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嫮生从小一直身体健康,就是感冒也是难得的,发热度发到呕吐还是第一趟,所以吓得林开愚和章丽娟都方寸大乱。章丽娟的眼泪忍不住,先是怪家庭医生动作太慢,又讲陆凌桓是个没良心的,囡囡生毛病也不晓得过来,再怪林开愚不关心女儿,叫林开愚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家庭医生赶到,给林嫮生简单做了个检查,就得出结论,林嫮生这是中暑了。
章丽娟听到还不能相信:“现在天气还没热到这种程度呀。”医生点着林嫮生刚才呕吐的残迹讲:“林太太,您看看,嫮生吐的都是清水,一点食物残渣也没有,说明她午饭没有吃。自然电解质就不足,这种情况下要是长时间曝露在太阳下,中暑也是可能的。不过好在嫮生神智清楚,程度不算严重。如果家里有十滴水给她吃下去,只要热度肯退就没事了。如果热度到明天白天还不肯退,那也只好送医院了。”
听到医生这一番解释林开愚和章丽娟才放心,由林开愚把人送到楼下。到了楼下,医生才同林开愚讲:“嫮生今天会这样各方面因素都有,要康复,精神上放松是最要紧的。”林开愚听到这样的话自然奇怪,他和章丽娟就不要讲了,就是陆凌桓也一直把她捧在手里,宝贝到可以黑白颠倒的程度,她哪里来的精神压力?
送医生出门的时候,林开愚头一转,就看到三只硕大的花篮在夜色下象三只色彩缤纷怪兽,眉毛就皱了起来,这样跋扈炫耀的姿态,肯定不是陆凌桓做的,难道是石野村那个疯子还不肯死心?如果是他送来的花篮,那就能解释为什么嫮生叫吴妈把花篮放在天井里不许拿进来,那嫮生感受到精神上的压力就正常了。
林开愚捏了捏鼻梁,进门就给陆凌桓打了个电话,把林嫮生中暑的事告诉了他。尽管林开愚在电话里对陆凌桓讲林嫮生吃了药已经睡了,只要热度肯退就没事了,不叫他过来,可陆凌桓就是连林嫮生做个噩梦都要赶过来的,听见中暑了,怎么坐得住,放下电话就赶了过来。
因为两个人都要订婚了,所以章丽娟也就让陆凌桓来收着林嫮生,又关照他:“假使囡囡热度不退,你就来叫我们。”陆凌桓满口答应。章丽娟出房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就看见陆凌桓已经坐到林嫮生脚边,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在林嫮生面孔上,就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因为林嫮生发了热度,所以煤球叫章丽娟扔到了楼下叫阿珍照顾,所以房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陆凌桓静静地看了会林嫮生。天井里那三只花篮体型大不说,色彩又缤纷,陆凌桓想忽视也不行,不过,这些花篮都摆在天井里,而他送的那束玫瑰花却是插在水晶花瓶里,好端端地在林嫮生房间里放着,这样的对比叫陆凌桓满心欢喜,慢慢地拉起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下:“嫮生,你不喜欢送花篮的人,阿哥真是很开心的。”
林嫮生眉头皱了皱,从陆凌桓手里抽回手,翻个身继续睡,身上盖的薄被子滑到了腰间,陆凌桓伸手替林嫮生拉上被子,弯下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乖囡好好睡,阿哥在这里,阿哥会一直在这里。”
等林嫮生睡醒,热度已经退了,人也清爽了不少,张开眼睛就看见章丽娟坐在身边,就朝章丽娟身边靠了靠:“姆妈,侬一夜没睡呀。”章丽娟笑着摸了摸林嫮生的面孔:“是凌桓陪了侬一夜,现在回去换衣裳上班了。侬现在饿伐?想吃啥?姆妈帮侬去烧。”
林嫮生做起来把头靠在章丽娟肩膀上,一面用手去拉章丽娟的袖子口:“做啥叫伊来啊,我只不过发个热度呀。”章丽娟拍开林嫮生的手:“袖子管扯大难看伐。囡囡啊,男人么,假使你表现出不需要他,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辰光长了,他就真的觉着你是不需要他的。程度轻的,以后就真的不关心你了,你什么事情都不放在他心上了。要是人品不是那么好的,外头一有人需要他的关心爱护,就要出事了。侬懂了伐?”
