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饭是在近水楼吃的,老安和陆末作为男方家长出席。小梁哥嫂对二贵也还满意,席上,小梁嫂子一口一个生活艰难,一口一个以前是如何姑嫂相得,把个小梁如何如何娇庞。说得小梁有些目瞪口呆,不仅对嫂子的谎言严重鄙视,更为嫂子摆明了的“讨钱”行为,表现出了很深的羞耻感。
在席面上,陆末表示了对小梁和二贵恋爱关系的家长态度——不仅高度支持,甚至有点隐晦的许诺,只要二人一成家,就可以把小梁哥嫂办到秦阳来,并资助他们做个小买卖。
周水和严谨的话口,始终站在小梁娘家人立场上。周水把自己对小梁的承诺跟严谨提起过,严谨一开口,陆末马上把严谨当做了小梁娘家的主事之人。这一点暗示是小梁提供的,因为只要话口涉及到婚姻问题,小梁的眼神马上向严谨的方向望去。严谨每一句话,小梁都听得极度认真。情绪也随着严谨的语调变化。
陆末马上就发现了这一点,这时候严谨的语言核心,也立场鲜明地把小梁当成了家庭中的一个骨肉成员。而小梁通过言语也把严谨树立成了一个有绝对发言权的家长。
谈到中间的时候,大家干脆放弃了小梁哥嫂的话语权。小梁哥哥和周水天一句地一句的抬杠。小梁嫂子的目标,考虑得并不是小梁的利益,而是彩礼的丰腴。这一点正是陆末无所谓的,所以陆末几乎没有考虑就应下了小梁嫂子的所有要求。
在这个过程中,周水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跟小梁的婚姻无关。问题是小梁哥哥无意中透露的:他们老家山阳的坡上有千把亩的一块好地,土质肥沃,雨水丰富。可就是种啥都不长,而且谁开荒谁头疼,据说上百年了,年年如此。
这块地有蹊跷。周水头有些大,当然他完全可以置若罔闻。不过,此时的周水认为,这事一入他耳,就是天意,机缘是奔他周水来的。事实上,周水越来越觉得上天把他安排成了一个“法师”。
首先,很多佛家的手印,法门,他周水一施就有。在拘留所那次,周水几乎便是“神通广大”了。事后想想,自己都有点咋舌。贡格活佛曾经说过,要他“维护正教”,他当时是当一句勉励的话听的。可事实是,他“受”了活佛这句话以后,不仅在“神通”方面有点不学自通的意思,最重要的是,所有这方面的问题,只要有人一出口,就直入周水脑海,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其实周水内心里也并没想推脱。问题总是要解决,事情也必须有人做。那为什么上天安排你周水就不行呢?周水只是觉得这些来的太过突然——自己好像并未准备好。这就像差额选举,之前我并没有思想准备,可是我的选票却偏偏排在了第一位。在不知不觉中,就让我担负了这样一个责任。
现在周水发现自己的超能力似乎越来越强。比如,半山某处一棵树上落了几只乌鸦,以前周水出现的时候,两不干涉。哪知最近一次,周水还离得很远,这些乌鸦受了惊吓一般,鼓噪飞走。经过几次之后,周水再也见不到乌鸦,五毒虫子也是如此。
周水对自己浑然不觉中有了的异能,也不知做何姿态,是兴奋呢?还是恐惧?周水发现,自己从内心里面对这些的时候,竟然是一种无所谓,或者顺其自然的感觉。
这顿饭吃得并不压抑,如果把周水和严谨算做一方的话,那三方几乎没有任何需要解决的问题。令人有些想不到的是,由于商榷融洽,这顿饭直接升级成了定亲饭,为了提高小梁姑娘的身价,严谨坚定的传达给陆末父子这样一个信息:小梁的娘家就是半山白宅。
周水肯定是要走一趟小梁老家了。但现在不行,周水在秦阳,陆通至少从心理上多个依靠。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宴席散了。这时周水接到了宋迁的电话,宋迁在电话里说,想和周水见一面,而且必须马上。
周水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他想信无论宋迁出于何种目的,见这一面,宋迁绝不会,也不敢玩阴的。从宋迁的口吻里也是如此,周水甚至听出了一些央求的语气。
和宋迁见面的地方是怡云小馆的包房里,周水和严谨一起去的。严谨开车,周水发现严谨驾车简直就是个天才,车开的快慢有度不说,严谨驾驶位上一坐,光看那气度,说是新手谁都不信。
他俩到了时候,桌子上己摆了几件精致的小菜,屋里两个人,除宋迁之外,还有一个人。在屋子里,这个人居然还戴着付墨镜。
