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臭皮匠达成一致,封知平浑然不知自己又躲过了一劫,但安全只是暂时的,这个种种误会造就出的不能说的秘密总有曝光的一天,还能拖延多久没人知道。
小桃、牛春寒和吴东是真不知道,反正少爷的秘密不是从自己嘴里流出去的就行。
封知平是一点都没想,在他看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父亲默许的,所以他心无旁骛,全身心的沉浸于痛苦的修行当中。
在封侯老祖宗的大灵牌灵力损耗过半时,他终于初步控制住了元力分丝的数量,摆脱粗野的“胡吃海塞”,以少量元力丝线“小口慢吸”。
确认自己真的做到了,不是幻觉,只差多加练习形成本能之后,他兴奋得上蹿下跳,扯着脖子几声长嚎,惊得外面的侍卫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一股脑的全冲了进来,还好他及时发现将灵牌放回了原位,这才没有露馅。
搬出一早编号的说辞赶走了侍卫,转天又用同样的理由将闻讯而来的父母安抚好,分别时封知平偷偷给了父亲一个暧昧的眼神,弄得封莫修莫名其妙瞪回来几眼,封知平以为这是告诫,微笑着闭了下眼表示自己明白,而后毕恭毕敬的将二老送到门外。
快走回五丁堂了封莫修还在琢磨封知平的那个眼神,见爱妻疑惑的看着自己,迟疑道:“那小子刚才瞟了我一眼,我总感觉他眼神怪怪的,不太对劲。”
盛樰掩嘴轻笑,挽住他的胳膊轻声道:“儿子那是谢你呢,我听说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看‘书’,可勤奋了,你又不去看他,今天好不容易见着一次,当然得赶紧表表谢意。”
说着轻轻一叹,颇为感慨:“咱儿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处事比以前含蓄稳重多了。放以前,他才不会管是不是祠堂,肯定扑上来抱着你又蹦又跳,少不了又得挨你一顿说教。唉,看他这个样子我是又高兴又难受,我很高兴他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我更喜欢以前那个活蹦乱跳的他,真是...唉!”
这一打岔,封莫修顿时忘了心中的古怪,宠溺的刮了下盛樰的鼻梁:“你呀,天生就不是个操心的命,多大点事啊瞧把你给难的,抬头纹都出来了,别管他长成什么样,只要长得好就行了。”
“也对。”盛樰点点头,随即脸一沉,“抬头纹?侯爷,您是在暗示妾身老了,惹你嫌弃了吗?”
封莫修脸一僵,惊叫道:“哪跟哪儿啊!没有,绝对没有,你千万别多想!”
“真的?”盛樰狐疑的扫了他两眼,随后泫然欲泣的低下头,“也怪妾身笨,有您这位大高手贴身指导,还有数不清的灵丹妙药辅佐,修了那么多年才勉强修成先天,而后再无寸进。妾身只能稍稍减缓衰老速度,无法像沈姐姐那样容颜永固,如今惹您嫌弃也是应当,妾身不怪您,只怪自己蠢笨,愚不可教。”
封莫修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顾有没有下人看着,一把抱住爱妻大声道:“谁说你笨了,你哪里笨了,你就是懒,一点都不笨,谁敢说你笨我立马砍了他!”
乔秀早就发现苗头不对,悄悄摆手示意随行的侍女止步退后,如今听到自家侯爷如此表决心,顿时无语的偷偷白了一眼,暗暗摇头。
果然,盛樰绣帕掩面,别开脸啜泣道:“原来侯爷不止嫌妾身老,还嫌妾身懒,妾身无颜自处,这便去了吧~!”
封莫修当场木了,咂咂嘴发现不对,老婆大人哭归哭,怎么还拽上戏腔了?
回头看向乔秀,乔秀飞快比了个手势给了个眼神,封莫修恍然大悟,从背后环抱住爱妻的柳腰柔声道:“可是最近闷了,想出去走走?没问题,明儿咱就出去逛逛,先去东升楼吃饭,然后去看戏,去哪家你挑,我看就挑你刚才唱的这一出吧,是哪家楼子啊?太平楼还是乙文戏馆?”
