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艳阳当头,杨柳依依。
少年便坐在柳树之下,耐心地钓着鱼儿,而穆淮托着下颔靠在他的身边看了好一会儿。
大摸是一直没有鱼儿再上钩,穆淮的耐心便慢慢地消磨干净了。
不知何时便溜到少年的后头抓蟋蟀去了,小河边,少年钓着鱼,青草丛中,穆淮趴在草丛中抓着蟋蟀。
夕阳西下,竹篮里大摸有了三四条鱼儿,少年才将竹篮自河水之中打捞上来纺。
回身一瞧,却发现穆淮不知跑到哪儿玩去了。
慢慢地走上去,四下一望,风吹草低,便瞧见穆淮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地瓯。
少年放缓了脚步走过去,待到走近了,才瞧见他歪着脑袋,将一边的脸枕在手臂上,竟是不知在何时睡着了。
能够抓着蟋蟀的同时,还会趴在草地上睡着的,普天之下,怕也就只有他的这个弟弟了吧。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首,先将竹篮放在地上,而后才将穆淮给慢慢地背了起来,拾回竹篮,顺着一条泥路往回走。
趴在少年的背上,一摇一晃,穆淮长睫一动,缓缓地撑开了些许,一面揉着眼角,嗓音带着软绵绵的味道:“哥,你钓完鱼了?”
“今晚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
一提到吃的,穆淮瞬间便撑大了眼眸,眨了又眨,笑得眉眼弯弯,毫不犹豫地应道:“都要!”
夕阳笼罩在两兄弟的身上,在无形之中,拉长了他们的身影,远远地看去,两人的倒影似乎揉作在了一块儿,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忽然之间,这般温情脉脉的场面更换,在顷刻间便成了一片火红。
不,准确地说,是一片火海。
将这个村子笼罩在其中,有尖叫声,有惨叫声,还有小孩子的啼哭声,血光四溅。
不知自何处窜出来的一群黑衣人,闯入了这个原本遗世独立的村子,大开杀戒。
这一日,恰好也是夕阳西下,夕阳的残光,与殷红的鲜血似乎融合在了一块儿。
像是老天爷,也在默默地哭泣。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少年拉着穆淮,从院落后跑了出来。
穆淮一面跑一面哭,不断地回头,“爹爹……娘亲……”
此刻的穆淮,人小个子矮,根本便跑不快,而冲进他们家的黑衣人已然发现他们逃跑,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追来。
少年停下,直接便将穆淮抱了起来,将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中,以外衣为他挡去了外头的刀风血雨。
“不怕,哥在这里。”
即便是面对生死,少年的嗓音依然从容不迫,抱着穆淮,拼命地向前逃跑。
而穆淮躲在他的怀中,像是躲避在这世上最为安全的避风港湾一般,只将脑袋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少年选择的逃跑路线是后山方向,山路极不好走,但同时,因为山上树林丛杂,所以也是个容易藏身的好地方。
加之少年常年在这后山里蹿腾,对于此处的地势自然是十分了解。
即便是怀中还抱着个人,但少年脚下却还是如同生了风一般,跑得飞快。
而且他选择的都是树林丛杂之处,两个土阶之间的距离不算是很高,不过从上头往下跳的过程中,衣裳还是会难免勾到树杈。
但此刻他们只顾着逃命,如何还顾得上手臂上被那些树杈勾出的血痕。
可也是因为如此,那些黑衣人竟然能够顺着这些血腥味,一直跟在他们的后头。
跑到后来,少年渐渐地没有力气了,恰此时他发现了一块凸出的巨石,这块巨石恰好是视野的盲点。
他毫不犹豫地便往下跳,躲在了这块巨大的石头之下。
被他搂在怀中,颠簸了一路的穆淮,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脑袋来,一双漂亮的大眸,哭得通红,便像是一只受了极大委屈地小兔子。
“哥,我怕……”
暮色已渐渐深了,原本这种时候鸟兽应该出来觅食了,可此刻,森林里却十分地安静。
除了那些穷追不舍的黑衣人之外。
他们的手上,持着长镰刀,上头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他们一路走来,鲜血一滴接着一滴地染透了黄土。
少年紧紧地搂着穆淮,亲了下他的额首,才将他的脑袋重新埋进自己的怀中,轻轻地,却又坚定万分地说道:“不怕,哥会永远保护你。”
黑衣人便在那块巨石的上头停了下来,四处地观察,寻找着逃跑之人藏在了何处。
少年将背贴在土培之上,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黑衣人不曾发现有任何的异常之后,向着另外一边走去。
紧绷的神经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少年将穆淮重新调整了一个位置,而后慢慢地挪动身子,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
他
tang不敢有任何的停歇,即便是已累得快要瘫倒在地,他也不敢停下来,只能不停地往前跑。
直到他累到虚脱,发现了一个较为隐蔽的洞穴之后,才带着穆淮躲在了里头。
此时,夜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但因为害怕那些黑衣人还会找过来,他不敢点火。
山里的气候,昼夜温差极大,他们的身上,除了单薄的衣衫之外,没有任何的遮盖物。
穆淮冻得直哆嗦,窝在少年的怀中,只睁着水汪汪的大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年,“哥,我好饿……”
一直挨到了下半夜,因为太过于害怕,穆淮亦是紧绷着神经,不敢合眼睡觉,但不睡觉,这饥饿感便慢慢地涌了上来。
少年摸了摸他的脑袋,在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盖在他的身上的同时,慢慢地站了起来。
“哥去外头找吃的,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哥没回来,哪儿也不许去,知道吗?”
