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空间彻底破碎的那一刻,岁闻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睁开眼睛, 一咕噜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正看见放置在桌面的破碎ipad屏幕里突然亮起一点光来。
无所事事守在一旁的岁有柏立刻精神,他连声问:“孙子,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岁闻:“嘘。”
他的目光停留在ipad上。
那并非普通的屏幕光,更像是有一盏灯, 突兀地亮起来,并轻轻地自内部靠近屏幕。
屏幕上的光,从一点到一圈, 照亮ipad上的道道裂痕, 彻底展露暴力与愤怒的狰狞后果。
“唔”这时,客厅里传来几道呻|吟, 进入游戏世界里的许真一家陆陆续续醒了, 正茫然地看着周围, 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
岁闻飞快地朝他们扫了一眼,又把目光挪回ipad。
他在心中默念:
快点, 快点,再不快点其他人就都醒了
ipad里的东西像是听见了他的召唤。
下一秒,一枚光球轻巧地穿透了ipad屏幕,并将一道淡淡的墨痕,也给带了出来。
看见这两样东西,岁闻连忙伸手。
光球在碰触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就融入他的体内, 墨痕则在半空徘徊一圈,才降落在他的卡面,卡面上边,银光一闪,黑骑士的那支枪,染上了颜色。
接收完属于自己的物品,岁闻一刻不停,一拉时千饮,即刻向外逃跑。
岁有柏:“???”
他纳闷地叫了孙子两声:“干什么?回来,爷爷待送你们回去——”
已经猜到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的岁闻礼节性的同情了下爷爷,并且跑得更快。
前方的两个家伙快如闪电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岁有柏真的奇了:“搞什么?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声音没落,背后陡然传来一声抽泣。
随后,抽泣变得哭泣,嚎啕的大哭响彻室内。
岁有柏转身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许家的女儿倒在了地上,抱着双腿,哭得全身颤抖,伤心到了极点。
他:“”
终于明白孙子为什么跑了,要不是我还要收钱,唉
最后的最后,岁有柏收了这家人原计划的两倍价格。
其中一半的项目费用为,精神损失费与新世界丧失费。
***
梦境再度出现了。
走在熟悉的黑暗道路上,岁闻熟门熟路的向前方的光团走去。
不知道这一次我会看见什么,最好是一点有趣的事情,不然总觉得这次的事,我做得特别的亏本
岁闻暗暗想着,走进光中。
这一次,最先恢复的,不是视觉,而是听觉。
寂然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乍听起来,像是老鼠跑过地面的响动;再认真一听,才听清楚是有人藏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那个独自居住在院落中的”
“跟随公主姓岁的孩子”
“他不是驸马的孩子”
“他是私生子”
下一瞬,万千光线射入岁闻的眼睛,他一下从黑暗出现在光明!
湖面如同镜面,万花争妍斗艳。
公主府中的园子似乎很多,四次梦境,他三次都呆在不同的园子里。
但再美的景色相较岁闻刚才听见的东西,都相形见绌。
岁闻一时有点震惊,他意识到自己的盲区所在了。
时千饮在最早的时候就和他说过“岁闻”是半妖,是人和妖的血脉。
他接受了这个设定,因此几次梦境没有见到公主以外的家人也不在意,毕竟就算人妖恋,人类世界的公主好像也是不太可能和妖怪住在一起,一般都是牛郎织女般相隔两地。
但现在,事情好像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劲爆之上再添劲爆。
公主是有驸马的,驸马显然是人。
他不是公主和驸马的孩子。
陡然接到的消息砸得岁闻有点晕,但是岁闻的晕眩并不影响“岁闻”的行动。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动了起来。
他听见自己说:“妹妹。”
岁闻这才回过神来。
他向前看去,看见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好奇地张望着自己身旁的一尊粉色陶人,一副想上前但又有些踟蹰的模样。
岁闻认得这个陶人,这是最初梦境之中,迎上公主的一粉一绿两个陶人之中粉色的那一个。
他感觉自己动了下手指,一股熟悉的灵力,落到粉色陶人的身上。
粉色陶人立刻动了。它踩着仕女的小碎步往前走,一路走到小女孩跟前。
粉色小陶人张开了口,声音如同黄鹂出谷,空灵清脆:“参见小郡主。”
小郡主眼睛亮了一下。
她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矮的陶人,伸出手碰了下对方的脸,又飞快缩回手,依旧警惕而好奇。
但警惕少了一些,好奇多了很多。
小陶人甜甜地笑了,随即它提起自己的粉裙。
一蓬娇艳欲滴的鲜花先从裙中簌簌掉了下来,又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从裙下飞了出来,最后还挣扎出一只羽毛蓬乱的喜鹊。
群花落地,蝴蝶穿梭,小郡主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魔术,还没反应,喜鹊已经衔着一朵鹅黄的牡丹,飞到小郡主身前,要将花儿衔在郡主的头发上。
“啊”
轻轻的惊叹响起来,小郡主的脸也亮了。
她终于不再害怕眼前的陶人,兴致勃勃地伸出手来,好像朝花儿伸手,又好像朝岁闻伸手。
她同时开口,与岁闻说话:“我知道你,她们说你很可怕,但是”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双手来,这双手抱起了小郡主。
让小女孩远离陶人、花、蝴蝶、与鸟。
最重要的是,远离岁闻。
随后,岁闻看见了抱住小郡主的主人,也知道了这人究竟是谁。
因为被抱起的小郡主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哥哥!”
