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涛涛浑浊如泥浆一样的河水,奔腾咆哮着冲出壶口,直下千里,展示着天地万物之伟大,人力生命之渺小。
在肆虐咆哮之后,在这段,却改成母亲一样的温顺祥和,厚重的黄色,泛着粼粼的波光,细小的浪花,轻拍着亿万年的堤岸,让人不由得心神安定起来。
但现在,几万窝在这破败码头上的杆子,面对天堑黄河,真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一个个的心神,焦躁的几乎随时要爆发起来。
高迎祥这次是真的想走,被吕世死死压在宜川东部沿着黄河的一段小地方上,根本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不走还能干什么?
不过要想度过天堑黄河,却也不是易是,且不说对面早就得到风声的山西官军,已经慢慢聚拢成了两三千人马,严阵以待,就是这渡船都是个严重的问题。
虽然自己不断派人四处收罗渡船,但也是杯水车薪,要想不被官军半度而击,那最少要两倍他的敢死兄弟才成。
当时,高迎祥正站在滚滚黄河边上,面对这个自古天堑,正为渡船的问题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手下亲信来报,言道就在自己住地不远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三十几辆大车,车上堆堆大满的全是物资。就那么招摇过市。
高迎祥狠狠的瞪了那亲信一眼,要不是亲信,早就一马鞭下去,让这个最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不开眼的东西长长记性。
现在都什么时候啦,还有心拿自己取闹。
现在,赶在几万流寇跟前大车小辆招摇过市的还会有谁?还不是吕世那个毛头小子?欺负我不敢对他动手,这事大家都存个面子,自己装不知道不行吗?但这小子这么大声一嚷嚷,闹的满世界皆知,这不是打脸吗?
但是,既然满世界皆知,那自己再当缩头乌龟,可就太过损伤士气了,于是,高迎祥假模假式的随口问道:“是谁家的车队?竟敢如此大胆?”但还没等那亲信汇报,就转身,装作继续查看黄河地形水势,然后故意长叹一声:“当前渡河要紧,就不要节外生枝了,这次算他们运气。”
但接下来那亲信的一句话,立刻就改变了高迎祥的初衷。
“大闯王,这次这个车队上倒是打着官府的旗号。”
高迎祥被这一个消息彻底的打蒙了,慢慢转身,懵懵懂懂的盯着那跪在地上的亲信,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追问了一句:“官府的旗号?你可看得真切?”
那亲兵赶紧扣头施礼,肯定的道,小的看得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是官府的旗号。”怕高迎祥不信,左右看看,一指不远处一个高坡,小声对高迎祥建议到:“大闯王若不信,那请您移步蹬高,一看便知。”
高迎祥更蒙了,还移步登高一看便知,那官府运送车队离着自己也太近了吧。”
满带着疑惑,赶紧带着一帮亲信头目,呼啦啦赶紧奔上小山。
不用手打凉棚,一眼就看到一个三十大车的运送物资的车队,就在自己大军的营地外,不足两里的地方,速度堪比蜗牛的慢慢行进,那车上几十个车夫押运,一个个都紧张的看着这边,但就是不打马快行,还有那呼啦啦飘扬的火红大明官旗,更好像是显呗一样,在这闷人的夏风里招摇舒展。
高迎祥很疑惑的张大了嘴巴,就那么张着大嘴,扭着头看向身边一群将佐,好半天,才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指着那些慢慢吞吞的大车,不确定的问身边兄弟:“那,那真是官府押运物资的车队?”
那些兄弟也被这怪异的场景给弄的云里雾里,表情都和高迎祥一个样子,但大家仔细辨认之后,都艰难的点头,确定高迎祥大闯王所见为真。
这可就奇了怪了,什么时候,区区几十个官军车夫,不怕这几万流寇大军啦?什么时候他们就敢在这几万强盗面前招摇过市处变不惊啦?这还有王法了吗?
一个队头回过神来,大声喊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这不是拿着肉包子的小孩,在群狗面前晃荡吗?”
