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清凉殿,一把龙椅,空荡荡的大殿。
未曾点灯,也没用人近身伺候。
宫女太监们都知道,每当傍晚时分,皇帝定要一个人独自坐在清凉殿的大殿里好一会儿。不让任何人进去。
裘高岭靠在宽阔的龙椅上,闭着眼。
双手放松地放在龙椅的扶手上,一只手捏着一串紫晶的手串。一颗珠子一颗珠子地数过去。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可以静下心来。
原本在千守阁的时候他有一个单独的阁楼可以让他放松地想事情。皇宫中却连个安宁的地方都不曾有。
后~宫那些女人个个都虎视眈眈他并不是不知道。
可他不在意这些,这个国家,交到他手中,也不过是一场儿戏。
见识过更加宽广的天地,龙椅……也没有那么诱人。
“怎么不点灯?”九皇子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裘高岭缓缓睁开眼,嘴角微微翘起。
“想事情,不耐烦点灯。”
九皇子一摆手,立刻有太监进来将清凉殿的灯尽数点上。一时间大殿里灯火通明,照的人心里都豁亮了起来。
九皇子没好?气地朝裘高岭看去,才发现,他解开了发冠,披散着乌发正歪着头看着自己。
“再也没见过比你更不像皇帝的人了。”九皇子撇撇嘴。若是他那些挣破头的哥哥们看到了,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裘高岭眯着眼笑着看着九皇子:“真不明白。你怎么就会不想做皇帝呢。”
虽然良莠不齐,可董家好歹还是有几棵好苗子的。比如洛琛(算了,严格点说洛琛也不算董家人)董栎也算是不错的(虽然之前一直是gay)再比如眼前的董睦。
他们亲爹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
“你让人给我送的东西我看了,你有什么想法?”九皇子不跟他扯闲篇,随手拉了一个脚凳坐在下面,打算跟他好好聊一聊重华送来的纸条。
裘高岭摆摆手:“不在这儿说,隔墙有耳。”
九皇子一噎,这皇宫自打裘高岭住进来,搞得草木皆兵。严防死守的铁桶一个。别说传递消息了,连八卦的人都少了许多。就这样还担心隔墙有耳……会不会小心的过头了?
裘高岭不理会九皇子满脸的吐槽。倾身而起:“去水榭说。”
最近这几日他格外喜欢去水榭看雪。弯着一汪水。飘着浮冰和漫天扯柳絮一样的雪花,那样的有情调。
九皇子皱了皱眉,他倒是喜欢风花雪月,可就是不喜欢跟裘高岭一起风花雪月。偏偏手里这个消息不能随手就扔脑后。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众多宫人紧跟着皇帝和九皇子。却都远远地伺候着。
这位新皇帝与其他皇帝不同。脾气性子很是不好摸透。不喜欢人跟得紧。往日轻易不需要人近身伺候。夜里不喜点灯。若不是九皇子进宫来,怕是一点点笑容都看不见。
后~宫那些宫妃们个个心里盘算的有模有样的,却根本无处下手。
想给皇帝下套?你的看得到人才行。
人家脚尖一点五六米开外了。这段时间算是给面子了才坐步辇。若是九皇子来,就一起走一走。
脸上总是淡淡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让你胡乱去猜。
这样的人,最是不好相与的。
水榭摆了几碟水果一壶茶。裘高岭皱了皱眉,立刻有小太监上来将茶水换了烫热的酒。
九皇子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外面水湾中的浮冰磕磕碰碰,不理会裘高岭。
裘高岭命人拿了一方琴来,放在几上。
“看你这样清闲,想必就算开战你也不会担心什么。”九皇子揶揄到。
裘高岭笑了笑,修长的手慢慢抚上琴弦。
清灵剔透的琴声就悠扬开来。
九皇子靠在窗边,看着裘高岭闭着眼,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自家二嫂的恶意。
找了这么个世外高人做皇帝,二嫂你其实很希望商国亡国是吧?
