袁紫郢心想,是该找个地方落脚了。
于是行至一间客栈前,正打算进店,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空酒坛突然迎面飞来,其来势之快,令人措手不及。袁紫郢见状,便一脚踢了回去,没想到正好击中一个酒徒的头,砸得对方满头是血。
那大汉强忍着头上的伤痛,厉声喝道:“是谁扔的老子?”众位宾客见状无不四散而逃,生怕卷入这场凶险非常的纷争。
那人见没有人回答,便站了起来,恶狠狠地扫视了周围一眼,但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袁紫郢身上,而是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那个位置上摆了五六个坛子,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看似神志不清,但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让店小二赶快上好酒。
袁紫郢看了那人一眼,心想,这种人,就算醉死街头也是活该。
“他奶奶的,你知道我是谁吗?”那汉子走了过去,站在那烂醉如泥的年轻人面前,两只眼睛凶光毕露。
只见那人抬望眼,有气无力地从位置上摸爬起来,看样子,还是个少年。
少年吃力地抬起惺忪的眼睛,望了大汉一会,问道:“你。。。你是谁啊?”那膘肥体壮的大汉恼羞成怒,竟一拳将少年打倒在地。
袁紫郢捡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叫上酒菜,打算慢慢看这出无聊的游戏。
那少年腰间有一把精致的佩剑,令人一看便知他不是来自寻常人家。但现在,他却没拔剑,只是捂着脸,踉跄地爬了起来,极为不满地对大汉嚷嚷道:“你。。。你怎么打人?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凌家堡二公子,你敢打我?”
大汉听了,狂笑不已,一面骂着神经病,一面已经右手一拳击出,眼看就要落在那年轻人的脸上。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醒悟了一般,一掌接住了那迎面而来的硕大拳头。大汉的手臂,稳稳地停滞在空中,几乎前进不了分毫。
看来这小子还是有一定功底的,袁紫郢饶有兴趣地喝了一口女儿红。
本以为那厮会反败为胜,结果很快,大汉又反守为攻,一臂将那个自称凌家堡二公子的少年震出老远。
“兄弟们,给我上!”大汉一声令下,客栈一角的一群人马上围了过来,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打斗声。
人群淹没了袁紫郢的视线,她喝着女儿红,吃着上好的酒菜,却隐约觉得淡而无味,心想,凌家堡的二公子怎么会如此窝囊,尽是挨揍。看着没意思,而且大堂声音又太嘈杂,袁紫郢索性订了一间上房,上楼去了。
夜间,雷鸣电闪,风雨凄厉,整个江浔镇已然被吞没在这场突兀的夜雨中。
袁紫郢习惯性地推开窗,想听听窗外的雨声,怎料一推窗户,她便一眼看见楼下躺在雨水中的少年,他仿佛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
“哎!”袁紫郢犹豫了一会,喃喃道:“凌家堡?听曹公公提过。”不知道为什么,袁紫郢竟然用十两银子雇了两个伙计将那家伙抬了上来。
“真是便宜你了,要不是留着你以后可能有用,我才懒得救你呢。”袁紫郢站在床边,看着凌乱的头发掩盖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心道,看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怪这么差劲。
打量了许久,袁紫郢才想到,方才本应叫个伙计将他那身湿透的破衣服脱下来的,但现在已然错过了时间。
环顾之下,现在天色已晚,所有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袁紫郢只好试着自己动手,把那身湿衣服从他身上扒了下来,扔在一旁。
少年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连脸都被打肿了,真是惨不忍睹,就算此刻他亲爹在这也未必认得出来。
袁紫郢无奈地对着这个昏睡的少年说道:“男人呢,我也不是看第一次了,你以后可别说我占你便宜,知道吗!”眼看对方没有回应,她便径自去到屏风后休憩——那里有另一张卧榻。
就这么安静地度过了一个夜晚,直到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探出云层,袁紫郢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了。
“一大早嚷嚷什么呀?”袁紫郢提剑走了过去,一袭紫衣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精神。然而她绕过屏风后,看到少年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坐在床榻上,仿佛极力回想着昨晚的事。
看他看到她那慌乱的眼神,袁紫郢马上明白了,解释道:“昨晚你被人打了,睡在雨水里,是我把你救上来的。”
少年看着满地狼藉的衣服,仿佛不相信眼前陌生女子说的话,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袁紫郢,吞吞吐吐地问道:“真。。。真的是这样?没了?”
袁紫郢点点头:“不然呢?”
少年如释重负地倒吸了一口气,用手拍拍自己的额头,起身站了起来,对袁紫郢说道:“还好是这样,多谢姑娘,不然我今天可能已经。。。哎”少年腼腆地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不客气,昨晚的酒钱也是我帮你给的,你只要把你欠我的三十两银子还给我就好了。”袁紫郢面无表情地说道。
少年点了点头,四处乱翻自己的衣服,但却空空如也,只好勉为其难地说道:“姑娘,我现在身上的银子已经用完了。。。要不。。。”
“就知道你没银子,哎,算我倒霉。。。”袁紫郢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少年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客栈吃过早餐,袁紫郢正打算要走,却发现楼梯上一个男子匆匆走了下来,此人正是那少年。现在梳洗过后,总算有点江湖人士的样子,看起来顺眼多了,他也一眼就看到了袁紫郢,便飞也似的跑了过来。
袁紫郢打算正起身,少年却已经坐到了她的对面:“姑娘,我现在身无分文,要不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还你?”
袁紫郢拿起桌上的馒头扔给他,说道:“饿就吃了它,我先走了。”说完便往马房取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