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知佑一动不动,非不想,而是不能。
水灵气凝聚成的玄武具象仿佛真的玄武圣灵,四道目光如有实质重若千钧,压得人无法呼吸,压得人无法行动,就连冷汗都发不得,闷在汗孔内虫咬般又痒又痛,并不断的向皮肉深处蔓延,向骨骼内渗透,向灵魂里侵浸。
压制!
绝对的压制!
沈阔的玄武具象乃实打实的具形期神通,封知佑本就与他有差距,此招之下更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他的精、气、神都在恐怖的威压下萎靡到极点,周围引来的火灵气也在飞速淡化,被精纯的水灵气取代。
这,就是神藏与具形之前的差距。
如果说神藏期对天地灵气的使用是“共鸣、协调、引用”,是顺势而为,那具形期便在此基础上多了“强迫”这个选项,可以“掳掠”甚至“改造”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也就是说,神藏期能一定程度的影响周遭某种或某几种特定灵气的浓度,从而改变周围灵气的整体灵性偏向,创造一片有利于自己的“场”或近乎于“域”的“域场”,但前提是附近得有可用的特定属性灵气,像在岩浆翻滚的火山口内制造水行域场这种事,对神藏期来说是痴人说梦。
具形期不然,他们不但可以“引”,还可以直接改变,强行将一定范围内的区域彻底转化为受自己掌控的“域”,从而随心所欲,事半功倍。
这不是功力浑厚与否和宝兵刃品级高低能决定的,这是境界上的差距,是对天地之力的认知与领悟。
五行生克说来简单,深入才知博大精深,水克火土生金只是皮毛,像冰中火、木衍金这种事在常人看来异想天开,于具形、武魂来说却并非没可能实现。
此刻就是这样,封知佑受到的压制不止是精神上的,同时还有肉体和元力。
玄武具象下,所有灵气都在向水灵气飞快转化,其中包括了他苦心引聚的火灵气。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其实连沈阔自己也一知半解,但结果是一样的。
火灵气不断向水灵气转变,从外界,到晖歌剑,直至他自身的元力。
那令人窒息的溺毙感不是来源于发不出的虚汗,而是缘自体内不受控制的水灵力,这是毒,他无力化解的灵毒,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毒素弥漫血肉渗入骨髓,不痛,反而有丝宜人的清凉。
这比剧痛更可怕。
痛苦折磨人,却可以激发求生本能,自发的尝试争取一丝生的机会,可他现在感受不到任何危险,不仅如此,本能在灵毒的麻痹下还生出一股贪恋的冲动,难以自已的去主动迎合、吸收水灵力,使得毒素侵蚀的速度越来越快,可谓势如破竹。
主观意志坚强如他,也抵不住连绵不绝的倦怠感,意识越来越模糊,几欲沉沦其中永不复苏。
换成别的神藏,此时已然死了,可他不是旁人,他是封知佑,封家次子、封莫修最出色的儿子封知佑!
“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心中疯狂呐喊,强悍的意志重新凝聚起一缕灵识,在仅存的清明下揉成针状,微一蓄力,毫不犹豫的扎向眉心。
眉心又称上丹田,乃识海门户,灵识之针一透而入,重创识海产生剧痛,痛不欲生的封知佑顿时口鼻喷血,双目血染,发自灵魂的痛楚几乎要了他的性命,同时也让他又多了几分清明。
时机稍纵即逝,封知佑不敢耽搁,于剧痛中奋起全力调运内力归拢丹田,在气海外形成一层防护拖延水灵力的侵入,同时推动气海逆转试图令真气暴走,以求玉石俱焚。
沈阔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猜到他的想法,面带冷笑举步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步伐很慢,而且有些虚浮,看上去随时都可能跌倒,但每一步都透着坚定,任身体醉酒似的摇摇欲坠都不曾停歇,不断将距离缩短。
终于,他站到了封知佑面前,相距不过三尺,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认真审视这个比他年轻也比他更有潜力的妖孽。
看着封知佑,看着那说不上来哪里熟悉的眉眼,他不由心生怜意。
同为天骄,同为武痴,如果不是立场敌对毫无转圜的余地,他真想放他一马,将其作为对手怀着期待的心情等着他成长,他很想知道此人就竟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但他只能想想,无论远恨还是近仇,他都不可能放过封知佑,即便他想,场外的诸葛权也不会同意,封知佑必须死,他的头颅必须由他亲手斩下。
“你很优秀,换个时间,换个身份,你我应该会成为朋友。”
沈阔慢慢举起刀,摆正刀刃,锋利的刃口寒光闪烁,对准封知佑的脖颈。
“如果有来世,记住投个好胎,希望我们能再次相遇,更希望那时的你我,不会像现在这样。”
说完这句话,沈阔轻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凌厉,挥刀便要斩落。
这一刻,诸葛权面露轻松,游万里寒着脸闭上了眼,孔由的独眼盯着沈阔闪烁着恶毒的光芒,而封知佑,既没有看近在咫尺的沈阔也没有看其他人,视线转动,钉在了场外的一个女子身上。
詹千琼站起身作势前扑,若不是被詹千舞死死拉住,她早已不顾一切的扑到擂台边,抓住最后的机会与芳心暗许的良人一诉衷肠。
看着那个浑身战栗的身影,封知佑笑了,心里百般滋味。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会早一步表明心意,无论成与不成。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努力去追逐,哪怕逐出家门众叛亲离,就像他父亲当初那样。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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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可倒流,一切都已注定,所幸他一片痴心没有白付,此刻能见她这般着紧,便是世俗的眼光腐朽的规矩都不顾了,他知足了。
沈阔说如果有来世,希望他能投个好胎,他也这般期盼。
他不求生得多富贵,也不求嫡子庶出,他只求能离她近一点,与她能早点相遇,能有一个弥补此生遗憾的机会。
如果那时的他,还能记得她的话...