穆淮咽了下口水,乖乖地点了点首。
少年最后看了他一眼,才出了洞穴。
夜色太深,少年又不敢点火照明,走得非常艰难,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一只出来觅食的野兔。
追在其后跑了一段路,结果因为天黑看不清路,少年一个脚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一头便栽了过去。
他所处的地方,恰好是个斜坡,这么往下一栽,直溜地便滚了下去,脑袋撞在了一块凸出的石头上,当场便昏了过去。
暮色深深,穆淮等啊等,不知等了多久,从一开始坐着等,到后来变成了躺在地上。
后来饿到头昏眼花,他不知在何时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是被外头撒进的微弱光芒给惊喜的,穆淮坐起来,才发现外头已经挂起了朝阳。
他等了一夜,少年却依然没有回来。
巨大的恐惧将他整个人淹没,他害怕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他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下去,他要去找他的哥哥。
因为他的哥哥说过,永远不会丢下他,永远会保护他。
他走出了洞穴,但迎接他的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黑衣人。
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举起了尚还滴着血的长镰刀。
长镰刀穿过身体的刹那,剧痛感在顷刻间便将他吞没。
最后的最后,他的意识,只停留在那一瞬,他死不瞑目,为何……为何明明答应过他,不会丢下他的哥哥,却是一个人跑了,他不要他了……
看到这儿,元菁晚不由低低地叹了口气,侧首正想要说些什么。
却是发现一贯冷静非常的东珏,此刻却是红了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场景。
就在那镰刀穿过穆淮的身体之时,东珏终于忍受不住,大吼了一声,直接便朝着前头冲了过去。
“大师兄,危险!”
在元菁晚的认知里,这位性情冷漠的大师兄的头脑比任何人都要冷静。
尤其是他们两人都十分地清楚,此时此刻,他们尚还处在阵法之中,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但便在镰刀刺入穆淮的身体之时,一贯冷静的东珏忽然便疯了,不管不顾地便朝着前头奔过去。
此时此刻的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下他,便算是豁出了性命,也要救下他!
见东珏完全将她提醒的话抛掷在耳后,眼睁睁地看着东珏奔过去,触动阵法,要被虚幻的世界拉进去,元菁晚只能咬牙,也跑了过去。
抓住东珏的手臂,厉声喝道:“大师兄,你清醒点儿,这些都是幻觉!”
“滚——”
可是此时此刻的东珏,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怒吼了一声,将手用力一甩。
元菁晚被他这极大的力气一抵,脚下便是不稳,向后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骤然,她似是踩到了什么机关,只听得‘咔嚓’一声,她的脚下便是一空。
在身子迅速下坠的同时,元菁晚看到东珏完全进入了幻境之中,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不成样子。
他那样地小心,似是怕会碰碎了地上那个小小的人儿一般。
忽然间,他用力地将其搂入自己的怀中,抑制在喉间的哭声,终于忍受不住。
元菁晚从未看过,东珏如此失态的样子,像是整片天空都塌了下来,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任何的东西。
在被黑暗淹没的瞬间,元菁晚猛然间想通了。
原来……幻境里的那个少年,便是东珏。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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