被称为“哥哥”的,是一位二十岁的英武青年。
岁闻朝他看去的时候,正和对方冷冷的目光对上了。
如果岁闻没有看错,对方冰冷的目光之中,似乎并不只有排斥,还有隐蔽的憎恨。
下一刻,这种排斥与憎恨倾泻而出,倾泻的洪口,正是跟随在青年身旁、比小郡主还矮个头的幼童。
幼童指着岁闻,咒骂道:“你这个杂种,父不详的私生子,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家里,你是个妖怪,你骗了母亲!”
身体没有说话。
但是刚刚想要迈出去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岁闻打量着面前的三个人,他们显然都是公主和驸马的孩子。
这样看来,我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还很不少
他刚想到这里,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岁闻和对面三人一起转过头去,正看见公主和一位中年男人自树后走了出来,三人参差叫道:“爹,娘。”
岁闻看着公主,公主却没有看向岁闻。
她一路走到三人身前,目视幼童:“谁教你说这句话的?”
幼童嗫喏一声:“娘”
公主再问:“谁教你说说这句话的?”
幼童已经没有了刚才对上岁闻的气焰,他结结巴巴:“没,没人教我,这是事实”
公主:“事实?”
她的声音变得轻且浅了,清浅之中,全是冷漠。
于是,混乱就在岁闻眼前出现。
口出恶言的幼童被跟随着公主的仆妇粗鲁地从青年怀中拉了出来,按在地上,承受鞭笞。
藤条只打了两下,鲜血就从幼童的锦衣底下渗出来。
哇哇大哭的小郡主无法哭来公主的心软。
想要求情的青年无法留住公主的一片衣角。
站在旁边的驸马始终沉默。
然后,哭泣的小郡主用愤怒的目光看着岁闻,青年眼神中的憎恨更加深刻也更加隐蔽,站在旁边的驸马如山岳似,正以沉默,压将过来。
他与面前这些人共同的母亲,用极端的手法,在两者之间划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对面的人走不过来,他也走不过去。
这是一条足以将人溺死的河流。
唯一可以游走在两岸的,也许只有一个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只手压在岁闻的肩膀上。
岁闻顺着力量的传来的方向抬起头,他看见了走到身旁的公主。
金凤朝阳的刺绣在她袖口衣摆上灼灼生辉。
她的目光同样灼灼,烧着岁闻还不清楚的东西。
岁闻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带着一点哀恳:“母亲,不要这样。”
公主回答他:“记住,你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你是母亲最在意的珍宝无人可以同你比拟。”
来自公主的声音渐渐低微,前方的景象也虚晃一下。
岁闻本来以为自己将从梦中清醒,但一晃之后,他还在梦中,只是跳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看见另一段属于过去的情景。
他正坐在一间屋子外的回廊上,回廊长而空荡,地上涂有新漆,新漆泛着暗光。
背后,屋舍的门敞开,里头空无一人,冷冷清清,连家具都没有多少。只有一幅打开了三分之一的卷轴,摆放在岁闻身旁。
这是森罗万象录。
岁闻想。
紧接着,他又发现,敞开的卷轴并没有收集完全,还在三分之一的位置,已经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嗯
就连卷轴都是不完整的。
感觉更加清冷了
这时,“岁闻”突然说话:“我听说,翙族的小王子喜欢喝酒。人类想要喝妖怪的酒,妖怪想要尝尝人类的酒吗?”
岁闻住的院子里,有一株很漂亮的紫藤树,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枝叶一动,淡紫色的紫藤花簌簌落了满园,纷飞的紫色花叶中,时千饮从树上走了下来。
时千饮:“我是来杀你的。”
岁闻:“尝完了酒再动手也不迟。”
时千饮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坐到岁闻身旁。
两人中间,只隔一卷森罗万象录。
旋即,酒壶和酒杯从图录之中跳了出来,琥珀色的液体,从酒壶注入酒杯,甜美如蜜的香气弥漫于庭院。
时千饮举起了酒杯。
还没有彻底长大的妖怪凝神注视了杯中的酒,想到一个可能,于是问岁闻:“你是在酒里下了毒,准备毒死我吗?”
