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高考前一天,所以人都很放松。
高二高三的学生都放假回家去了,学校更显示出一种宁静安详,似乎每样事情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直等到明天的那一声炮响。
J中的高考生,他们一直以来都很幸运,不用劳心劳累地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考试,他们学校考场够大,反而是其他学校的学生跑来他们这里参考。
这天中午,三五成群的学生往饭堂方向去,往日拿着饭盒步履冲冲的再没有,因为今天再没有那帮横冲直撞的学弟学妹们跟他们争抢打饭的队伍,也不怕饭堂那有限的桌椅不够坐了。
打好饭的学生,端着饭盒,与三五个要好的同学,选理想的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聊,饭堂里私语声,咀嚼饭菜声,碗筷碰撞声交响,却一点也不显得闹腾。
被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叫道的时候,程箐正和凌霄瑜、程小樱、言欢她们围坐在临窗的桌子上吃饭。
她疑惑地看向来人,她们平常也就点头之交,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不过,她还是礼貌地站起来,问她有什么事。
凌霄瑜看着许迪气势凌人和那副大姐大派头,再看看她身后的几只狗腿,就觉得一阵倒胃口。白眼翻到一半,突然听到许迪拔高地声音:“程箐你勾引别人的男朋友还有理了?”
凌霄瑜唰地一下站起来,跑到程箐身边,连带着身后的椅子倒地,发出砰地一声,与许迪尖锐地声音一起,回荡在这个不宏伟的饭堂里。一下子,饭堂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嘴里的动作,齐刷刷看向她们。
相较于凌霄瑜的怒目而视,程箐仍是一派平静地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若是没什么事,我要继续吃饭了。”
程箐说完,就要转身回到饭桌前继续吃她的饭。
许迪看程箐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狠意,一把扯住程箐的胳膊,以更高分贝地叫道:“你做了这么下三滥的事情,一声听不懂就想了事了,今天我就要在同学们面前好好揭穿你这个优等生是如何勾引别人的男朋友,插足别人的感情。”说完,手里抓着一把什么东西狠狠地程箐头脸上砸下去。
许迪动作太快,程箐和凌霄瑜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程箐已经被东西砸了一头一脸,那一张张的东西,从她的脸上,头上飘落下来,空中的舞姿那么优美。
程箐凝望过去,有些正好映入她的眼帘,是熟悉的人物定格,那是易辰和她五一在酒店时相拥的画面,很美,她脑子却一片空白。
连凌霄瑜她们几个扑上去和许迪等人扭打在一起的碰撞声,尖叫声,她似乎也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周围的声响似乎离她很远很远,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呆看着这一切,这不真实的一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的袖手旁观,有的赶紧上前拉开扭打成一团的几人,地上的相片,似乎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突然,程箐蹲下身,一张张,想把地上的相片都捡起来,可她手忙脚乱地,捡起一张相片竟费了好大劲。
有好心的同学弯腰帮忙,捡起一张,看清相片上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她的吸气声带起旁边人的好奇心,一把夺过相片,又是一口凉气,接着一片吸气声。
周围一双双眼睛猛然变成一个个探照灯,齐齐扫射向中间蹲身捡相片的瘦弱身影,有如实质,似乎能将她的后背燃烧起来。
可她的身心,却冷得发抖。
程箐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被朱家兄弟硬拉起来,更不记得老师那张张张合合的嘴巴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被头发散乱的凌霄瑜她们扶回宿舍后,她倒头就睡,用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可还是冷,卷起的身子忍不住簌簌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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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透心的寒意、痛意历经了六年的风沙,仍使梦中的程箐不敢触碰,揭开伤疤的疼,令她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
程箐睁开眼睛,呆呆望着黑暗中的帐顶,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隔壁传来动静,她眼珠转了转,映入视线的是上面床铺下面书桌的模糊阴影,她才知道她此时身在何处,隔壁的动静,是姚丽弄出来。
当黎明的曙光透过开着的门窗漏进来,程箐起床了。
她起来用冷水洗了把脸,有用力揉了揉,脸上总算有些血色,可是,眼底的黑圈,却暂时没办法。
今天同平时一样,跟着老邓四处查房,往常进入梁光明所在的病房时,她脸上不显,但是内心深处总有一些不太看得上成日嬉皮笑脸的男人。然而,今天看着这个时常另老邓蹙眉的病人,她才真正感觉到,她梦中的一切都过去了,看看,这个就是她治疗过的病人,现在已经能活蹦乱跳。
照老邓的意思,梁光明吃嘛嘛香,就不要在医院浪费资源,今天就可以出院。
程箐作为学生当然要执行老师的嘱咐,可看病人那样子,明显就是要赖在医院。她不能把他赶出去,做了沟通,无果,又是这种特殊病房的病人,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研究生能做主的,只得遵照病人的意愿继续留院查看,至于什么时候,也不会轮到她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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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能拖延几天出院,梁光明自认为是大功臣一个,易辰来病房时,他得意洋洋地要邀功。
今天易辰很好说话,不光眼带赞许,还同意了自己车库的某辆车让梁光明开一段时间。
梁光明听了差点乐得要打滚,不过还记得自己是病号,没把伤口滚裂开了。
易辰看着他不语,等到梁光明乐够了,才徐徐开口道:“你的助理肖婷据说很能干?”
