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嘶力竭的吼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反复回荡,听乐了一群人,吓傻了一个人。
骂封知平是狗杂种,那他爹是什么?
小子可以啊,够胆啊!
“住口!”
吴宏志脸色铁青,暗骂自己平日疏于管教,赶忙喝止准备训斥几句,却见封知平长剑轻轻一压,剑尖入肉,杀猪的惨叫声响彻夜空。
“啊啊啊啊啊!!!”
“你!”吴宏志上前两步,颤声道,“他脑子不清楚口不择言,咱们清楚的人有话好说,别伤人!”
封知平缓缓拔出长剑,往下挪了两寸停住,淡声道:“别喊了,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赶紧把人交出来,交了我放你一马,不交,喏,你爹在那儿,看上最后一眼吧。”
“什么人,我不知道!爹,救我,他要杀我,快救我!”
吴楠死鸭子嘴硬,吴宏志又气又心疼,扫了眼封知平的脸色,怒指小儿子痛心疾首:“孽障!都是我平日里把你宠坏了,竟然胆大到敢绑架人,这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该干的事吗?咱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不快点说,人到底在哪儿?!”
“爹?!”
哭嚎声戛然而止,吴楠愣愣的看着父亲,原以为父亲来自己铁定脱困,谁知父亲竟畏惧剑侯府如此,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不帮自己说一句话。
自家不是追随了睿王吗?
为何还惧剑侯府至斯?
“快说!!”吴宏志气得发抖,暗恨幺子愚蠢。
自己落在人家手里,如肉在砧板,就算自家不惧剑侯府也必投鼠忌器,当务之急是先把人交出来,哪怕说谎拖延下时间,这小子倒好,竟然还奢望着能蒙混过关,这是能赖掉的事吗?
得亏封知平不是乃父,换封莫修来,这小子早变八块了!
吴楠看到父亲眼中的厉色与失望,脑子终于清楚了,彻底没了狡辩的心思,结结巴巴的将藏人的地点说了出来。
“在,在一城的布褂相,西南口往里第二间房。”
“快去!”
吴宏志回头大吼,不用他说,家丁里已经蹿出两人上了满庭芳准备好的马车疾驰而去。
“既然人找到了,小友放人可好?”管荣替吴宏志问了出来,后者略带感激的投去一眼。
封知平不为所动:“见到人再说。”
吴宏志心急,却听管荣笑笑:“也好,那就等人来了再说。小友,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晚都是误会,说开便是,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封知平不知可否的扯了下嘴角:“看到人再说。”
管荣听出深意,皱起眉头。
封知平之前说过,一报还一报,今晚他不只要救人,还要报复,无论如此,吴六公子都好过不了。
瞥了眼吴宏志,见他一副没瞧出来的样子,管荣暗暗摇头,略一思忖再次提议:“往来且得等一会儿间,不如先进来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慢慢等。”
封知平一言不发,剑抵着人纹丝不动,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管荣无奈,转头命人抬出桌椅,对方坐不坐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这边心意到。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不觉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里,夜露越来越重,雾气已经弄到三丈远的距离都看不清对方,偶尔小风拂过,浓重的水汽化作牛毛细雨扑打在脸上,油伞根本遮不住。
吴家老仆已为吴宏志披上带兜帽的披风,吴宏志起起落落坐立难安,听着儿子的呻吟几次想上前,可看到封知平的剑,又都退了回来,烦躁的将披风解了又穿穿了又解。
管荣端坐太师椅淡然自若,贺兴等人肃立其后,浓雾浸湿了他们没湿到管荣,仔细看会发现他的体表有一层无形的壁障,牢牢的隔住水汽,沾不到衣衫半点。
封知平剑指吴楠纹丝不动,头发衣衫都已经湿透了,水滴沿着发丝流过额头,有一些漫过眼睛,他却一眨不眨,如同雕塑。
牛春寒也一样,落后一步垂手肃立,明亮的双眼透过雾气如同黑夜里的两团鬼火,一闪一闪的,惹人发毛。
吴宏志看在眼里,心中暗骂,他真的很想问问你俩手脚酸不酸,换个姿势好不好?
他担心的不是别的,他怕的是封知平一个姿势站久了手软,那剑一看就不是凡品,万一手一软松了劲儿剑往下一滑,那可不就坏了菜了吗?
又过了盏茶的功夫,尴尬的寂静终于被脚步声打破。
两方人同时凝神,封知平侧头以余光回望,听着那急匆匆的脚步,心里没来由的紧了起来。
派去的是车,回来的是人,车呢?
疑心方起,一个血淋淋的人便冲入视野,透过浓雾看到封知平和大门前的人群,惨白的脸先是一松而后陡然狞厉,放声嘶吼。
“大人,大人,救命啊!有人劫道!!”
