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筱筱走后,骅幼慈独自坐在案几旁,一面泡茶一面沉思。当一抹斜阳照进她的窗户时,她终于拿起电话给祝容芳和冯立程分别拨了,三人便相约至梵悦会所碰面。挂上电话,一切收拾停当后,她又把王玲和小翠叫进房间来交代了几件工作以及新聘胡筱筱的事儿,便乘的士车往梵悦会所赶去。
三人坐在祝容芳的办公室里泡茶,祝容芳一面摆弄着茶具一面笑道:“你们知道吗?昨儿晚上我儿子跟我说了好多话,他一直问我上师呢?上师在哪里?什么时候能见到上师?我就跟他聊天,后面他居然笑了!我和老余都呆住了,他这可是第一次笑啊!真是太惊喜了……”
骅幼慈和冯立程一面品着这一泡鲜嫩的白毫银针,却都只是微微笑着不作声。祝容芳不禁看了看两人,心下有些纳罕,便道:“你俩今儿是怎么了?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出什么事儿了吗?”
半晌,方见骅幼慈抬头望着她笑道:“恭喜你呀!上师三宝加持,也是你发心承事的功德!随喜赞叹!”祝容芳却摇头道:“不对,你们俩肯定有事儿!究竟怎么了?”
这时,方听冯立程叹了一口气道:“昨天,我们的一个朋友,走了……”祝容芳看了看低头喝茶的骅幼慈,问道:“哪个朋友?我认识吗?”骅幼慈道:“你们……见过一次。你还记得吗?我第二次来你这里,就是带她来的。那天你还亲自把我俩送到包间门口。”
祝容芳歪着头想了半晌,忽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那个……她叫什么?”骅幼慈道:“宋恣怡!”祝容芳喃喃的道:“宋恣怡……她……怎么走的?”骅幼慈不语,抬头望了冯立程一眼,却见他摇了摇头,道:“一场意外!”说罢,三人一阵沉默。
半晌,方听骅幼慈道:“今天筱筱来看我,她跟我说,房老师也出事儿了!”她看见冯立程点了点头,心下便知原来他都知道,两人便低头喝茶,不再说话了。祝容芳因见两人形容不似往常,心下便已觉察一二,也不多问,只得深深的叹一口气道:“真是世事无常啊……”却听骅幼慈道:“是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加快步伐,时间真的不多了!”两人听她分明话里有话,一齐抬起头来望着她。
冯立程道:“你有什么新想法吗?”骅幼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上师在《菩提道》里说,释迦牟尼佛授记自宗喀巴大师以后,佛法还可以再传一千年。算起来,我们只有短短三百年的时间可修了,三百年以后,这个地球上佛法就真的灭尽了……虽然经典还在,但是已经不会再有真正的‘教法’和‘传承’。按现在人寿平均寿命75岁计算,如果我们这一生修不成的话,再有四世,就没有佛法可以修了!而且,还不能保证这四世都能得到‘暇满人身’,并且值遇‘正法’。”两人听着她凝重的一字一句,神色也不禁黯淡了下来。
见两人不语,骅幼慈不禁问道:“我们三个,都是想‘即身成佛’的,是吗?”冯立程目光深邃的望着她道:“我是!”祝容芳却叹了一口气道:“说实话,我还没有这个底气说‘是’。‘即身成佛’这对于我来说,恐怕是太难了!”骅幼慈道:“没有可能,也要当有可能来修,拼尽全力!因为我们没有第二条路可逃!随波逐流是容易,可是无论再轮回多少世,回过头来终究还是要面对。嘎档派传承祖师衮巴瓦曾说,众生无始以来在六道里轮回,什么角色都做过了,天王也好,转轮圣王也罢,国王乞丐妓女农夫,飞禽走兽,地狱饿鬼不一而足。可唯独在成佛的路上,从未踏出过第一步!因为一旦成就便不会回头,我们之所以沦落到这个末法时代,就是因为生生世世都在‘拖延’,都不去面对,都望洋兴叹,这个生命从来没有自主过!”祝容芳默然的望着她,从她的眼神中,她似乎能够感受到潜伏在她生命中的一股巨大能量一触即发。她道:“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加快步伐?”
骅幼慈道:“我想成立一个基金,借助‘梵悦.香居’的平台进行募款。这个基金的用途是,筹建全球最大的佛教文化传播中心,就在上海!这个中心将由寺院、菩提道佛学院、舍利科研中心、佛教文化博物馆、剧院以及配套的酒店设施等部分组成。”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看着两人脸上略微有些诧异的神情。半晌,方听祝容芳道:“可能吗?在中国,而且还是在上海?”骅幼慈道:“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还是那句话,没有可能也要当做‘有可能’去做,奇迹才会发生,不然的话,就真的没可能了!”
