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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盛府(下)(1 / 1)

小时候,顽劣的封知平第不知多少次惹恼先生,被训斥后跑去问父亲,真正的读书人什么样子。

封莫修用简短的语句回答他说——装,特能装,不端架子会死,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腹黑。

封知平深有同感,但有觉着太武断,是以又跑去问娘亲,真正的读书人是什么样子。

盛樰摸着他的头,微笑告诉他——温文尔雅,博古通今。

爹和娘答案归拢在一起,封知平总结了一下,得出了答案——真正的读书人都是含蓄内敛的,想表达什么事都不直说,会引经据典拐弯抹角的让你自己品,尤其骂人,这样既能彰显自己的才学,又能达到目的。

当然,是得你能品出来的前提下。

这种印象自幼刻在他的脑海里,日后碰到的学究也确实大都是这副做派,而作为当今的文坛泰斗、最有名的清流世家的盛家,在他想来定也如此,谁成想今日到访,门房老伯的震天一嗓登时把刻板的印象给吼没了,紧跟着发生的一切更是把他给搞蒙了。

府内先是鱼涌出一大波仆役,在管事的带领下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

而后又涌出一帮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官服的花发老者,听下人们的称呼,这位老先生赫然是他的外公——盛长鸣。

看着亲热拉着自己手上看下看笑得眼都没了的外公,封知平陌生又亲切,更觉荒诞。

自己有没有这么大的脸,第一次上门而且招呼都没提前打一个,竟然引得外公亲自来门外迎接,还穿着朝服,这是啥意思?

穿朝服显得比较隆重吗?

不合规矩啊!

其实并非如此,说来也巧,盛长鸣恰好有事外出,刚走到前院等待车马过来,就听到门房忠伯的惊天一嗓,半信半疑的到门口一瞧,看到那张颇似封莫修的脸,再无怀疑,整个人顿时陷入狂喜,撇下其他人冲上前拉着封知平就开始清热,全然忘了什么规矩不规矩。

他忘,封知平不敢,不着痕迹的挣出手,退后三步恭敬跪倒。

“外孙封知平,拜见外祖!”

言罢,规规矩矩的磕在地上,身后的丫鬟和侍卫们也随同行礼。

盛长鸣老怀大慰,哈哈大笑着拉起封知平,亲手替他拍去灰土抚平衣衫,温声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你娘他也来了吗?”

说着,望马车上张望,没看到有人下车,眼中顿时浮现出浓浓的失望。

封知平看在眼里,恭声道:“回外祖,外孙因一些琐事来的京城,今日刚到,娘亲并未同往。您若想她,不要紧,外孙这就书信一封请娘亲过来,她肯定也非常想来看您。”

“鬼机灵,跟你父亲一样。”

盛长鸣笑着点点封知平的脑门,而后叹了口气:“算了,舟车劳顿,还是让她在泉州好生将养着吧,你能来就行!”

说到这儿,盛长鸣一跺脚:“看我看我,高兴坏了都给忘了,走走走,快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你外曾祖!”

说着,一把拉起封知平的手就往府里走,贴身侍从见状赶紧追了上来。

“老爷,许大人那边...”

“我孙儿来了,什么事都没这重要,让他改天!”

盛长鸣一甩衣袖,拉着封知平走了。

侍从苦笑,牵了匹马匆匆离开。

进到府内,无暇欣赏园景,封知平被盛长鸣半拉半拽的拖过前院,穿厅过廊,几乎是一路小跑,吓得下人们紧紧跟着,生怕二位主子摔着,想劝又不敢劝,好生苦恼。

足足走了四进,终于来到内宅,确切的说是内宅的内宅,这里是盛府的核心,供奉着盛家的祖宗祠堂,同时还住着盛府的天、封知平的外曾祖盛中章。

盛府规矩森严,各进有各进的仆役,身后仅剩的几个下人在门口就站住了脚,只有盛长鸣拉着封知平走了进去。

一进院门,盛长鸣就放缓了脚步,呼吸也拘谨了几分。

封知平也跟着紧张起来,脚步有些局促,转念一想又放开胆子,昂首阔步跟在盛长鸣身后。

“坏事”是老头做的,自己怕什么,唯唯诺诺净叫人笑话!

祠堂在内宅东侧,北侧是正屋,西侧是书房和厢房。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迎面见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伯,封知平心中一动正要行礼,却见老伯抢先行礼。

“老爷,老太爷刚睡下,您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看向封知平,目露疑问,很快疑问就变成了震惊,直至不可置信。

“这位...这位是?!”

封知平很是尴尬,从小到大,他还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当稀有妖物似的惊讶了一路。

盛长鸣笑开了花,将封知平拉到身边炫耀的拍了拍:“他就是封知平,我外孙,樰儿的儿子!”

福伯猛吸一口长气,目光陡然凌厉,如有实质的刺了过来。

封知平心中一惊,本能反应快过念头予以回击,两人的气机闪电交锋一触即收,封知平胸口一闷身子微微晃了两下,反观福伯,纹丝不动。

高手!

至少神藏!!

