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知平极度无语,但没什么恶感。
这就是权贵阶层的生态,政治联姻历来都是赤|裸|裸的,少有两小无猜终成眷属的童话。
其他孩子还好一些,那些被定为继承人的孩子几乎没有选择的权力,每一段风光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辛酸泪,道不尽的相思情只有深夜独处时才敢悄悄的稍稍回想。
他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封莫修当初为他定下詹家的亲事根本不在意他是否喜欢,只在意妻子和妻家是否有助益,能否帮他稳固地位,坐稳未来家主的位子。
今天来的这些年轻人也一样,因为各自的原因,他们愿不愿都必须争取玥凰公主的垂青,哪怕她是个病鬼,而玥凰也确实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赵炜那句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很有道理,比起娶个祖宗回家,像玥凰这种身娇体弱的病秧子实在太好伺候了,甚至再说的恶毒点,熬几年把她给熬死了,夫家续完弦依然是驸马爷,该享的尊荣一样不缺。
所以,玥凰是最好的联姻对象,又或者说,她是最完美的梯子。
封知平暗叹,自己之前想错了。
今天来的这些人不是挑菜的,他们才是菜,挑菜的人,是玥凰。
虽然与自己无关,但想想素未谋面的小公主的可怜身世,他还是默默祝福一下,盼着她能把眼睛放亮点,千万别被皮囊表象迷惑,万一嫁个负情薄性的小白脸,那可真是惨上加惨,天下难有比她更惨的人了。
“老弟,哥哥多嘴问一句,四哥跟你真的...”赵炜话不说透,眨了眨了。
“你猜!”封知平扔了个白眼,心里发虚。
赵炜尴尬的笑笑,又问:“那么那天晚上的爆炸...”
封知平直接打断:“衙门怎么说的?”
“京兆府衙门公布,说那晚的爆炸是绿荷坊一家私制烟花的黑作坊失火导致的,衙门已立专案彻查,但我总感觉事儿不对,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走吧。”封知平打个哈哈,揭过不提。
赵炜若有所思,笑了笑,没有追问。
说话间,大门已到。
内官止步门口,欠身做引:“二位世子,请进!”
封知平点点头,当先迈步,进门时眼前花了一瞬,眨眨眼再看,愣在当场。
蓝天,白云,柔和的光不知从何处洒落,四周一眼看不到天际,条条彩虹或远或近高低错落,似帷幔,似天河。
脚下看不到地面,尽是云朵,落脚感轻软得像是踩在蓬松的棉花里,他见过的最好的地毯也没有这种触感。
下意识的踢了踢云朵,烟雾飘荡,云朵懒洋洋的卷向远方,露出的下方仍是一模一样的白云,依然看不到地面。
抬起头看向前方,高高矮矮的云朵上,一个个罗裙宫娥往来穿梭,伴随着优雅的丝竹声,飘飘然仿若仙子。
最前方,一朵最大的云团高悬于众云之上,上置金红色的珊瑚宝座,前摆极品海澜石雕琢的脚踏,一张由整块千金难买的云烟玉母雕琢而成的矮桌上搁着几盘简单而精致的糕果,一炉香青烟袅袅,香炉浮于桌面上方一掌高的位置缓缓悬浮,似极了传说里仙家府地才有的器物。
不用想,那肯定是皇帝的位置。
封知平暗忖。
先一步进来的威远侯已在其中一朵高起的云彩上站定,正与旁边的人小声谈话,余光瞥见两个小子傻在门口,微微一笑,朝自己的儿子招了招手。
封知平这才回神,看看身后消失的门户,再看看周遭,轻吸一口凉气。
传送!
跟满庭芳一样的传送秘术!
不对,这里比满庭芳更高明,更神秘!
就在刚刚,进门之前,他明明看清了殿内景象,可仅仅一步,几乎没有感觉,周围就已然改天换地,这比满庭芳的那个可厉害太多了!
乾坤阁!
绝对是乾坤阁!
封知平不作他想。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拥有空灵性宝兵刃的武魂外就只有乾坤阁有这等手段,这里不是乾坤阁的手笔也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难怪叫出云阁,奶奶的都站云彩里了可不“出云”嘛!
封知平以为出云都不够贴切,应该叫凌云才对。
“家父唤我,咱们暂且别过!”
赵炜拱拱手,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威远侯走去,好像真的踩在云彩里一样。
封知平收回视线,无视封莫修的招呼和宫女的请引,低着头皱眉苦想着心事。
出云阁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这里的景,而是门里门外一步两天地的转换方式,他总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不是满庭芳,而是其他什么地方。
“世子,侯爷叫您过去。”宫女微笑提醒,声音柔柔糯糯,不温不火。
头一次进出云阁的人都这样,封知平算好的了,有些胆小的一进门就吓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封知平没有反应,依然低头搓着下巴。
宫女等了片刻,眉头不易察觉的蹙了下,再次唤道:“世子?”
封知平抬眼,看了眼封莫修的方向,毫不掩饰的撇了撇嘴,朝最近的一朵云彩一指:“听见了,我不过去,我无官无职哪能站那儿,我得往后站!那儿没人吧?我就那儿了。”
言罢抬脚就走。
宫女大惊,急忙追了过去。
“世子,世子留步,这里不能乱站!今天不是朝会,陛下下令让诸位按族系姻亲近疏列位,您要与令尊一起...”
