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说吧。”
连五当先进门,侧身等候,封知平默然入内,沉重的石门在背后缓缓落下。
抬起头扫了一圈,这间神秘的地下石室乍一看很小,除了门后附近的摆了张宽大的书桌和一张品相绝佳的八仙台茶台,余下所见尽是书架。
走到书架间的过道,抬头顺着屋顶往里瞧,才会发现这间石室大得惊人,从目之所及的宽度深度估算其面积应该不亚于整个无忧阁,只因书架太多才显得拥挤狭小。
在连五的默许下,封知平顺着一条过道往里走,惊讶的发现这些书架没一个是空的。
每个书架上都不同式样的资料,有整本的钉装、线装书册,有防水防潮的厚油纸袋子封装的散页,大小不一的卷轴几个一堆码成塔状,旁边的木盒里盛着小指粗长的信筒,看样子应是信鸽信鹰所用。
角落里,封知平还发现了不少古香古色的竹简,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做旧的赝品可比它们看着真多了,在征得连五同意后他抽出一卷摊开瞧了瞧,第一眼就晕了菜。
无他,不认字儿。
当年三帝凭仙器各自建国后,不知什么原因不约而同的开始统一文字,而且不是各自统一各自的,而是三大陆统一为相同的一种。
后人分析原因,官方史学家给出的答案是三帝高瞻远瞩且向往和平,因此统一文字方便三大陆民众交流,促进民族交流,最终达到和谐发展共同繁荣永无战争的宏伟目标。
嗯,讲的很好,傻子都信了,正经人可没信的。
统一文字是能促进交流,但也被国防,尤其是情报系统带来了极重的压力,而“和谐发展”“共同繁荣”“永无战争”三个目标都只实现了后两个字,三国都在发展,民间都挺繁荣,战争嘛,呵呵,一次也没断下。
每次三大陆汇合之时便是三国大战之日,尤其近几次大战,战火越烧越旺,甚至连“武魂之约”都有撕毁的迹象。
要知道上次大战,三国不约而同的派出了一些神藏期强者参战,而后太始国更是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将坐镇后方充当威慑力量的天元第一剑客果闻大师诱入战场,施计引走了秋墨白及大半点苍高手,而后以众多武魂、具形级强者围攻果闻一行,为保点苍骨血,果闻大师拼死打开缺口并独自断后,终寡不敌众,力竭而亡。
这是自武魂之约订立后,第一次有武魂级的强者陨落于沙场,而果闻也是历史上战死沙场的最强一位武魂,前无古人。
果闻死后,天元想要报复,点苍山更是疯了一样,除两位探秘云海未归的武神外,包括自封望月峰的韩凤雪贼内,七位武神同时出山,带领几十位武魂、具形长老赶赴战场,无奈赶到时三大陆已经分离,三国各自收兵,最终只有秋墨白等七位武神和十几位武魂长老追到了还没漂远的太始大陆大杀一通,不等找到元凶就撞见了太始帝晁震仙,在仙刀太始的逼迫下,众人只能无奈返还。
自那之后,很多人便笃定此下国战神藏参战已成定局,只不知具形和武魂会如何,那份岌岌可危的武魂之约还能有几分效力。
所以“永无战争”就是句屁话,三位帝祖为何统一文字至今是个谜团,众说纷纭,但统一文字的好处还是很大的。
三国民众的读写规律都一样,只口音不同,方言听不懂,但简单的词汇短语辨认起来不成问题,比如“放下武器”,比如“举手投降”,这些都是战场上用得到的,而同样的语言文字拼凑成脏话最是通俗易懂,历次大战都会出现几场热闹的骂战,在打击敌人提升士气这方面还是很有帮助的。
语言文字统一后,之前的一部分融入了其中,其他的统统弃之不用,时至今日已经几乎断绝,只有那些钻研文史的史学家才懂一些,而且这类人在不断减少,民间已经很难看到研究古籍文献的人了。
封知平手中的就是这样一份古籍,根据三国颁布“律文令”的时间推算,这份古籍至少也有近两万年的历史,上面娃娃涂鸦似的文字他一个不识,只能以肚子里仅有的那点墨水推测这或许是古人的一份“草书”,反正正常人绝对写不成这副鸟样,除非喝大了。
假模假样的端详了一会儿,封知平很快将关注点转到了其他方面。
两万年的时光没能将这卷竹简湮没,木条依然坚韧,字迹依然清晰,只串起来的牛筋绳是新换的,再就是边角有些磨损脱皮看起来很老旧,除此之外再无坏损,不用想,它肯定不是普通木料做成的!
封知平一忍再忍,终是没忍住,竖起耳朵听听声音,又贼头贼脑的抬起头,透过书架的缝隙偷偷瞧了眼连五。
嗯,很好,在泡茶。
深呼吸,再深呼吸,三次之后,微微侧身将后背朝向连五,又听了一会儿声音后封知平一咬牙,分出一丝元力顺着左手食指飞快的触了竹简一下。
嘎嘣~
轻微的脆响在安静的室内极其刺耳,同时,脑中也浮现出一条信息。
【琥竹,原地级中品灵木,灵力流失殆尽,当前人级下品下阶,灵力缓慢流失中】
封知平顾不得脑中的信息,看着食指触碰的木条上多出的那条裂纹欲哭无泪。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很轻很轻,这破玩意儿怎么就裂了呢!