啜泣戛然而止,盛樰回过头可怜兮兮的问道:“我说了,你就带我去?”
封莫修洒然一笑,宠溺的说道:“当然!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天涯海角我都带你去,为夫说到做到!”
“那我说了哈。”盛樰转过身反搂住封莫修,脸贴着封莫修的胸口柔声道,“不是太平楼,也不是艺文戏馆,是醉锦楼...”
娇妻吐息如兰,封莫修正享受着呢,冷不丁听到“醉锦楼”三个字顿时一哆嗦,惊吼道:“哪儿?醉锦楼?你要去醉锦楼?!”
盛樰让他的吼声也吓了一哆嗦,温柔瞬间散光,气势汹汹的一把将人推开:“吼什么,我差点聋了知不知道?对,没错,就是醉锦楼,要是太平楼艺文戏馆我还用你?老娘自己不会去?”
封莫修瞬间软了,苦笑着赔礼,末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啊,不是为夫不带你去,实是那醉锦楼它...它...它不是个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你三天两头往那儿跑?”盛樰当场打断,封莫修一脸尴尬,想起下人还在冷眼一扫,却发现随侍的早就躲远了,就剩乔秀不远不近的站着抿嘴忍笑。
瞪了乔秀一眼,封莫修无奈的回过头,想反驳却没有理由。
醉锦楼是泉州城最大的青楼,与凝香馆并称泉州双绝,二者的区别在于醉锦楼是青楼,主做风雅宴席,里面的姑娘大都是清倌,个个能歌善舞,几个当红的更是来历不凡,琴棋书画各有所精,因种种原因落了贱籍才沦落风尘,极受文人雅士的追捧。
凝香馆则是个真真正正的妓院,专做皮肉生意,不过格调很高,无论装潢还是姑娘的姿色都不比醉锦楼差,也有琴瑟歌舞,只不过大都是很俗很直白的淫|词艳|曲,毫不夸张的说,泉州城左近有八成以上的香艳小曲都是凝香馆流出来的。
这两家风流场各有特色,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不是什么客人都接,没钱的、粗鄙的、通缉在逃的、闹过事的都不接待。
其中,醉锦楼很注重后三点,以前曾发生过衣衫不整而被拒之门外的先例,还有过穷书生与花魁两情相悦爱得死去活来,感动了幕后老板,只收了很少的银子就放人的传奇事件。
而凝香馆最注重第一点,只要你给的钱足够多,后三点并没有那么重要,哪怕你是在逃的甲等通缉犯他们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没认出来。
所以,虽然两家都是卖笑为生,在外人心中,尤其在那些自命不凡的“风流才子”心中,醉锦楼和凝香馆完全不同。
在他们眼中,醉锦楼跟太平楼、乙文戏馆等正经戏院没什么两样,只是姑娘多了点,穿的少了点,人妖媚了点,歌舞热辣了点,嗯,娱乐项目也多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因为醉锦楼的规矩是你情我愿,里面的姑娘不是有钱就能睡得到的,甚至拉拉小手都得看人家的心情和感觉。
封莫修作为风流场上一顶一的好男儿,攥着偌大的权柄镇守在这泉州城,自然要多多“体察民情”了解了解“百姓疾苦”,是以对这两家的情况相当清楚,也就封知平失踪后忧心烦闷,去的才少了些。
本来他还打算近些日子找一天去醉锦楼坐坐,听听小曲开导开导几个苦命的美人儿,结果今天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
自己的宝贝老婆大人竟然要去醉锦楼听戏!
那是她该去的地方吗?
那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妇人该去的地方吗?!
醉锦楼再干净也是相比于凝香馆那种“肉铺”,归根结底还是个青楼,她去干嘛?
哪个正经的戏班子会去那里搭台?
失心疯了吧?!
而且那里面全是自己的“熟人”,这要带着老婆大人往里一站,左边一个莺莺的“侯爷”右边一个燕燕的“封郎”前边老|鸨谄笑着“呦呦呦,您咋才来呐”后边跟个龟奴讨好的问“侯爷茶还是酒,老样子吗,某某姑娘老想您了,刚才还念叨呢”,死不死?