更让人不解的是,宋迁就像看不见那个人一样,既不向周水介绍,也不张罗着招呼这个人。周水和严谨一到,热菜就陆续着上来,那个人只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凉菜,然后就放下筷子,再不动手了。
周水和严谨刚刚吃过饭,也随便吃了几口。宋迁话也不多,偶尔用简短的客套话调剂一下气氛。
这饭吃的,说不出来的别扭。吃到最后严谨出去买单,宋迁竟也没阻拦。周水有些诧异,按说这次是宋迁请客,严谨买单,宋迁怎么也要阻拦一下的。
趁着这个功夫,戴墨镜的人把墨镜摘了下来。这时天还不晚,大太阳还是明晃晃的。这个小包厢是朝南的窗子,阳光斜照进屋里,一屋子的阳气升腾。
就这样,周水还是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他坚信,活见鬼了。那家伙摘掉差不多遮住半脸的墨镜,露出一双小眼睛。这双眼深陷在眼眶里,一股彻人骨髓的阴凉从里面往外涌。最可怕的是这人的脸,居然是土灰色,再加上脸上疆死样的肌肉。哪怕这个人在喘气,周水也敢打赌,他就是具死尸。
刹那间屋子里好像降温了,周水甚至打了个冷颤,随之脑海里猛地窜出一个词一一殃人。没错,就是殃人。
这是流行于民间的一个说法,传说“殃人”是一种职业盗墓者。古时候盗墓人绝大多数是为生活所困,走投无路之下,才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等温饱解决以后,马上改行。从历朝法律就可以看出一一偷坟掘墓,斩立决。斩立决和斩监候不同,斩立决就等于是先杀头后审判,其刑罚之重可见一斑,所以古时候大多数盗墓者都是业余的,属临时起意。
而“殃人”则不同,他们是职业盗墓者,平时居住窖窟,地洞,吃生冷食物,昼伏夜出,过着和老鼠一样的生活。从理论上讲,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把自己炼化出“尸性”,就是为了盗墓的时候不会起尸,甚至是极阴之地养出的疆尸墓,他们也能来去自如。
以前周水一直以为“殃人”只不过是种传说而己。盗墓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得些钱财,让生活更好一些么?可若是做了殃人,一生都要与阴冷黑暗相伴,就算是有姚崇之富,他也得过着这种人鬼不分的生活。所以周水这个念头一闪,止不住打个冷颤一一做“殃人”不是背负着什么大仇大恨,就是受人胁迫,不得己而为之。一般这种人杀人放火都没什么顾忌。他们死尸见得多了,对自己的生命,也不太吝惜。
周水从内心里开始重视起这个殃人。殃人把墨镜又重新带上,然后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仿佛隔着一层消音绵,显得非常空洞。
殃人一拱手,说道:“听朋友说起过,兄弟黑白两道统罩,请问一句,山门朝哪边开?兄弟烧几炷香?”
这时宋迁接过话来:“老大,周水兄弟还没递过拜帖、上过香堂……”
殃人瞪了宋迁一眼,余下的话宋迁憋了回去。
周水看出来了,在这个“殃人”面前,宋迁是个小辈。以宋老大的威风,在这殃人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完整,看来这个半人不鬼的家伙身份不低。
周水还真知道这套江湖黑话的意思,这就是看闲书的好处,殃人那几话是这个意思:听朋友说,无组织的小**「白道」和有组织的黑势力「**」你全能摆平,你是哪门哪派「山门朝哪边开」?你在里面充当什么职位「烧几炷香」?
周水想了想,心说:“靠,反正今天也没其他事了,那就玩玩,看来你老小子准是给宋迁撑腰来了,谈崩了,周爷今天拿你当鬼打。”
周水左手握拳又一挠大拇指,用左手握住右手拇指,右手握拳小拇指朝下展开,然后双手举过头顶。这是前清时候“拜火会”的暗语,说得是:上有苍天,下有厚土,天地之间,惟我最大。
以前的帮会组织之间,手势暗号都是相通的。在某些场合,两个教门的弟子相遇,打几个手势,说两句暗语,相互之间就能有所了解。周水这套东西是从一本叫做《中国传统会、道、门的超能力》的书上学来的,当时纯为好玩,哪知今天还用上了。
殃人见周水亮出这个手势,也着实吓了一跳,心说:“天地间最大的教门,那是什么门?靠,也没听说过呀,不会是洪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