林嫮生没想到章丽娟会得和她说这个,想了想就抬起头,张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姆妈:“姆妈,阿哥不是这样的人呀。”
章丽娟点了点林嫮生的额头:“戆囡囡,你们还没结婚呢,你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就是真结婚了,也说不好的。你听姆妈的,哪怕你真的用不着他,也要让他觉得你是需要他的。”
林嫮生倒是笑了起来,又往章丽娟怀里钻:“姆妈,那你是不是这样骗爸爸的呀。”章丽娟叫林嫮生引得笑了起来,在她身上拍了拍:“坏小囡,笑姆妈是伐。好了,侬睏睏好,姆妈去帮侬烧碗牛奶粥好伐?”林嫮生点点头就从章丽娟身上移开。
看着章丽娟下楼,林嫮生面孔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两道眉毛也皱在了一起。
昨天顾云飞的建议,后来石野村的跟踪逼迫,叫林嫮生心口沉甸甸的。可是她不敢让林开愚和章丽娟知道,叫他们知道了,除了让他们着急,什么用处也没有。所以当着章丽娟的面,林嫮生还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不叫他们疑心。
至于陆凌桓,照道理讲,作为即将订婚的未婚夫妻,陆凌桓不是个没有能力的,对林嫮生也好,可是林嫮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完全不想把这件事拿出来和他讨论,请问他的意见。哪怕听了章丽娟刚才那一段女人哪怕不需要男人,也要摆出一副我需要你的姿态,不能叫男人觉得他没有责任的理论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意。
林嫮生翻了身,面朝着窗口,看到飞过来一只麻雀,停在窗框上用尖嘴啄了啄玻璃,又侧头对房里看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了林嫮生,好象受惊一样往后一跳。窗框就那么窄,麻雀一跳,自然踏空,慌忙间展开翅膀,扑腾了几下飞走了,引得林嫮生笑了出来。
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林嫮生这一笑就想起了顾墨笙。
不知道他有没有接到电报,如果已经看到了电报,会是个什么态度?他是会支持自己去接近石野村,还是会阻止?
她把身子蜷缩起来,叹出一口气。
因为林嫮生拍的是加急电报,所以顾墨笙昨天就收到了,一看到顾云飞建议林嫮生去接近石野村以确定石野村身份的消息时,一脚踢翻了身后的紫檀太师椅。沉重的太师椅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惊动了隔壁房间的顾碧笙。
顾碧笙走过来找顾墨笙时,和往门外走的顾墨笙撞了个正着:“大哥。”
“你来的正好,我要回上海,事情的经过你也基本清楚,后续都由你跟进,实在不能决定的,拍电报给我,”顾墨笙一面讲一面往房间走,脚步快得顾碧笙要小跑才能跟上。
跟进房间,顾碧笙就看见顾墨笙把衬衫外套往行李箱里扔,一副立刻要动身的样子,连忙去抢行李箱:“大哥,您车票还没买呢。”
顾墨笙拿开顾碧笙的手,阖上行李箱系上扣带,再把身上的军装扣子扣齐,袖子也放了下来。身上都整理好之后就拉开抽屉拿出一支勃朗宁手枪,检查了下子弹,插进了枪袋,又翻出一盒子弹也装进了口袋。
他的这一番好象要去拼命的举动吓得顾碧笙腿也软了,上去就抱住了顾墨笙:“大哥,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兄弟可以商量的。或者发个电报给父亲,看他是个什么章程,您不要冲动啊。”
顾墨笙皱眉讲:“我开车回上海,路上不怎么太平,带把枪防身而已,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放手。”
顾碧笙从小是听顾墨笙教训的,听见他这样讲就把手松开了,忍不住还是要劝几句:“大哥,山西到上海的车票不紧张的,我这就去买,明后天肯定有,一千四百多公里呢,开车的话,太吃力了。”
顾墨笙回答:“这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嫮生那里。依照嫮生的脾气,会得拍电报给他,一定是精神上受到的压力巨大,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所以,如果他不能尽快赶回去,不管嫮生最后做的什么决定,他在嫮生心里会一点分数也没有。
将近一千五百公里又能怎么样?他带上司机和警卫,带上干粮,备足汽油,三个人轮班开,差不多一天一夜也能赶到了。重要的是,自家开车过去,速度时间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比不受控制的火车可靠许多。
唯一要紧的是,不能叫顾云飞知道,他既然已经把脑筋动到了嫮生身上,假使知道了他赶回去,肯定会再加压力给嫮生,所以上车前顾墨笙又警告顾碧笙不许透露消息給上海方面。顾碧笙看着顾墨笙神色严厉,哪里敢不答应,又是发誓又是保证,绝对不会告诉上海方面任何一个人。
得着顾碧笙的保证顾墨笙才上了车,第一班司机是顾墨笙的秘书,福特车轰鸣了几声就驶离了顾氏老宅往大同城外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