五丁堂的门还能不能进了?
想想那画面他都心寒,脑袋摇头拨浪鼓使劲摆手:“不行不行,你不能去,让人知道了我脸往哪儿放!”
盛樰柳眉一立:“你骗我?”
“我没骗你...”
“刚才还说我想上哪你就带我去哪,说话不算数吗?”
“不是,我没有,嗨!”封莫修一拍大腿,“这样吧,我把那个戏班子请回来,在家里给你唱上十天,不,半个月,不,唱到你不想听为止,怎么样?”
“切,要是能请动我早请了,还用你来?”
盛樰揪着手帕,苦着脸说:“那不是普通的戏班子,听说是从空玄国来的,班主据说出自空玄国赫赫有名的玲珑仙坊,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拒绝了所有名门权贵和知名戏馆的盛情邀请,每次搭台都在当地最好的青楼,恁的古怪。”
封莫修一怔:“玲珑仙坊?”燃文
“对,玲珑仙坊!”盛樰点点头,“鹿州城的秦姐姐去听了一次,特地来信告诉我让我一定不要错过,还说打听到他们接下来会来昌平郡,先去昌平郡城呆上一些日子,然后就是咱们泉州,算算时间应该还有半个月左右就到了。”
“你说的秦姐姐可是鹿州知州王墩的夫人?”封莫修问道。
“嗯,就是她,跟我交好的有几个姓秦的,可不就是她嘛!”
“那她没让老王去请?”
“怎么没有,都说了请不来,一群怪人!”
盛樰恨恨,手帕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封莫修沉默下来,好半天轻声问:“她可说了那个班主姓什么,是男是女?”
盛樰点头:“说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姓云。”
封莫修皱眉:“不是姓荆?”
盛樰纳闷儿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封莫修咳了两声,不想解释,盛樰也没想追问,眼睛一瞪道:“先通知你一声,不管你陪不陪我我都要去,秦姐姐说了,那个班子的戏特别精彩,与咱们天元的完全不同!尤其其中一出苦情戏,能感动到人心窝子里,在场的男女老少都边听边哭,哭完心里特别痛快,仿佛年轻了好几岁。里面还有个特别厉害的琴师,也是个女子,特别年轻,秦姐姐说她的琴音简直不像人间该有,是仙音,听完不是会感觉舒畅,而是真的能消除病痛,秦姐姐胸闷好多年了,请多少大夫都没用,结果被她的琴音治好了,你说神不神奇?”
“嗯,神奇!”封莫修认真回答,心里却不以为然。
玲珑仙坊可不是教人卖艺的戏班子,当然,卖艺的事儿她们也没少干,那是空玄国,不,是三座大陆所有势力中最特殊的一个,因为它是唯一一个完全由女子组成的武道门派,比大半门人全是女子的紫杉剑阁还要极端。
别以为全是女子就弱,相反,玲珑仙坊乃是空玄大陆一顶一的势力,与十八盟、器王谷并列空玄大陆三大巨头,而空玄皇朝的军务政务向来松散,比起张弛有度的天元皇朝和绝对掌控的太始皇朝,空玄皇朝几乎是不管不问,放任空玄大陆各方豪强潮起潮落,只要承认宗氏一族的皇族地位便可,是以空玄朝廷的名声还不如三大巨头来得响亮。
民间甚至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不是有仙器空玄枪镇着,宗氏皇族早就在空玄大陆上除名了。
皇族势弱,三大巨头却一直坚决维护着皇族的统治地位,其中以玲珑仙坊为最,每代皇族子弟都有娶玲珑仙坊门人为妻者,历史上还出过好几位皇后,两家的紧密可见一斑。
除了只收女子,玲珑仙坊与其他门派最大的不同还有择徒标准很特别,特别到简直可以说是诡异。
想入仙坊者首先得是女子,然后是专长,最后才是武道资质。
专长指的是琴、棋、书、画、歌、舞、医药、园艺、刺绣裁剪等等,简单来说就是你得有才艺,没有的话至少得有某一方面的兴趣和实现兴趣的天赋,武道天资是最不看中,就算没有武道天资,比如封知平这种天残,只要有才艺便有资格入门,没有才艺也没兴趣钻研这些东西的武痴只能另请别家。
诡异的择徒标准造就了玲珑仙坊的两个极端,厉害得特别厉害,废物的是真废物,当然,废物是对正常武者来说的,才艺方面她们个个都是好手。
盛樰认为琴音治病很神奇,在封莫修眼里简直太正常了。
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医药却是仙坊门徒默认的必修课,上至武魂下至没有内力的普通弟子都或多或少的懂一些医术,而仙坊的高手又大都精通音律,本命神兵都不是刀剑而是最擅长的乐器,以琴音致幻,将医理融入琴音激发强化人的自愈潜力本来是她们的拿手好戏,致命的内伤都能治,治个小小的胸闷有什么可惊奇的。
盛樰见夫君答应的很好,眼神却兴趣缺缺,顿时斜过眼:“你敷衍我!”
