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而喻,他指的是高澄谋逆案。
同为元武朝三大案之一,此案曲折离奇,震惊天下,令北唐皇朝掀起翻天覆地的大波澜。
襄王高澄素以仁德著称,誉满四海,被赞为一代贤王,当时备受北唐士子拥戴。
然而,七年前的那夜,襄王本人奉旨出巡,不在长安,他府里的护卫和门客却突然起事,想趁守城禁军不备,偷袭闯进皇宫,弑君篡位。
不知为何,他们的叛乱异常顺利,一路势如破竹,甚至有几名强者冲破重围,竟然杀到太祖高觉的面前,将其刺成重伤!
此案一发,举国哗然。
谁也没想到,贤德的襄王会行此大逆,更不敢想象,以皇城禁军的强大战力,竟然会被一群王府死士击溃,从而伤及太祖皇帝。
叛乱很快平息,但太祖伤势极重,一连数日昏迷不醒,徘徊在生死边缘。偏偏又无东宫太子暂理朝政,国本未立,一时人心惶惶。
危急时刻,皇后武清仪站了出来。
在一些朝臣的支持下,她雷厉风行,迅速下达数条命令,一边派人将襄王擒回长安,满门抄斩,一边强势血洗襄王的所有门生故吏,斩草除根。
在她的雷霆手腕下,朝局很快恢复稳定,跟襄王有关的痕迹全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但是,太祖虽然苏醒过来,却留下致命的病患,从此卧床不起。数月之后,他龙御归天,撒手人寰,无力处置身后北唐的烂摊子。
可以说,是扑朔迷离的襄王谋逆案,彻底改变了北唐的国运。
今夜,任真提起这桩旧案,那句“冤死的亡魂不止一家”,显然蕴藏着深意。
顾海棠听出弦外之音,惊愕地道:“你是说,襄王一案也是她暗中策划的?”
任真幽幽说道:“要想战胜对手,你就得了解她的一切。她之所以能登基称帝,说到底,是因为此案要了太祖的老命。你说,我能不查么?”
顾海棠闻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于他说的这种可能性,坊间并非没有流言,很多人也都猜测到这层。但是,他们仅限于猜测,纯属消遣,无从查证。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盯着,普通老百姓只要过得安稳,谁还关心皇帝轮到哪家做。
任真不一样。身为绣衣坊主,以他的职务之便,查察此案不算太困难。若想打击女帝软肋,这可以成为一大突破口。
而且,襄王早年和任天行交情甚笃,两案之间难保不会有交集和重叠,任真理应把它查探清楚。
既然他这么说,看来高澄真是被冤枉的。
“此案直指她的皇位,是她心里最大的逆鳞。明净高悬,这四个字一出,她的神经被刺痛,会畏惧旧皇族借题发挥,揭开真相。这样一来,咱们就相对安全。”
这次他来长安报仇,要杀掉的合谋凶手不少,势必引起剧烈轰动,这会有很大的风险。
如果只杀任天行案的元凶,一方面目标太明显,还没被杀的人会部署严密护卫,使暗杀难度加大,另一方面,任真担心自己的到来会被猜出。
“有件事,我一直很担心。那女人既然暗中泄露给你,任天行的孩子在金陵,诱你南下,就说明她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甚至还可能知道,我就是绣衣坊主。”
顾海棠点头,“不错。你说到这点,我就明白你的用意了。如果只针对将军一案的目标,可能会让她猜出,手眼通天的坊主来了。”
“所以啊,咱们得把两个案子搅到一起,让长安这潭水变浑,才好从中摸鱼。我敢打赌,她更害怕的不是我,而是隐忍多年的高家。天道昭昭,明镜高悬,能不怕么……”
顾海棠若有所思,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会如何应对?”
任真摇头,“没必要想,因为主动权在我手里。下次咱们出来杀人前,先写好一份口供。如此一来,每杀死一个人,襄王案的真相就会揭开一点。”
口供是事先写好的,但是外人并不知情,只会以为是那些人临死前招供出来的,内容真实无误。
“她会提心吊胆,害怕咱们继续杀下去,让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不错,到时候,她一定会抢先行动,赶在咱们之前,把那些人保护起来,或者统统抹杀掉。我猜,她还是更相信死人。”
顾海棠默认他的预判。
“至少有一个人,她肯定会对他痛下杀手。因为这人身份微妙,同时参与过两起冤案。他知情太多,一旦招供,对武清仪的打击太大。”
“谁?”
“我外公。”
“献国公?”
“嗯,叶家手里攥着大量粮食,估计那女人正想拿它当军饷呢。咱们翻开这两桩旧案后,她想饶叶无极一命都不行!”
以扰乱粮市为罪名,行杀人灭口之实,任真替女帝将出手的动机和借口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顾海棠释然,“你刚才说,不想亲自对叶家动手,原来是要借刀杀人。”
任真冷笑道:“杀女献国,换取荣华富贵,世上竟有如此冷酷无情之人!既然大公无私,那就让他再抄家献国吧!”
说罢,他走出城隍庙。
顾海棠跟在身后,问道:“下一个目标是谁?”
“太常寺卿,欧阳钦。我让你看的那堆密档里,应该有他的资料。”
“嗯。”
“他的实力不强,问题不大。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用剑架住他的脖子,帮我提个问题。要是形势不妙,也不必勉强,你的安全最重要。”
“嗯。”
“民间盛传的襄王遗腹子,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以前是襄王的幕僚,或许会知情。”
“嗯。”
任真交代完毕,道了声小心,便独自回家。
顾海棠隐身杀人,他就算一同前去,也帮不上忙,反而容易暴露,还不如早点回去睡觉,养足精神。
刚迈进吹水居的大门,墨雨晴便快步迎上来,埋怨道:“你可算回来了,宫里的洪公公来传陛下口谕,已经等候你多时。”
话还没说完,任真就看到洪二痒笑眯眯地走出来。
“先生真是日理万机,深夜都要出门。”
任真憨憨一笑,装出醉酒的样子,慢吞吞地道:“梁……梁王请我去喝酒,本侯爷真是高兴!”
洪二痒看着他的醉态,忍俊不禁。
“陛下说,先生久在世外修行,恐怕不太熟悉庙堂的规矩。平时也就罢了,明日早朝要商议一些军国大事,少不了要倚仗先生出谋划策,您可不能迟到。”
原来这所谓的口谕,是要提醒任真,明早记得上朝。
任真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地嚷道:“迟到?当年在西陵,本侯爷可是……”
明面上在装醉吹牛,他心里骤紧,女帝特意派人来通知,就说明早朝时要谈的事,肯定跟他有莫大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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