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外人在场,看到这一幕,必会非常惊讶,不敢相信这种认怂的话,会从以强势著称的沐侯嘴里吐出。
向来只有别人怕他的份儿,今天他怎么会怂了?
任真望着窗外,目光波澜不惊,并未对他的态度急转感到意外。
如果沐侯真想放开手脚,跟他斗上一场,根本没必要亲自跑来逞威,这样做无疑是在给他提醒,让他事先警惕防范,简直再愚蠢不过。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既然来了,就说明有事相商,否则凭他的暴躁脾气,也不会忍到现在。
任真心里雪亮,继续保持沉默。
在谈判场合里,说话越少,越不主动表态,就越能体现出强硬姿态,掌握话语权。
见沐侯突然服软,顾海棠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嘲讽道:“不想跟我们斗,你还跑来装腔作势。原来你徒有虚名,只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罢了。”
沐侯眼眸微眯,嘴角肌肉抽搐片刻,沉声说道:“二虎相斗,必有死伤。双方殊死拼斗,都会大伤元气。恰恰相反,如果咱们抛开意气,坐下来谈谈生意,联手合作的话,才能实现共赢!”
海棠轻笑,对这份说辞不屑一顾。
“谁说跟你斗下去,我们会大伤元气?要损伤也是沐家,我们不怕你那一套,随时乐意奉陪。想继续吓唬我们的话,还是免了吧。”
“至于所谓的共赢,只是你在夸夸其谈而已。赌市上总共就那么点利钱,都会进你我的腰包。此长彼消,我们分走一杯羹,你要是不介意,认为这算共赢,那咱们坐下来怎么谈都行。”
一山难容二虎,这是明摆着的道理。赌坊又不像其他生意那样,为百姓日常所需,玩家基本都是固定的,即使他们联手经营,也毫无意义,到头来还是会互相争利,分走沐家的既得利益。
所以,沐侯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被海棠轻易拆穿了。
沐侯凝视着任真的背影,见他始终无动于衷,脸色愈发难堪。
“事已至此,我就不兜弯子了。沐侯府从不畏惧任何对手,更容不得别人骑在头上撒野。但吹水侯也非等闲之辈,既想插手赌坊生意,这点面子,沐某还是要给的。”
他腿脚不便,不能一直这么剑拔弩张地站着,重新坐回席位,说道:“但是,我也是要面子的人,不会无故忍让。面子这种东西,总得互相成全才行,所以,希望吹水侯能帮点小忙,还给我一个面子。”
他的话似乎很绕,其实说穿了,就是死要面子,不肯拉下脸面,向任真服软而已。
任真何其精明,迅速听懂话意,此时才转身坐下,第一次正式面对沐侯。
“没那么复杂。我想要的东西,无论别人给不给,我都会努力得到。所以,你想让我帮忙,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开赌坊,还由不得你作主,更不可能成为你的谈判筹码。”
刚才这会儿功夫,他隐隐想通沐侯的来意,心里渐渐确信,自己今天吃定他了。
沐侯目光微颤,沉默片刻后,黯然道:“唉,谁让我有求于人呢!我就直说吧,只要你能帮小女在朝试里高中,并且在战场上立功,我可以承诺,日后不仅不会阻挠你的生意,还有重礼相酬!”
他虽然吃软不吃硬,性子极倔,但试探到现在,他已然明白,自己是遇到了更强势的对手,今天注定占不到上风,只能老实摊牌。
任真闻言,心里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表情却古井无波,“你是说沐清梦?”
那夜在拍卖会上,他曾目睹过沐家大小姐的表现,虎父无犬女,她性格蛮横,简直跟沐侯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沐侯点头,“不错,只要你能达成我的心愿,条件可以任由你提。”
任真眨了眨眼,没有立即提条件,而是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想开创史无前例的先河,让自己的闺女继承侯爵,对吧?”
沐侯沉默不言,蹙眉盯着任真,心里冒出一阵寒意。
任真没有猜错,这正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膝下无子,又不想让爵位落到旁系亲属手里,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沐清梦来担此重任。
男尊女卑,根深蒂固,要达成这个目的,何其艰难,沐清梦唯有立下大功,被北唐朝野所认可,才有可能颠覆传承观念,看到一丝女承父爵的希望。
如今国难当头,正是绝佳良机。只要通过这次朝试,她在战场上积累功勋就容易许多。
然而,无论大朝试,还是国战,任真手握大权,都将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成了沐侯绕不开的那道坎。
若非如此,沐侯大可以让女儿参加下届朝试,不必屈尊来求任真。
任真注视着沉默的沐侯,忽然微笑起来,“沉默就是默认。爵位传承一直是你的心病,既然如此,那我肯定要狮子大开口。”
沐侯叹了口气,眼神流露无奈,“说吧。”
任真踌躇一会儿,抬头道:“我要接手沐家一半的赌坊。”
“什么?!”
沐侯大惊,险些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哪是狮子开口,简直是万里鲲鹏张嘴要吃人了!
连顾海棠都吓了一跳,不敢想象任真的野心如此之大,竟想一口吞掉沐家的半数产业。
任真侧身而坐,欣赏着满脸震撼的沐侯,微笑道:“如何?”
沐侯斩钉截铁,“我不会答应。”
任真也不意外,做生意本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皆在情理之中。
“三分之一。你若想继续还价,那就免谈了,恕不再奉陪。”
沐侯心脏一阵抽搐,表情复杂地看着任真,“你究竟哪来的底气,敢这么信口开河地要价?天无绝人之路,就算不走你的门路,我也能另辟蹊径,全力达成心愿。”
他想不通,任真为何如此强势,丝毫不担心买卖谈崩。
任真笑意骤散,认真地道:“我连你的根底都一清二楚,又怎会猜不到,你为何执意要让女儿继承爵位?”
沐侯彷如触电,脸色瞬时雪白。
“据我所知,很多年前,你曾是贫苦度日的一介草民,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权势,并非靠你的本事。沐侯这个爵位,是你的妻子被人抢走后,对方加在你头上的补偿。”
任真侃侃而谈,不在意沐侯的反应,“爱妻已失,你心不心痛,我不知道。不过我想,若是再留不住爵位,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这趣÷阁买卖岂非赔到家了?”
顾海棠目瞪口呆,“他是她的前夫?”
任真点头,证实了这份惊人的猜测。
沐侯这顶高帽,原来竟是绿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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