罢了!
人生一世,但求无憾,路是自己走的,今日的结局是自己选的,哭哭滴滴悔恨怨恼恁的小家子气,不是大丈夫所为!
沈阔是吧?
沈家天骄是吧?
我打不过你,那又如何?
我死,你也不想好过!
气海逆转,元力成刺直插气海中央,本就紊乱的气海瞬间震荡,涡旋开始崩溃,混乱的真气带动全身的力量癫狂暴走,身上的压制顷刻间解脱。
身体自由了,却不能动,妄动只会让自己速死。
他需要的是一把火,一把点燃气海,燃烧自己所有力量的火。
这把火他无力施展,但他有朋友,他的剑,陪伴他多年的挚友“晖歌”。
晖歌剑倒转,剑尖对准丹田刺下,封知佑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詹千琼,在此生的最后一刻,他想尽一切可能将她的身影烙刻进心里,刻入灵魂,永世不忘。
“想得美!”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阻止晖歌剑深入。
沈阔冷笑,轻声道:“在我面前自陨,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封知佑挣扎,却抵不过沈阔的蛮力,剑尖一点点自小腹抽离,而身上的力气,也随之一点点变弱,了于无形。
固住封知佑的手,沈阔微微昂首,淡声道:“封知佑,永别了。”
话罢,挥刀,寒忍直奔脖颈。
眼见封知佑即将身首异处,诸葛权展开笑脸,詹千琼哭成泪人,游万里气得发抖几欲插手阻止,天元百姓更是怒发冲冠,数不清的人霍然起身惊声叫骂,无奈谁都阻止不了那把枭首的刀。
就在这时,一道奇光自封知佑胸口亮起,光色碧蓝,态如极光,一瞬间笼罩了封知佑的整个身体,而那把枭首的长刀落在虚无缥缈的极光上竟如劈砍在金石上,“叮”的一声脆响,戛然而止。
观众们惊了,游万里惊了,孔由微张着嘴,诸葛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最震惊的还是沈阔,他惊愕了一瞬,恼怒的奋力推动长刀,刀刃与摩擦出刺耳的“嘎嘎”声比指甲去划磨砂处理的琉璃还让人难以忍受,然而让他惊怒交加的是,无论他怎么用力,刀刃都纹丝不动,牢牢锁在脖颈一指宽之外。
这是什么法宝?
怎么有些眼熟?
这,这好像是...?!
同样震惊的还有封知佑,突然出现的极光不但阻止了夺命的刀,还瞬间平息了躁动的元力,缓慢的温养着他受损的肌体。
这是什么?
哪来的?
封知佑怔怔然看向胸口,前襟在极光出现的那一刻就化为齑粉,露出扎实的胸膛,和胸口中央的护身符,极光正是护身符分散出来的。
护身符呈蝌蚪状,弯弯的,有点像阴阳鱼的一半,上面铭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在鱼眼处有一枚水滴状的蓝宝石,乍看像镶嵌上去的,细看会发现它与护符乃是一体,好似原料本身就在这里颜色较深,被能工巧匠巧妙利用精心打磨成现在的形状,浑然天成。
这枚护身符是他的生母沈氏送给他的,打记事起就挂在身上,从未离身,此前无论何种艰险都未出现过异样,他也没在其中感受到灵气波动,便一直以为只是枚罕见的凡品石料打造的精美饰品,谁成想此刻竟救了他一命。
为什么感受不到灵气波动呢?
封知佑困惑。
若说以前感受不到是修为所限,如今他功至神藏,就算是天级灵宝,也不该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到。
“天水珏?!”
沈阔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抬起头,他不解的看着沈阔。
“你认识?它叫天水珏?”
沈阔恍若未闻,死盯着护符,眼神如痴如醉表情变幻不定,片刻后霍然看向封莫修,面孔扭曲。
“封莫修,你好毒!杀人不算,竟还夺我姑母灵脉,我沈家与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