吴宏志的笑凝固在脸上,管荣没了淡定,双眼猛睁霍然起身。
封知平脸色难看至极,心里不妙的预感应了验,匆匆瞥了眼管荣等人的表情,一脚将吴楠勾向牛春寒,而后先前闪身到小厮身前将人抓紧。
“说,怎么回事,谁劫道?”无忧
小厮惊魂未定,被封知平铁钳般的手抓得生疼也不顾的喊,仓皇道:“不知道,不知道!天太黑,他们突然出现在路上,见人就杀,我反应快费了好大劲才跑出来报信,他们...”
“他们在哪儿?!”封知平厉声质问。
“在帽檐儿街!”小厮指着身后。
帽檐儿街,离这里隔着整整一个坊,以封知平的脚力最快也要近一刻钟才能跑到,这小厮粗通武艺内力稀松,跑过来至少小半个时辰,这么久的时间...
封知平深吸一口气,按下不详的念头,稳住神,再问:“你们是接到人出的事还是没接到人出的事?”
小厮语带哭腔:“爷,是接了人出的事,刚进二城侯五爷就察觉到有人缀着,以为是您派的人,所以没在意,谁知,谁知...”
“老牛,带上人,快去!”封知平不待说完,断然下令。
牛春寒重重点头,提上吴楠飞身而起没入夜空。
“我儿...!”
吴宏志回神,大惊失色,追了几步被封知平闪至身前用剑指住,看着喉头前的锋刃他惨然色变,又怒又惧,慌忙举起双手。
“别,有话好说!”
封知平没理他,冷冷看着管荣:“给我一个解释!”
“与我无关!”管荣断然道。
“无关?”封知平冷笑,“人是你派的,车是你派的,徐昊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关押在何处方才知道,除了你谁会吃饱了撑的去劫他?”
管荣面沉如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此事真的与我无关!别忘了被袭击的不只是他,我和吴爷的人也在其列,我比你更想知道谁这么大胆!不如你稍安勿躁早,在此等我,我去一探究竟可好?”
“不用了,我信不过你!”封知平昂首,下巴示意了下老董,“放人!”
“不行!”管荣毫不犹豫。
“没问你!”剑往前递了递,轻轻触在吴宏志喉头,封知平眼露寒光,“放人!”
喉咙上冰冷而锋锐的触感吓坏了吴宏志,瞬间忘了儿子还没救回来,慌不迭的大声道:“放人,放人!快放人!!!”
管荣眉头拧成一团,略一犹豫,无声叹息,摆了摆手。
“放人。”
贺兴在老董背后轻拍两记,往前一推,老董立刻扯下头套跑到封知平身边。
方才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耳朵是没问题的,徐昊遭劫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全无废话,肃声道:“走,去救耗子!”
封知平没动,问道:“你有没有问题?”
老董活动了下身子,点点头:“应该没问题,有也暂时死不了!”
“三公子未免太小瞧人了,老夫岂能那般下作!”管荣冷哼,再次摆手,贺兴身边的男子手一挥,一条又长又宽的黑影飞了过来,老董伸手抄住,正是被收走的兵刃。
“走。”封知平举着剑,缓步后退。
吴宏志身子一松险些瘫倒,终于想起正事:“我儿子...”
“你儿子是死是活,要看我朋友如何,又或者说...”
话不说透,封知平冷冷的瞥了管荣一眼,随后招呼老董转身没入浓雾。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粉碎了吴宏志的理智,忘了睿王的嘱托,忘了先天,忘了神藏,他大步冲到管荣身前一把揪住管荣的衣襟。
“你他吗的究竟干了什么!告诉你,如果我儿子有事,我要你死!你们满庭芳上下全都得死,都得死!!!”
管荣冷冷的看着他,淡声道:“我现在要去救人,你准备一直拦我在这儿听你啰嗦吗?”
管荣立刻放手,张嘴欲言,却觉眼前一花,再看哪还有管荣的身影,一同消失的还有贺兴等人。
他这才想起对方的修为,浑身大汗跌靠在老仆怀里,缓了半天又想起一事,跳起身指着自己的“家将”们大骂。
“白痴啊,看戏啊,一群蠢货,还不快去!六少爷若有事,你们一个都活不了!滚,快滚!!!”
待两方人马匆匆没入浓雾消失不见,墙头上的看客们才长舒一口气,热烈议论起来。
今晚戏码实在太足了,先是剑侯世子跟满庭芳干了起来,后来才知是跟马山伯府杠上了,本以为会有一场龙争虎斗,谁知马山伯府那么面,直接认怂求和。
就在众人都以为要和平收场的时候,怎料变故又生,接人质的队伍被人劫了!
奶奶的,这一串儿,戏本子都没这么精彩,却不知何方人马如此大胆,敢在京城里劫人,而且同时招惹了剑侯府、马山伯府、满庭芳三方巨头。
会如剑侯世子怀疑的那样,是满庭芳或马山伯府的暗中手笔吗?
又或者真的另有其人?
最让人费解的是官府的反应。
按说今晚这么闹腾,巡夜的差人早该来查问了,就算得到某些人的授意也该是迟一点而非不来,可从事发到现在前前后后快三个时辰了,差人始终没有出现,仿佛压根儿不知道这里的事一样。
为什么?
真不知,还是装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