一曲弹完,裘高岭微微睁开眼,看着琴弦。
“倘若真的开战,商国势必要与兰陵联盟的。”裘高岭一扬袖,起身走了过来。
看着窗外的琉璃白雪,叹了口气:“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打打杀杀。”
九皇子默了个:“你一个江湖人士没资格说这话。”
裘高岭站直了身子,远远地眺望出去:“我一个江湖人士……如今也站在这里了。”
九皇子瞄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说到底都怪二哥,撒手不管了。”
裘高岭低下头,深深地看着九皇子如剑锋一般的眉,半晌,抿嘴一笑:“他任性惯了。”
兰陵皇宫里,重华低着头看着裘高岭的回信,心头乱跳。
以前总觉得裘高岭这个人心中有丘壑,说好听点叫胸怀大志,说难听点叫心眼太多。
如今看来,除了心眼,这个人还有脑子。
洛琛和信长都被宣召了来,重华面色凝重地宣布:“兰陵和商国正式结成联盟。”
信长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结了联盟你怎么这个表情?”
重华的面色凝重的跟粮食涨价一样。实在让人感受不到结盟的喜悦。
洛琛也注意到了重华面色不太好,但是却没往这方面考虑。女子,但凡提到战争就没有几个脸色会好的。心中烦闷也是正常的。
重华拿着那张纸条递了过去:“我还以为我得了顾诚人的剧透可以早做准备。你堂哥早就部署好了。”
裘高岭虽然不做武林盟主了,可手中的势力却没有放下。
一早就有探子盯着其他几个国家。一旦有点风吹草动的他那边立刻就会知道消息。
并非大规模的侵略,而是历史进程中难免的场景。
商国是否会被卷进去,这谁也保证不了。
如今有来小春压着边境,其他几国的皇帝虽然不认识来小春,手下的将领却是认识的。故而暂时还没人敢轻举妄动。
“裘高岭说他没办法承诺什么,但他永远都会信任来小春。因为来小春是洛琛相信的人。”江湖人士的脑回路跟朝堂上做官的不同。
只要可以保护自己珍惜的东西,自己那点无聊的自尊心是完全可以抛之脑后的。
裘高岭不听也不偏信朝堂上那些臣子的指指点点。至始至终只相信小九和来小春。再无第三个人。因为三皇子的封地距离边境太近,裘高岭还特意下令将三皇子的封地改迁。稳稳妥妥地送了三皇子全家远离是非之地。
“是我欠他的。”洛琛阴沉着脸色说道。
若不是他任性,他这个堂哥还在江湖中逍遥自在呢。只因为他一时的任性,裘高岭放弃了自己闲云野鹤的日子。将自己牢牢地栓死在了皇宫的那把龙椅上。
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无法适应的生活方式。若不是裘高岭的心性了的,恐怕早就疯了。
重华眼神飘远,她该怎么跟洛琛说她一直都觉得裘高岭做这些事都不是因为洛琛是他弟弟,而是因为小九。
毕竟这个年代还不是很流行这个。她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万一人家没那个意思让她捅出来了小九还活不活了?
“总而言之咱们先做好准备。”信长不理会他们那些弯弯绕绕。只知道眼前要做的事是什么就可以了。
儿女情长神马的一直都不在他考虑的范围里。
重华敬佩着信长的郎心似铁风情不解。更加放任地将军队运作的事交给信长。
“可是,军中的威信你们要自己去树立。管他是用拳头还是人格魅力。”重华表示我这个位置真心不方便给你们俩支援。
皇帝下令让人遵从是一回事,自己心甘情愿追随又是另一回事。
至少重华自己就是这样。就算别人说千般好,自己不如意是绝对不会多往前走一步的。
拉木尔不明白为什么重华那样坚定地推行新政突然又放松了下来。以为她是开始惧怕勋贵们的反扑。心中惴惴地跑来找重华商量。
“害怕?”重华满脑子都是即将开战的紧迫感,听到拉木尔这样问,反而愣了。
拉木尔面色沉沉的:“怕不打紧,这时候千万不能放松,一旦松了,那些勋贵就会张扬起来。”
重华笑了笑:“你的担心我明白,可是我现在手头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你说人又不能分成两个来用。”
拉木尔一愣:“你想成亲了?”
