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飞了过来,封知平接住杯子,里面的白水无可奈何,泼了一头一脸。
女孩气愤未消,茶壶又飞了过来,封知平再次接住,举手告饶:“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这么一套茶具,您行行好,饶它们一命吧!”
尤双儿这才停手,背着身子冷哼一声,还是不肯回头。
还不消气?
封知平郁闷,自己只是开了个小玩笑,往日里傻丫头都是佯怒闹上几下就算完事儿了,今儿个怎么气性这么大?
熟不知他没一语中的但也差之不远,尤双儿没偷看他洗澡,但确实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而且还听到了很多不该听的话。
方才见他迟迟不归,女孩呆得无聊,便想推个门缝喊几声让他快点,谁知好巧不巧正赶上老董推门,封知平正在手忙脚乱的套衣服,没发现她,而她听到房顶有动静下意识的抬头一瞧,登时瞧了个齐活。
得亏她修的是《千情诀》,心性见闻不同于寻常女孩,换做其他女子,怕是当场昏过去的都有,即便如此也还是羞臊难当,吃人的心都有了。
怕人瞧见,她轻轻的掩上门,没等平复情绪,又听见仨流氓在院里胡说八道,顿时更是羞愤异常。
只不过羞和愤哪个更多一点,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封知平不知道这些,见女孩不说话,舔着脸凑到桌前。
“丫头,你给我带的什么好吃的呀?”问的是食盒,眼睛却偷瞄着女孩。
尤双儿再不敏感这种距离也早察觉了,冷不丁转过头狠狠一瞪:“粑粑!”
封知平傻眼,连连摆手:“别别别,你我熟归熟,可别这么叫我,我心慌!”
尤双儿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差点没气死。
她不好意思直接说屎,这才学了个奶腔说了个粑粑,结果这混蛋不知真傻假傻,竟然给想歪了!
“我,我,我打死你!”
一个高蹦起身抡拳就打,封知平抄起食盒扭身就跑,心里暗道还是傻丫头好,每次动手都得运气至少三息,留了足够的空隙给自己逃跑。
上蹿下跳闹了片刻,封知平玩够了,主要是太饿了,便抱着食盒蹲下身任女孩捶打。
暖丫头不是冷丫头,对封知平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哪舍得真打,不轻不重的踹了几脚后便算作罢,揪住一只耳朵将人提回桌边。
“下次还敢不敢胡说了?”
“不敢了,绝对不敢了!”
封知平举起一只手不知第多少次发誓,而后可怜兮兮的咽了口口水。
“我能吃了吗?”
“不能!”尤双儿气哄哄的别开脸。
封知平大喜,一把掀开盒盖,往里一瞅,险些没哭出来。
盒子里没鱼没肉,全是糕饼,方才闹腾盘子打翻早摔成了一块块的,满盒子都是糕饼渣滓,好在盒底的糖水瓶封得严,要是也洒出来混一起,可就彻底没有食欲了。
“呀,碎了。”尤双儿满脸惋惜,“我亲手做的,很漂亮的。”
“亲手做的?”封知平瞪眼,调拔高三度。
尤双儿脸一红,微微低头:“也不算亲手,我是亲眼看着我家的厨娘做的,她不是一般人,平时只给我和我师父做东西吃的。”
封知平咧嘴,这才对嘛。
一个洗衣服都能洗成麻布的家伙,会做糕饼?
鬼才信!
腹诽归腹诽,感动还是很感动的,以这妮子的身份和心气儿能做到这种程度,换谁也知足了。
“要不别吃了,我再去给你换一份吧。”
尤双儿全然忘了先前的不快,歉然伸手要拿回食盒,封知平急忙往后一躲,抓起一把渣滓塞进嘴里。
“不用,能吃,挺好...呃!”
该死,什么鬼东西!
这玩意儿闻着香,咋吃起来一股子桂花味儿,自己可是最讨厌桂花味的食物了,厌恶程度仅次于香菇!
“怎么,不好吃吗?”尤双儿发觉不对,目露忧急。
封知平很想说是,可看着女孩的眼睛,想想人家千里迢迢把东西从望月峰带过来,到这里糕饼甚至还有余温,其心可鉴,一个“是”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吃。”忍着恶心,封知平露出大大的笑脸,“很好吃,不愧是你家的御用大厨,比我们伙房擤着鼻涕做饭的家伙们厉害多了!来,你也尝尝!”
“咦,好恶心!”
尤双儿一脸嫌弃的使劲摇头,努力打消脑海中的画面,而后兴致勃勃的将食盒推了回去,又将底层的糖水瓶拿了出来。
“我吃过了,你自己吃吧。来,尝尝这个,很好喝的哦!”