没人看见吧?
封知平心头发紧,飞快的看向身后,很好,没人。奇幻
无声的舒了口气转回头,迎面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余下的那点气瞬间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半天才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五叔,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呢,吓死我了!”
封知平怕怕的拍拍胸口,卷起竹简就要往回放,连五截住了他,夺过竹简重新摊开。
“五叔你...”
“不是这么卷的。”连五微笑道,很仔细的将每个竹简的头对齐,一点点的将其卷起,在卷到裂开的那根时微微一停,又接着卷,末了将竹简小心的放回书架上,转回视线大有深意的看着封知平。
封知平浑身发毛,准备打个哈哈错开视线,却听连五叹声道:“老奴真的老了,记性变差了,竟忘了主子下给您的‘三不准’。此物贵重,少爷,您替老奴瞒着可好?”
封知平立刻会意,用力点头:“放心,我谁都不说,打死都不说,谁说谁是猪狗不如的王八蛋!”
连五表情古怪,皱眉看了半天才轻轻一叹,伸手向外一引:“少爷,看够了吧,过去喝杯茶歇歇可好?”
封知平哪敢说不,憨笑着点点头回到门后,在茶台边落座,低头一瞧,得,凉白水。
自己也真够笨的,这地下连个炉子都没有,哪来的热水泡茶?
亏自己还以为连五在泡茶,老家伙肯定一直盯着这边的,要不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这么诡异!
灌了两茶碗白水,眼神真诚的赞了两声“茶真好”“泡茶的手艺更好”,连五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笑罢,连五正起颜色道:“在说正事前,咱们先说说刚才的话题。少爷,您现在这样很不好。”
封知平点头,叹声道:“唉,是,我也知道我疑心太重,对谁都...”
连五摆手打住:“您误会了,老奴不是说您疑心重不好,老奴说的是您疑心重,却又心软,这样不好。”
封知平一怔,缓缓皱起眉头:“您老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您知道老奴在说什么。”
连五顿了顿,抬手指了指周围的书架:“您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
“情报档案,还有我父亲的收藏。”
“对!但侯爷的收藏只有两成,其余的全是情报,我一手挑拣、整理过的情报!毫不夸张的说,这里的每一份文件都是一条人命,每一张纸都沾满了人血!”
封知平悚然,转头看看书架,心里默算这得多少条人命。
连五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怕了拍,沉声道:“论疑心,老奴更重,天下或许只有两三人能与老奴相比。老奴小心翼翼,事事提防,目的只有一个,守护侯爷和您,守护咱们这个大家不垮。为了这个目的,老奴可以杀人,可以杀任何人,任何有威胁、有可能产生威胁的都是老奴的目标,只要时机恰当便立刻铲除,绝不犹豫!”
回过头,看着封知平的眼睛,连五肃声道:“您也疑心重,老奴也疑心重,但你我有一点本质的区别。老奴不怕杀人,哪怕赶尽杀绝让人家破人亡,只要能达成目的老奴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没有任何底线,而您却是有底线的。您总会心软,总想做事留一线,这不是错,也不是坏处,但对疑心重的人来说,这就是个致命的缺点。”
“为什么?”封知平不解。
“因为疑心重的人不会交心,很难换到真心。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很容易被你的疑心伤到,进而产生误解、怨怼、疏远,而那些潜伏的敌人则会被你的疑心惊到,聪明的还会利用你的疑心达成各种目的,最终您众叛亲离,不需要他们动手您就会死。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世人永远只会记住不义者的名字,记住他们的种种劣迹,很少会去研究他们、分析他们诸般劣迹背后的深层原因,所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那些不义者的死究竟是死有余辜,还是遭人暗算。”
连五说完走入书架中,不一会儿抱了几个卷轴和一摞档案回来放到封知平面前。
“这是什么?”封知平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档案抽出来看了两眼,愕然抬头:“元明武帝,绝皇游安?”
明武帝游安正是那位换臣子换的很勤的皇帝,他帝号明武,“绝皇”是后世人给他的称谓,一是寓意他实力高绝、战绩高绝,大败太始帝还险些夺了人家的太始仙刀可谓空前绝后,是天元人传唱至今的美谈,对太始国来说则是永远无法洗刷的耻辱。
二来则是暗损他绝情绝性,工部那档子事儿就不说了,此人连亲兄弟都不放过,登基前后把一篮子跟他争皇位的皇子皇孙搞得流放的流放贬庶的贬庶,要不是碍于天元剑的禁忌不能手刃亲族,他必定赶尽杀绝从老到少一个不留。
连五点头:“对,就是明武帝,您觉着他如何?”
封知平斟酌了一下:“当皇帝很成功,当高手很有面儿,当亲戚很有风险,当他部下就算了吧,天天提心吊胆脑袋揣在裤腰带上过活,还不如在家养花弄鸟逗老婆。”
连五忍不住笑出声,咳了咳指着资料道:“看看这些,看完后再告诉我你觉着此人如何。”
封知平皱眉,看看连五看看桌上的一大摞资料,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那份全部取出看了起来,边看边暗叹还是牛春寒好,直接归纳总结说给他听,话本似的,好听又省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