一声轻笑响在庭院。
岁闻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还挺开心的,至少比刚才面对同母异父兄妹的小心翼翼好上一些。
因为他抬起了手,握住时千饮的手掌。
杯子里的酒,在两人的手中轻轻一荡。
随即,岁闻将对方的手带到自己面前,他低头喝了一口,饮去半杯。
他对时千饮说:“这样你就不会以为我在下毒了吧。”
时千饮看了看岁闻,又看了看酒。
岁闻一低头一抬头的间隙里,浅口杯里落了瓣紫藤花瓣。
烟染的一痕紫色,在琥珀酒中荡漾。
也不知从哪儿落了下来。
时千饮就着紫藤花瓣,仰起头,将余下半杯酒给喝了。
“好酒。”时千饮说,“为什么请我喝酒?”
岁闻听见自己说:“因为喝了酒,我们就是朋友了。”
酒入喉中,弥散周围的蜜意倏尔一收,倏尔一散。
庭院里不再闻得到那隐隐的香甜,隐隐的香甜已潜入肺腑,暗藏深酿。
***
岁闻从梦中醒过来了。
天色已经大亮,明亮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让那点因梦而生的晕眩照散了,只剩下藏在胸腹里的香甜,依旧残存一个尾巴。
岁闻保持平躺的姿势发了一会呆,突然转向时千饮。
时千饮已经起床了,正坐在书桌前写试卷。这只鸟最近越来越勤奋了,正抓紧一切可能的时间刷题写作业,如今正式转学还才一个月多一点点,他已经快学完初中的内容,要向高中进发了。
这让岁闻有点危机感。
他可以接受自己打不过同年龄的学霸学神,但不太能接受自己被一只一个月前还是文盲的鸟给打败
他也从床上坐了起来:“现在几点了?”
时千饮:“上午九点。”
岁闻纳闷道:“我不是订了一个七点的闹钟吗?”
时千饮:“闹钟没有响。”
“嗯”岁闻起身穿衣服,走进洗手间,一面刷牙一面说话,“还有一个事。”
时千饮:“什么?”
岁闻:“你和岁闻真的就是单纯的相杀关系吗?没有一点相爱的可能性?”
时千饮抬了抬眼,他不满说:“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我和岁闻并没有见几面,我和他的所有关系,就是我想要打败他而已。”
岁闻:“哦”
他喝了一口水,簌簌口,吐在水池中。
虽然你们没有见几面,但你们每一次见面,都是精华。
如果你没有失忆,那你可真是个深柜啊。
刷了牙洗了脸,岁闻从柜子里拿了罐牛奶出来,一边喝一边走到桌子的另半边位置,翻出试卷,和时千饮相对书写起来。
上午的晨光全在试卷之中结束。
等到中午,岁闻问时千饮:“中午想吃点什么?”
时千饮:“喝酒吧。”
岁闻:“”别开玩笑了。
片刻安静。
时千饮做完一题,问岁闻:“你呢,想吃什么?”
岁闻:“奶制品吧。”
时千饮:“”别开玩笑了。
又是片刻安静,两人相对沉默。
最后,两人同时妥协:“叫个外卖吧。”
放假只有一点不好,除了外卖就是外卖,一直叫外卖,已经不知道要吃什么外卖了。
饭后,时千饮继续奋战,这只鸟给自己定下了个目标,第二次考试可以不拿第一,但不能再拿倒数第一。
如果再拿倒数第一。
也许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
岁闻就没有时千饮那么努力了。他保持着良好的养生习惯,饭后休息遛弯,遛弯的途中,他捡起自己的闹钟看了一眼。
早上被时千饮激励着写作业,没顾得上这个不闹铃的闹钟,现在拿起来仔细看了两眼
“物忌?”
“很微弱的感觉”
岁闻有点不确定,闹钟上没有黑雾也没有阴影,只有一点若有似无地感觉,因为感觉太微弱了,岁闻也不能确定物忌是否真的存在。
他决定试试这个闹钟。
他向闹钟输入了一点灵力。
下一刻,闹钟出声:“嗯啊,讨厌——”
岁闻:“”
闹钟继续出声:“好烦啊,天气这么好,干什么吵人家睡觉。”
时千饮:“”
闹钟还在继续:“不要来烦人家啦,人家要继续睡觉了!”
岁闻都惊了:“那个,搞搞清楚,你可是一个闹钟啊,你的本职不就是把人叫起来吗?”