封知平脚步一停,转过身,宫女险些撞进他怀里,赶忙跟着停脚后退两步。163TXT
“你认错人了。”封知平道。
“啊?”宫女懵了。
“我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剑侯世子。”封知平一本正经,打眼一扫,朝封莫修对面的云朵示意了下,“看到那儿了吗?没错,就是盛大人那朵,他是我老祖宗,我叫盛泰阳,现任京城玉振坊司库,剑侯爷冲我打招呼是因为我是盛家人,不是因为我是世子,明白了吗?”
宫女下意识点头,又使劲摇头:“不对,您就是...”
“我说是就是!”封知平转身,“不用跟着了,我自个儿过去就成。”
“世子,世子!”
宫女急坏了,顾不得优雅,提着罗裙小跑紧追,却哪里追得上封知平?
这边的骚动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众目睽睽下,封知平目不斜视,径直来到盛中章所站的云朵前轻轻一跃跳了上去,一把抱住老头儿的胳膊摆出甜到腻的谄笑。
“外曾祖~!”
而后低下头,冲不敢上前的宫女得意的挑挑眉。
盛中章怎能不知他的心思,挥退宫女,斜眼瞧着封知平。
“坏小子,竟拿我当挡箭牌。”
封知平苦脸:“没办法,被逼无奈,您肯定已经知道了,救我~!”
“救你我办不到,但挡箭牌嘛...”
盛中章拍拍封知平的手,挑衅的看向封莫修:“你就站这儿,我看谁敢让你走!”
封莫修眼角直抽,跟盛中章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半天,重重喷了口气,狠狠瞪了封知平一眼后收回视线。
封知平松了口气,见老头子吃瘪心里乐开了花,暗道一物降一物,一脸惊为天人的样子赞叹道:“外曾祖威武!”
不想马屁拍在马腿上,没换来笑脸,倒换来盛中章一记冷眼。
“老实站好,站直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不知道丢脸吗?韩夫子有云...”
封知平瞬间头大,脸垮了下来。
他光想着盛中章能护着他,却忘了外曾祖是天底下最夫子的夫子,只要犯错便是皇帝和詹王这等人物都敢训,自己站过来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着外曾祖的训诫,脸上不但不能不耐烦还要拼命摆出受教的表情,封知平心里大倒苦水,所幸时间不长,在他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之前,一行人的到场解了他的窘境。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詹王。
这是封知平第一次见詹王,与想象中的一样,詹王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块头比于大胆还要夸张三分,走起路来龙行虎步气场逼人,所过之处周遭人纷纷向他行礼,态度敬畏而谦卑,而他却视若不见,眼都没转一下,能得他回礼者罕之又罕。
封知平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心肝儿俱颤。
这可是他没过门的老丈人,最可怕的是,詹千舞还跟在后头。
今天到场的无一女眷,詹千舞是头一个,封知平实在搞不懂她来做什么,来跟玥凰公主别苗头吗?
自己都说了打死不当驸马,她不信还是怎么着,至于看得这么紧吗?
封知平收回了视线,詹王可没有,他打一进来视线就没离开过封知平身上,面无表情昂首阔步,带着詹千舞径直走到云前。
躲不过去了。
封知平暗叹,抖擞精神躬身行礼:“封知平,拜见...”
“盛大人。”詹王移开视线,冲盛中章颔首。
盛中章颔首回礼:“王爷。”
封知平尴尬万分,讪讪的放下手,偷眼去瞄詹千舞。
原以为詹千舞不帮忙也能给些提示,比如表情眼神什么的,结果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压根儿就没看过来,微微垂首不言不语。
封知平无奈,求助的看向盛中章,谁知盛中章跟詹王攀谈起来,好似忘了他似的,两人谁都没往他身上瞅一眼。
什么情况?
封知平心里打鼓,强人不安微笑着看两人说话,仔细分辨詹王的表情,结果还是啥都没看出来。
在他想来,詹王得知那件事后,今日见面要不气势汹汹兴师问罪,要不和颜悦色嘴喊贤婿,谁知詹王竟跟没事人似的,跟盛中章聊得兴起,全然无视将他当作空气。
封知平琢磨来琢磨去,暗暗嘀咕。
这,应该是生气了吧?
要不自己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他怎么跟没瞧着似的?
而且刚刚过来的时候他明明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不善,自己请安时才强行打断不让自己说完,这肯定是生气了。
可他为什么不理我呢?
碍着外曾祖,还是...
咚~咚~咚~~~~
三声鼓突然敲响,力沉而悠长。
云霄上陡然安静,散在各处叙话的来宾纷纷归位,詹王与盛中章拱手道别,有意无意的扫了封知平一眼,带着詹千舞走到对面,站在了封莫修左侧的云朵上。
封知平肃然正色,垂首恭立。
片刻后,一个白净的中年太监手持拂尘腾云而来,落于前方正中最大最高的云团上,于边侧站定,拂尘一抖搭于左臂,声音高亢。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