此言一出,当场被无数道眼光狠狠的瞪起,这是什么比喻,这不是骂自己是狗呢吗?士可杀不可辱。
那个队头虽然是个粗人,但被大家杀人的目光一瞪,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下子算是得罪了所有的人了,说不得,只要大闯王一转身,自己就是一顿皮肉之苦,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大闯王,我请带本部人马,杀出去,夺了那些大车物资,为咱们今天开个利市。”
这个时候,老嘎哒闻听,心中咯噔下子,事情反常就为妖,这不但反常,而且还大大的反常,那就是妖中之妖了,万一被人算计,那自己可就要吃大亏了,于是皱着眉道:“大闯王不可,事情有异便为妖,万一这是官军设下的陷阱诱饵,那我们岂不——”
高迎祥突然打断了老嘎哒的分析,将手一举道:“我们都在这里驻扎两天了,官军有什么诡计早就使将出来了,哪里还要等这个时候?”再次踮起脚跟,朝远处望去,目力所及也有几里远近,那遥遥无尽的天边也不见尘土飞扬,即便是那千沟万壑,也是尘土不起,看来,那里没有大队伏兵。
在这个干旱时节,不要说是大队人马,即便是几十人的人马,在这干的都快冒火的黄土高原上行走,那都会烟尘滚滚直达天际,更别说是千军万马,要想跟自己对战,那没有一万正规军是不要想的,要知道,自己现在几乎就是深处绝地,有当初项羽的境况,破釜沉舟,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罢了,别看这三万流贼里只有一万是自己的老底子,老部下,其实那些刚刚裹挟的,面对官军,他们也知道自己等也是必死无疑,也就一定众志成城决死一战的。
再说了,自己真的遇险,离着自己不过十里的吕世,也不会坐视不管,他还需要自己在山西给他牵制官军,保证他刚刚得到的宜川不被来自山西的官军骚扰,虽然,现在山西陕西互相诿过互相看热闹,但万一杨鹤那老儿下了死命令,还就真够他吕世喝一壶的,因为,毕竟山西的兵还是比陕西的兵强上几分的。
既然这样,那为了多收集些物资,其实就算为了振奋下被吕世压的死死的士气,自己也应该出兵抢上眼前的这顿肥肉,自己就应该出兵,要不以后就再难在吕世面前直起腰杆了。
其实,在心底,高迎祥一直认为,自己早晚还有和吕世一战的机会,但那当然不是现在了,那是要等到自己在山西重整旗鼓之后,带着百万大军,再打回老家来的时候。
“大铁锤,你带着自己的本部,立刻冲出去,给我端了这锅肥肉。”那个刚刚请战的大铁锤抱拳得令后,转身就跑出了袍泽那要揍人的视线。
等大铁锤走远,高迎祥还是想了想,然后再四处看看,大声吩咐手下众将道:“大家也别闲着,都整队队伍,严阵以待,以防有变。”
众将闻听,轰然应诺,纷纷上马,打马赶回本队,整顿人马严阵以待去了。
高迎祥看着自己几万部众一时间纷纷攘攘,大家开始乱哄哄整队备战,当时心中莫名其妙的苦笑,什么时候,自己混的面对三十几个车夫,就要如临大敌整军备战啦?”
再看看西面远远的尘土飞扬之处,那是吕世的营地,也不知道现在吕世在做什么,我打劫官军,你不应该插手管上一管吧。
大铁锤带着本部三千精锐呼啸出营,但他这里营门刚开,那蜗牛一样的官军车夫,立刻发一声喊,卸下早就准备好的战马,飞身上马,打马扬鞭疾驰而去,对那些物资大车,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等大铁锤带着人马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下孤零零三十大车物资堆在那里。
“不会是有诈吧。”大铁锤的一个亲兵对着那静悄悄的大车,不由得狐疑起来,可别大家一掀草席,那下面便有弩箭飞蝗般飞出来啊。
大铁锤左右看看,突然大步道:“管他什么蹊跷,看了再说。”说罢一把掀开车上的草席。
没有飞蝗,没有毒烟,车上都是整整齐齐码放的羊皮口袋,每车有三百之多,一股股腥膻之气在这大夏天里冲的人犯呕。
紧随而来的高迎祥,也被这怪异的物资弄糊涂了,这时候,紧紧跟在他身边一个黄河边上长大的杆子,突然兴奋的跳脚大呼起来:“大闯王,我们有救啦,我们可以过黄河啦,真是老天庇护大闯王啊。”
“你说什么呢,这是什么东西?高迎祥更加迷糊了,就这近万的羊皮怎么就能和自己过河有了关系?
不怪高迎祥不懂,高迎祥出身陕西西部,离着黄河太远,其实他连黄河都没看到过,这些羊皮就是黄河上有名的羊皮筏子。皮筏子古称“革船”,是一种原始而古老的水上交通工具,大约有1500多年的历史了。用羊皮筏子送人渡河、运载货物这种交通方式,流行于青海、甘肃、宁夏境内的黄河沿岸,以兰州一带为最多。
羊皮筏子需要人用嘴吹气,使其胀满,故当地人见到有人夸海口,说大话,往往以“请你到黄河边上去”来讥讽,意思是让其去吹羊皮囊或牛皮囊,据考证,俗话“吹牛皮”就来源于此。
制作羊皮筏子的关键是剥制完好无损的羊皮囊,每一个羊皮筏需9—12个皮囊,不要看羊皮囊小,若50个羊皮囊扎成一个大筏子载上货物,其气势如同雄伟的“军舰”可一次乘坐三十人而不沉,摆渡时候,扛到上游放下,用力划向对岸,返回时则筏客子将筏扛于肩头,步行至上游处,再顺流回来,快捷简单轻便。
高迎祥闻听真的有种恍如一梦,绝处逢生的感觉,若真的是这样,那这些羊皮就可以扎成二百筏子,一次就可以度过五六千的队伍,有这些生死兄弟一起上岸,冲过那对面几千官军更加有把握了。
现在,高迎祥有点迷糊,这算不算是官府,尤其是这宜川官府的一个诡计?如果是诡计,那也太可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