冯立程不禁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可是外部环境不是我们能够主宰的!若真想要筹建这样一个佛文化传播中心,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在资金上,而是在政策上!”骅幼慈望着他道:“你是说政府对藏-传-密-教的态度,是吗?”冯立程点头。
骅幼慈道:“一个西藏问题,却阻断了千千万万众生的救赎之路。我想,这个问题并不是一定无解。政府对真正的佛教肯定是百分之百支持的,‘宗教政治化’才是令他们真正头疼的。为什么一直不肯开放,搞一刀切,是因为无法辨别‘真伪’。如果透过我们各界人士的共同努力,让政府和相关部门还有宗教局领导明白什么才是真材实料的‘教法’,并且我们自愿在政府监管下开展弘法事业,这样一来便能解除危机。如果真的在上海建立了全球佛文化传播中心,它所带来的全球影响力不言而喻!文化渗透的战略美国已经用了五十年,不过他们推广的是‘霸权主义’,而我们渗透的却是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佛法精髓’。世界和平不是一句口号,需要有人抛头颅洒热血,并且前赴后继!共-产-党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胸襟和智慧,才能打下现在的江山。当初,若不是怀着一个共产主义的崇高理想,就不可能用小米加步枪解放全中国。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只是现在,我们需要一个更加崇高而且究竟的‘信仰’,而想要真正树立起来,唯有通过‘教法’!但是,如果是虚有其表、徒有其名,就不可能成功!因为如是因如是果,因果不虚假!骗得了世人,骗不了因果!而我们的努力,就是一个好的‘缘起’,这颗种子播下去,我相信一定会有收获!”
听罢她这一番话,两人不禁深深呼了一口气,沉默片刻,方听冯立程道:“可是,问题的关键就在这‘辨别真伪’上。如今这个时代魔法猖獗,相似法四处横行,各家各派自说自话,自成一套,乍一看是百花齐放,繁华似锦。可是谁能够真正看透这繁荣背后的假象?要政府有这样一双‘慧眼’,能够支持我们,更是难上加难啊!”
祝容芳不禁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却听骅幼慈道:“是的。所以,我正在写的这部小说,便有了‘价值’!只是,我得加快速度完成它!如果透过这样一个故事,能够让大家有所领悟,我想,或许我们想要的‘沟通’就已经成功一半了!”两人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由衷的道:“随喜赞叹!”
骅幼慈回到家时,已是夜里十一点。陆涛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回来便道:“回来了?肚子饿不?今天李妈做了你爱吃的菠萝什锦饭你也没回来吃,她还给你留着呢!”骅幼慈坐到床沿上,看见他手上拿着《学佛解惑》,便笑道:“这是第几遍了?”陆涛握住她的手笑道:“是你跟我说的,要当做经书一样的反复的读。我这恐怕看了得有七八遍了吧!”骅幼慈道:“随喜你!谈谈收获吧,读了这么多遍,又参加了研讨班!”
陆涛将书放在床头柜上,凝神想了一会儿,方道:“其实,以前你也跟我谈论过无数次所谓‘出世间’法,也常常听你讲道谛灭谛的佛法教理。那会儿吧,我听也听的,想也想的,但就好像跟一个三岁的小孩谈论‘生命的意义’。对那个小孩来说,他真正关心的是‘吃喝玩乐’。可是,现在小孩长大了,才幡然醒悟,当初听说的那个‘生命的意义’竟然是那样的珍贵。因为,越是高级的灵魂意识越是需要信仰的支撑。小孩不可能永远是小孩,他总有长大的一天,也总有要面对‘生死’的一天!那一次我们在月光下谈论你的写作的时候,你曾说你只是希望你的作品能够帮助人们点燃一盏心灯,哪怕只是一丝光明也好。就像天上的一颗星星,曾经照亮过人的心。我直到现在才真正了解你心中的‘大愿’!你还说你是一片海,希望能够容纳每一个众生,我才知道,原来你每时每刻都在行修和实践‘菩提心’。你……是我的榜样!”
骅幼慈深深的看着陆涛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到现在,她的生命能够与这个男人紧密连接在一起的真正原因!那是来自灵魂深处彼此能够共振的频率。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骅幼慈日夜不停的写作,她的第一部百万字长篇小说《天梯》终于完成了。
深夜,当最后一遍审稿修改完成后,她伫立在书房的窗户旁,注视着悬挂在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满月,耳边回响着阵阵蛙声与蟋蟀鸣叫声汇合而成的月下交响曲。然而,此时此刻,那原本充满了文学意象的自然声响,早已不似千百年前古人咏叹的那样“美丽”!在她的感觉里,却是一个个颠沛流离的生命发出的痛苦呻吟与哀婉绝唱!或许,那个正在鸣啼的生命此时并不自知,但她相信,终有一天它会觉知这生命的苦痛与无常,从而趣入那恒常安乐的光明之境!而她所要做的,并不仅仅是“守望”,而是如同农夫耕田一般,在众生的福田上耕种“菩提心”,在上师三宝的胜福田里耕种“出世间”的功德与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