心感不妙,但还是得喝,封知平心惊胆战的拔开瓶塞,也不用碗,对着瓶嘴直接灌了一口。
浓浓的桂花香泌在口中,胃直抽抽,咬牙忍着恶心差点没把瓶口咬碎了,好在是没吐出来。
“好喝吧?”尤双儿笑眯了眼,“迷龙山时我就知道你口味跟我一样,也喜欢桂花味的东西,所以我特地请厨娘做了桂花饼,还偷偷拿了点师父的桂花香露。这香露可是大补的灵物,不但能提升少许修为,经常饮用还能祛除体内的杂质,净化元力,多少人做梦都想喝上几口呢,便宜你了!”
便宜?
你还是杀了我吧!
封知平欲哭无泪。
想当初迷龙山里,那桂花糖是傻丫头硬塞进自己嘴里的,碍于面子自己没法说不,也不敢说,只能说好,谁知傻丫头竟给误会了。
现在可好,一顿桂花席下来,这是要活活玩死自己啊!
尤其这香露,它提升修为的效用对自己根本无用,祛除体内杂质的效果暂时还未发现,不过净化元力应该也是无用的,封知平还没见过比自己的元力丝线更精纯的元力了,喝它就是找罪受,没有多大好处。
“怎么不吃了?”
见封知平住嘴,尤双儿纳闷儿,转念一想目露恍然。
“别害怕,桂花香露外面千金难求,我师父那里可存了着实不少,拿个一瓶两瓶的她根本看不出来,就算发现了也没关系,有我顶着,她不会找你麻烦的!”
说着豪气的拍拍胸脯,封知平下意识的垂了下眼又赶紧上翻,愣是没敢多瞧,生怕将某女给勾出来。
见封知平还是不吃,尤双儿气恼,拿起一块糕饼硬塞过去。
“张嘴,给我吃,要不我生气了!”
封知平大翻白眼,感觉像是在喂猪,赶忙张嘴接下,无意中舔了一下掌心,心里突的一荡。
尤双儿也是一般,闪电缩手,俏脸通红的转开头,手放在桌下悄悄磨蹭大腿。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两人各怀心思,一个忘了味道低头猛吃,一个别开脸好似对房梁生了浓厚的兴趣。
直到食盒渐尽,渣都没得捡时,封知平才不得不抬起头,暗骂自己丢人。
自己可是泉州城有名的公子哥,算不得花丛老手,但也是柳巷常客,自打十一岁那年大哥封知礼带自己开了次眼,回家羞臊了三天之后,自己还从来没这么怂过。
这是怎么了?
不就一个小丫头片子嘛,不就不小心舔了人家掌心一下嘛,有什么可尴尬的?
反正自己本来也是喜欢她的,呃,喜欢...
封知平一怔,反复咀嚼这两个字,一时间竟是痴了。
记得小时候自己问过娘亲一次,为何年龄相差那么多,家世和自身的条件也不差,明明有大把的良人可选,为何娘亲还是会嫁给父亲,难道仅仅是为了侯爵夫人这个头衔吗?
盛樰当时面带微笑,没多说,只回答了两个字——喜欢。
因为喜欢才嫁了,因为喜欢才不顾外人的白眼,义无反顾的嫁给了年长自己近二十岁的封莫修,哪怕封莫修修为精湛保养得极好,至今仍如三十岁左右的壮年小伙一般,可年龄就是不合适,辈分也很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封莫修有个致命伤——他未娶正妻便先纳了妾,而且还是俩,并且两位姨娘都诞下子嗣,还全都是男孩。
正是这个致命伤才使得他明明贵为侯爵,最有希望继承果闻大师的衣钵成为天元第一剑客,却无多少身份匹配的豪门闺女肯嫁。
这不仅是未来嫡庶承爵的问题,更是面子问题。
对名门望族来说,什么赤剑候,什么天元第一剑,比起自家的宝贝闺女和家族荣耀,那都是狗屁。
盛樰嫁了,作为盛家当代家主的嫡长孙女,不顾家人反对和外人的冷嘲热讽,义无反顾的嫁了,要知道封莫修当年可是跟她太爷爷称兄道弟的,论辈分那可是实打实的太爷爷辈儿,她爷爷见他都得恭称声叔伯,为此两家人差点闹翻,封莫修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下来。
封知平问母亲时才九岁,还小,没想太多,只当娘亲说的喜欢是他喜欢习武和吴东做的小玩意儿的那种喜欢。
如今回想当初,重新细品二字,才蓦然发觉相同的两个字代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思,一个只是喜爱,而另一个,是魂牵。
想通这一点,封知平猛地抬头。
女孩被他惊了一下,稍稍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目露疑惑。
“我...”
余下三字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心里翻江倒海百般滋味,最终化为一滩苦水。
不能说。
双儿是好女孩,贵为韩仙子爱徒,地位尊崇,根本不是花街柳巷那些妖娆可以比的,必须认真对待。
而自己尚有婚约在身,没搞定詹家人之前,打死也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不负责,是作孽,且不说她知道了会作何反应,若是让她师父知道了,自己就等着上点苍峰巅当冰雕吧。
所以,打死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