“没有,我很认真的,你看我的眼睛!”
“那你答应陪我去吗?”
“呃,这个...”
盛樰哼了一声,露出少女般顽皮的笑容,娇俏的背着手:“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早就想好了,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我女扮男装,去了也点上几个小美人儿陪着好好乐呵乐呵,嗯,就点你常点的那些个...”
“别!”
封莫修吓了个半死,赶紧抓起盛樰双手捧在胸前在胸前:“我去,不是,我陪去你,我陪去你行了吧?那些个庸脂俗粉哪比得上你,呸,给你提鞋都不配,咱不瞧她们!咱就定最大最敞亮那间,就咱俩,乔秀咱都不让进,我亲自服侍夫人您饮酒吃菜可好?”
盛樰目露狐疑:“真的?”
封莫修立马拍拍胸口,用力点头:“嗯,真的,比真金还真!我封莫修一言九鼎,骗谁也不会骗你!”
“那就说定了,你真好!”
盛樰扑上去在脸颊上亲了一下,封莫修浑身舒坦哈哈大笑,把另一边脸也凑了上去,却见娇妻打着哈欠退开了。
“好事成双嘛。”
“大白天的闹什么闹,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知羞!”
盛樰好似忘了刚刚是谁主动的,重新端起当家主母的派头教训了夫君几句,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那个琴师好像姓荆,侯爷认识吗?”
封莫修身子一震,鲜有的忽略了爱妻狐疑的眼神,眼露追忆沉默片刻,露出一个难言的微笑:“或许吧,到时候见了就知道了。”
“谁啊,我都不知道,那么年轻还是空玄国的,侯爷的交际圈挺广呐。”
“呵呵,别乱想,我只是觉着那女子可能与我一位故人有关。”
“故人?”
“嗯,故人?”
“多故?已故还是在故?”
“夫人,你今天的醋劲好大...”
“没办法,谁叫我老了呢,惹侯爷嫌弃了,一个小心愿都得苦求半天。”
看着娇妻的幽怨样,封莫修眼一眯,笑容暧昧的凑到耳边:“别怕,今晚开始,为夫天天给你‘贴身指导’,多渡些内力给你,保证让你‘美美’的把修为涨上去!”
盛樰眼中秋波一荡,旋即狠狠白了一眼:“你个老不正经的混蛋,大白天说什么浑话!”
封莫修一本正经的一摆手:“诶,我可是正正经经的给你传功,至于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可别怨我!”
盛樰险些失笑,咳了两声恨恨道:“真该让你儿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学学他老子金刚不坏的厚脸皮神功!”
封莫修嗤了一声:“他?他还用我教?前几天点苍山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你又不是没看,偌大的外门让他祸祸成什么样了,跟他一比我当年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乖小子!”
说完,封莫修心中一动,隐隐抓住点什么,但盛樰的笑脸分了他的神,那抹灵光瞬间散尽。
封知平不知道娘亲又帮自己躲过一劫,当晚开始,他将注意力放在了人级上品的灵牌和祭器上,再次开始接受痛苦的折磨。
与此同时,一则流言在下人中悄然传开——祠堂,闹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