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因为郡守府的变故,原本应当驻扎在城外的税舟押解军借由这几日进城协防,顺理成章地入驻了城内。
主将是位青壮派的实权将军,不到四十岁便已位居正三品,这在历来讲究资历与军功同等重要的山冀国,并不多见。
朝堂上对其自然多有非议,只不过当初太子,当今圣上却依旧力排众议,将其放到了这个高位,其也不负众望,在整个糜烂的边军战场之上,是为数不多的亮点所在,若非其在几次危难关头孤注一掷,打得凌霄国不得不鸣鼓收兵,否则的话,如今与凌霄国接壤的边军几处重镇,就不知是何等残酷光景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朝堂之上,对其非议依旧没有过半点停歇,更有甚至,指责其私通款曲,出卖情报,才使得凌霄国与山冀国那场关键战役,损失十万不说,还被杀降十万!
对于此事,许多骨鲠之臣更是在朝堂之上言之凿凿,不是他刘缠山死,就是他们亡!据说当时就在当今圣上面前,一群人便演绎了一出你争我抢的撞柱之举,那还没完,当好不容易被人拦下之后,这群人又在朝堂之外,自己家中,传出了不少吞笔、吞墨、上吊之类的‘壮举’出来,更有一位六部侍郎,直接在家中正厅摆上了一口棺材,据说天天躺在其中。
总之,最终闹得当今圣上只得将刘缠山从那威望日益高涨的边军之中调回,只许带领五百手下,前来押解税舟。
看似是退了一步,实则却早就是当今圣上与刘缠山说好了的,只要这次顺利押解东西回朝,那么他将来就会是整个山冀国开国以来,第一位官至正二品的武将,同时还是整个中枢第九位上柱国,可佩刀上殿!且世袭罔替!
对于刘缠山这种从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不知名步卒,走到如今的地步,又有了如此之高的许诺,他如何不对山冀国周氏死心塌地?当然了,这份恩情,不仅仅是赏赐那么简单,而是某次那还不是当今圣上的太子微服边军,遇到了也不过刚刚晋升为校尉的刘缠山,两人一开始是怎么看怎么不对眼,好几次刘缠山甚至直接抽刀就要将那个隐姓埋名,怎么看都更像是个敌派死士的太子给砍死。
后来遭遇了一系列的变故,其中最为凶险的是一场在刘缠山看来,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围杀。
当然,后来想想,不过是对方知晓了当时太子的身份,所以才会突然调动军队前来围杀。
可当时,刘缠山自然是不知啊,两人以及刘缠山当时两百部下,一路突围,到最后只剩不到二十人,被人围在一处地势极为不利的死地。
刘缠山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而那怎么看都像是世家子,却身手了得,马战更是娴熟得宛如老卒的太子,却只是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说自己不会死在这。
又为他们那帮兄弟掐指一算,说你们也不会死在这。
弄得刘缠山差点又要抽出刀来,将这个终于不再是敌人看待,而是当做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用刀撬开对方的脑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构造,在这种时候,还能吹出这样的牛逼来。
然而,就在当时众人已经绝望,且四周更是传来了擂鼓冲锋的声音,接下来,不出意外便是誓死一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拉人垫背好时机时,那群刚刚冲锋,就开始撤退的敌军,让刘缠山以及所有袍泽,都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只有那个满身鲜血,并且灰头土脸,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的太子,突然就地一坐,说了句‘可他妈知道来救咱了,狗日的曹雪炎!’
曹雪炎是谁?当时边境之上的最高将领,众多将士口中的大将军!至于是几品官?什么称号?谁在乎!
敢这么指名道姓骂咱们大将军的,刘缠山都觉得这家伙无论是不是脑袋被人打坏了,都得竖个拇指不是?
直到后来,等死里逃生的众人回到营帐,刘缠山等一众袍泽在得知真相后,才后知后觉,那个敢骂曹雪炎的,不是吹牛逼,而是真牛逼。
在后来一群人护送那已经表明了身份的太子爷回京途中,又是一系列的插科打诨,虽说当时众人有意无意与对方保持距离,可奈何对方不领情啊,反而依旧与众人称兄道弟的,让人即头疼又无奈,当然了,还有那一丝丝的快意,觉得那生死与共的日子,自己没白挨刀。
至于后来嘛,军伍自然依旧是军伍,而那人依旧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只不过刘缠山与那幸存下来的二十位袍泽的军功,就再没被要求上缴过。
于是这二十人便愈发的奋勇杀敌,如今虽说只活了不过十人,可这十人,却已经人人都是实权将领,且如今更已经是国之栋梁。
对于山冀国周氏,自然都是感恩感恩再感恩,无以回报,只能死战死战再死战了。
而如今,率领了五百边军前来押解税舟的刘缠山,就呆在郡守府旁边的一处府邸之中,而那处府邸,如今成了驿站一般的存在,每天都有骑卒往来,将一封封邸报与军情,交到刘缠山的手中。
他虽然不在军中,却依旧在遥遥指挥着边军,与凌霄国不断地周旋!
“刘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啊。”
没有挂牌的府邸之中,某间厅室之内堆满了一封封邸报与军情,而正中间的地方,是一幅幅员辽阔的堪舆图,正是山冀国与凌霄国接壤之地。
其中不仅许多城池标注其间,更有一支支以数字标注的双方兵马,散落在地图的每一个角落。
刘缠山此刻就光脚站在一张椅子上,俯瞰整幅地图,眉头自入城之日起,就从未平复过。
开口之人是一位端坐在另一端座椅上的男子,他有些百无聊赖地喝着茶水,对于地上的堪舆图,视而不见,只是偶尔会瞥上一眼这个比起他来,还要小上十余岁的刘缠山,无论是什么时候,每次看到对方,口中都是啧啧之声,仿佛在品世间最好的茶般。
当然了,当下他确实是在品茶,是这林岳镇出了名的香茗,初尝急苦,回甘清澈,香味久而不散,唇齿之间萦绕不去。
“于先生哪里的话,也就是身在其位罢了。”
对于此人的搭话,刘缠山没有丝毫拿捏架子的意思,只不过他并没有抬头看对方,不是不敬,而是知道对方其实并不看重这些。
“京城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于神舟虽然就在屋中,且屋内除了他与刘缠山外再无他人,他也清楚刘缠山不会阻止他去翻看那些常人绝对无法获知的官家邸报,可于神舟却从始至终,没有任意翻看,甚至看都未看一样,哪怕是那副脚下正大光明敞开了的堪舆图也不例外。
他只是偶尔想起时,才会随口问道,至于刘缠山会不会答,他其实也并不在意。
然而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刘缠山这回竟然没有选择无视,或顾左右而言他,而是将视线从地上的堪舆图上收回后,叹了一口老气。
“京城瘟灾肆虐,半城人都已被感染,老尚书更是在前几日因病去世,朝堂之上,有些人故意借机抱恙,为了逃病,更是举家搬离京城。”
“有哪些大人物?”
“礼部王侍郎,内阁柳学士,督察院上御史,内阁侍读一众学士,通政司参议、宗人府理事官、翰林院哪些侍读、侍讲……”
刘缠山报出了一大串的官名,说到最后,不由地抹了一把脸,眉头愈发的深皱。
“听起来,似乎文臣居多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