重华:……谁养出来的熊孩子啊!
眼见着重华冷了脸下来,拉木尔不禁周身一紧。
虽然重华有时候行事作风跟他亲妈是绝对的南辕北辙,可生气的时候那真是一模一样的。从小看到大的这张脸,如今仍然是有震慑的。
“我得了可靠的消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有战事兴起。我这边分不出精神来,新政那边你去监督想办法。”重华烦躁地瞪着拉木尔:“我只看结果,谁敢挡路就发到前线去打仗。”
拉木尔默了个,什么叫可靠的消息,还要打仗?这么大的事就这样轻飘飘从嘴里说出来有没有点责任心啊。
“好好的怎么会打仗呢。”拉木尔嘟囔着。显然是不信。
重华一把拍在扶手上:“不是预防战事我让洛琛和信长去军中做什么?”
真当老娘把人送去是为了玩啊?还不是为了让死水里的鱼活动起来!
拉木尔迷茫地看着重华:“是为了训练军士?”
重华眼神飘远无语地扶额,默默地摆了摆手:“行了,你就去研究新政推行其他的都不要想了。反正我也不可能让你上前线。”
总要给先帝留一个骨血吧。万一她半路就回家了,兰陵总要有个人接着才行。
信长想做皇帝让他自己打去,自己打下来的天下才会格外珍惜。
结盟的文书,两位嫌麻烦的皇帝私底下就交换了个。两个国家朝堂上的臣子们谁也没有得到消息。甚至都不知道两国已经结盟。
压在边境的来小春无聊的都去盖房子了。可近几日,一种莫名的紧迫感却随着天边的云彩飘来。
那种仿佛要下雷阵雨的压迫感,在晴朗的天空中格外的烦躁。
来小春骑在马上,遥遥地看着远处的山峰。
倘若洛琛不回来,他或许就要在外漂泊一辈子。当年亲爹只让他保护好洛琛,却没告诉他洛琛撂挑子了他该怎么办。
“将军,京中快信。”副将骑着马赶了过来。
来小春一挑眉,京中那个皇帝他是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平素里发布消息给他的多半都是小九。拆开了快信,来小春眼睛一亮。
这笔记铿锵有力似曾相识啊。
仿佛已经许多年没有看到过这个字迹了,来小春心口仿佛被人拉扯一样,生生地疼起来。
信上无他,只有一句话:“战事近,多加小心。”
是师哥,师哥的字他就算是化成灰都认得。这封快信并不是京中的人写给他的,而是洛琛通过小九传递过来的消息。
吸了吸鼻子,来小春黯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终于不必每天百无聊赖地压着边关了。终于又可以活动身手了。
来小春将那封信小心收好,吩咐副将:“号令全军,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副将一愣,只当做来小春接到的是战报。立刻马不停蹄地回去营地里下令了。
来小春明亮冷冽的眼神看着远无边际的天地一线。
来吧,赶快来吧。小爷我正手痒呢,许久不运动了,身上都要生锈了。
倘若真的大战在即,他来小春绝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更何况还有他师哥在,师兄弟俩并肩作战的日子还远么?
虽然不知道师哥从哪里得了消息,可来小春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怀疑洛琛这一选项。他师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就算任性,就算固执,他师哥永远都不会改变。
捏着长枪,来小春莫名地觉得兴奋起来。仿佛眼前便是大片大片黑压压的敌军,正等着他劈波斩浪。
天空响起一声鹰啼,仿佛令枪的枪响一般。
中原会战就在这样晴好的天气中悄然地拉开了序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