封知平的眼神变了,知道此人定是贴身保护盛中章的高手,而且很可能是大内派来的。存书吧

福伯更是惊讶。

全天元都知道剑侯世子生而天残,前不久有风声说天残是假,封知平一直在隐藏,而后又有消息说封知平确为天残,只是遭遇绑架时得高人相救,活了性命还愈了先天之疾,是以他才有此一试,没想到结果远比他预想的更为震惊。

先天!

至少灵识期的先天!

要知道刚才那一下,后天境武者少说得失神三息以上,寻常的灵识期先天也不可能一步不退,而封知平不但接下来,还做出了反击,这绝非普通灵识可以做到的!

“福伯!”

盛长鸣轻斥,眼神不善。

他孙子很多,外孙却只这一个,而且出自他最疼的小女儿,往日想见难见,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一眼就稀罕到了心里,岂容他人轻慢?

哪怕父亲身边的福伯也不行!

福伯收起讶色,微微躬身:“老爷息怒,老奴知错。”

言罢起身,看着封知平的眼神很是欣赏:“虎父无犬子,此言不假,剑侯府一门三武魂指日可待,实乃朝廷之幸,天元之福!”

盛长鸣听明白了,愕然相望:“你是说,平儿他...?!”

福伯含笑点头:“老奴虽行将朽木,眼却没花,绝不会看错,平少爷如今已成先天,且绝非等闲。”

“平儿可以修练了?!”

盛长鸣大喜,随后又露出失望。

封知平起初不明白,稍一想就了然了。

盛家书香门第,簪缨世家,虽然没有看低武夫的疑似,但对武者和武道并不看重,他们更在乎的是学识。

是以,封知平能不能修练在他们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健不健康,聪不聪明,品性好坏,是否有培养的潜质。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打造一个长盛不衰的世族并非只有武侯才能做到,文官一样可以,这就好比手与脑,手很灵活但得靠脑指挥,脑子永远比手更重要,更不可或缺。

如果封知平仍是天残,那他就可以趁此机会改变外孙自小养成的固有观念,将他从粗蛮的武夫扳回“正规”,倾心培养,帮封知平打造光明的未来的同时在那位他膈应了一辈子的“姑爷”身上扳回一局。

在他看来,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可比当武侯安全多了,将来战事一起武官可是要提着脑袋上沙场的,他疼极了爱女,对外孙也爱屋及乌,可不想再难生养的宝贝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而孤独的过完余生。

可封知平能修炼了,从不轻易夸人的福伯还断言剑侯府必将“一门三武魂”,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几乎没可能打动封知平,改变他的心思。

虽说这没什么不好,甚至更好,但从安全角度考虑,他还是非常失望,尤其想到父亲可能的反应...

盛长鸣苦恼的看向正屋,恰巧,屋内传来咳嗽声,随后,一把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谁在屋外喧闹?”

“父亲,是我。”盛长鸣答道,哪怕父亲看不见也微微躬身,做足礼数。

“许志洲不是约了你谈赈灾款的事吗,怎么还在这儿磨蹭?”

盛长鸣答道:“父亲,此事没什么可谈的,十八万两赈灾款到了当地只余八万,足足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不管许志洲替谁说情,在我这都绝无可能,我会严查到底!”

盛中章沉默片刻,淡声道:“做的不错,是该好好敲打一下了,只有一点你要谨记,查不是重点,这笔银子的去向不难猜,重点是把银子追回来,再让他们‘表个态’,此间分寸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拿捏。”

“是,父亲。”

盛长鸣躬身受教,起身后面露喜色,高声道:“父亲,孩儿没去其实是因为有位‘贵客’来了,您猜是谁?”

“哦?贵客?可是若钧来了?稍等,我这就起身。”

盛长鸣忍笑:“不是周兄,是谁您绝对猜不到!”

“你小子,好久不挨打,竟敢消遣起我来了。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是哪位‘贵客’,怎生个‘贵’法!”

说话间,脚步声来到门口,吱呀一声响,房门打开,一个满头银发的清矍老者出现在门内。

封知平第一次见到外曾祖,行礼前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心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话——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没有想象中的锦衣玉服,也没有风流才子们酷爱的染着水墨花样的飘逸长衫,就是一身最寻常的粗布书生装,外加一根疑似随手掰了根树枝充数的木簪束冠,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是夹在鼻梁上的由通透的无色水晶手工打磨出的眼镜,可就是这样一身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衣裳,却让盛中章穿出了超凡脱俗的味道,无形中契合了道家的一句真言——大道自然,返璞归真。

封知平看盛中章的同时,盛中章也在看他,一眼之下怒容现,紧跟着发觉不对。

太年轻了!

不但长相年轻,气质也是,这不是封莫修!

岁月蚀不坏那老东西的皮囊,但仍于内在留下了刻印,年轻人的朝气装是装不出来的,而且,他并没有在此人身上感受到那熟悉又讨厌的味道。

不是封莫修,那就是...

盛中章激动起来,脸上渐渐泛起异样的潮红,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仿佛想碰又不敢碰,踉跄的走下台阶,推开过来搀扶的福伯,声音颤抖的轻声问:“你,可是平儿?樰丫儿的平儿?”

封知平鼻子一酸,双膝跪地,恭敬叩首。

“孙儿封知平,拜见外曾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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