“那当然”,梁光明洋洋自得道:“一个肖婷就顶别人好几个,什么工作能力,人际关系,在她那儿,都不在话下。”夸完自己的助理,还不忘捎上自己“当然,能发现她这匹千里马,还是因为我这个伯乐,想当初,我真是佩服自己”。
易辰看着他,眼里闪过笑意,再接再厉道:“你那里也算上轨道了,她不需要时时盯着吧?”
梁光明得意接口道:“那当然。”
易辰眼里笑意更盛,勾了勾唇角,道:“那让她来帮我几天。”
“没问题”,梁光明说完才意识到不对,紧张道:“二哥,你不会也看上肖婷,要挖我墙角吧?”
“说什么呢,我能是这种人嘛,你也知道,我那几个助理都是男的,有些事男助理不方便,所以想借你的助理肖婷用几天,完事了就还给你”。
梁光明放下心来,优哉游哉地道:“二哥,你想借用几天都行,不过,我得先跟她说一声,若是她也同意,那就没问题。”
易辰点点头,示意他打电话。
梁光明吃了一惊,“这么急?”
“嗯”易辰站起来,拍拍梁光明的肩膀,“我有急事让她帮忙去办,她同意了你赶紧跟我说。今天我要回G市一趟。”
梁光明哀嚎一声:“二哥,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在这里呆得都要发霉了,要不,我明天就办理出院吧?”
“嗯?”易辰眼睛微眯。
梁光明赶紧改口道:“好吧好吧,为了哥哥的终身幸福,兄弟我两肋插刀好了。”
“嗯”易辰状似欣慰地又拍了一下梁光明的肩膀,然后,然后就开门走了,独留梁光明“独守空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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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老邓去参加会议,把手术都安排在今天,程箐从踏入办公室那刻起,就没能停歇过,找病人术前签字,沟通解释,也都落在她肩上。在喝口水的空隙,还得应付卢护长的询问。
卢媒婆这么插针见缝,当然是她上回相亲的事,不可否认,那是位有魅力的相亲对象,若是没有这段时间的事,她想,她会试着去尝试、接受。
可惜,有些缘分就是这么可惜,这个星期,那位男士约了她两次,都被她找借口推掉了,估计那边也感受到了她的意思,没再打扰她。
面对卢媒婆的询问,程箐当然不能直接说被我推掉了,若是这么说,传到自己师母那里,估计能被这两人念叨一个月。有过一次经验就够了,她宁愿面对病人的难缠,也不愿意跟中年妇女杠上,那真是可怕的经历!
卢媒婆虽然对她说的什么两个人时间对不上未能相约的话,将信将疑,但是,上午是最忙的时候,她又是统领一个科护理及其他琐碎事的护长,没能跟程箐来一场苦口婆心的贪心,就被其他人叫去了。
程箐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总算又躲过一回,她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还是呆在手术室更安全。再等等吧,等到下下周离开这个科室去其他科了,就好了。不在同一个科室,卢媒婆要想逮住她,也没那么容易。
哎,程箐叹口气,加快手中的操作,以以往几倍的速度给其他床开好医嘱,又把今天刚送来的检验结果点开略看了下,见到没有什么异常的指标,才快速赶去手术室。老邓说了,今天这台手术让她备皮,她得赶在老邓进手术室之前,把一切备好。
程箐赶得匆忙,没留意到拐角处转出来的人,等看到隐隐的人影,已经来不及了,她一头撞了上去,鼻子撞得生疼,但也知道主要是自己的责任,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那个“起”字还未出口,就看清了与她撞在一处的人,那是昨晚一直出现在她梦里的人,没想到,一早就见到。
易辰也看清了撞到自己怀里的人,刚想出声问她撞疼哪里了,就见前面的人儿,呆愣地看着他,没有前几日见到的不耐烦,眼中闪过喜悦,随即又被铺天盖地的痛意掩盖住,眼角带着晶莹的泪珠。
易辰被疼到了,伸出手,想拭去,抬起的手,惊动了程箐。
程箐如被惊的鸟儿般,退开一步,惊慌失措地跑了。
易辰保持着抬手拭泪的动作,怔怔看着跑远的程箐,似乎,有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