闹钟也吃惊:“人在和我说话?”
岁闻:“是的。”
闹钟:“人居然能和我说话?!”
岁闻:“”
闹钟不管岁闻有回答没回答,又转了个口吻:“唉,你们人类啊,反正是不会被闹钟叫起来的,每次闹钟闹你们,你们不是将闹钟摔摔打打,就是把闹钟关掉继续睡觉。现在更过分了,你们都用手机设定闹钟了,我们已经是被时代遗弃的闹钟了”
岁闻发现但凡比较矫情的物忌,总是比较多话。
他午饭休息够了,默默拿着闹钟走到桌子旁,先将闹钟放在桌面,又从零食柜里头拿出一小袋董深妈妈手工制作的牛奶饼干。
董深家里的事情似乎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听说夫妻两协议离婚,董友军申请调往别的学校,他们换了个物理老师,新来的物理老师是个有四十年教书经验的学校返聘大佬,这个结果对于班级里的同学而言,也是非常好了。
摆好闹钟,拿出小饼干。
岁闻在时千饮身旁坐坐好。
他拿一块饼干,丢进自己嘴里;又拿一块饼干,丢进时千饮的嘴里。
原本用眼神暗示岁闻打扰到自己的时千饮被饼干收服了,他咬住饼干,两口吃掉,不管面前的杂音,继续写试卷。
闹钟还在喋喋不休。
它抱怨完自己的种族已经被时代淘汰之后,又开始回忆更多的内容。
从它出生的第一个主人开始。
从它被主人摔的第一下开始。
从它奋尽全身力气闹铃但是被主人无情地关掉,主人再睡过头,倒回头再骂它没有用开始。
岁闻继续丢着小饼干。
其中一块小饼干一个没有注意,丢到了中间的位置。
岁闻听着闹钟说相声,时千饮写着试卷做题目。
一心二用的两人同时去接小饼干,各自咬住了小饼干的一角。
鼻梁碰触,嘴唇轻撞。
“咚”地一声,闷响在心头。
然后,对方浅浅的呼吸便蔓延过来。
岁闻先回过神来。
他咬掉了属于自己的半边,稍稍退后,目光颇为深邃,在时千饮脸上溜了一圈,看得时千饮都有点不自在地抬手摸了下脸,才淡定回到原位,嚼了嚼口中的饼干,吞下。
嗯
有点甜。
这块肯定加多了糖。
“总之——”前方的闹钟依旧聒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闹钟也不想起床了,闹钟也要睡觉了!”
岁闻顺口说:“既然你这么想要睡觉,来个长眠如何?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你了。”
闹钟有点心动:“真的?”
岁闻肯定:“真的。”
闹钟:“那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长眠?”
岁闻:“这个不急,你先确定一下,这是不是你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
闹钟肯定:“没错,这就是我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
岁闻满意了:“那好,你先从闹钟里头出来,出来了,你就能够获得长眠了,永远都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打扰你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长眠”和“永远”这两个字样。
闹钟:“就这么简单?”
闹钟问,它有点不信,但依旧按照岁闻说的,从闹钟深处冒出了头。
闹钟冒出头的同时,岁闻也招出红绿灯。
他指挥着特意变得小小的车子,轻松碾过闹钟那点黑雾,将闹钟打散。
打散之后的物忌变成了形灵,还是小小的一点,投入红绿灯的身体,给红绿灯补了微不足道的力量。
一切事情的发生犹如清风拂面。
风一吹过,事情结束,波澜不兴。
岁闻甩个响指,对自己的实验颇感满意:“虽然说小小的物忌想要收服,只能用实现它们愿望的方式来处理;但如果它们的愿望就是永久消失的话,那么适当偷懒也是可行的以后碰到好骗的物忌,都可以试试这种方式。”
话说完了,他才发现时千饮正看着自己,目光很复杂。
岁闻奇道:“怎么了?”
时千饮:“没有怎么。但我觉得。”他又写了一道数学题,抓紧每一分钟里的每一秒钟,“黑化的进度你比我更快点。”
岁闻:“瞎说,我可是根正面红的三好青年。”
他说着,收回红绿灯,又拿出自己所有的卡牌。
和黑骑士一战之后,黑骑士散溢出来的力量让他的几张卡牌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力量增加,其中,旧书、红绿灯、栏杆这三样增加得最明显,看着都快要升级的样子。
东西临近升级的时候,总难免牵动人心。
岁闻决定这两天努把力,好好描形蕴灵,争取把可以升级的都给升级了。
他挨个画着图,笔尖一路游走,看种种形灵在笔下熠熠生辉、闪闪发光直至他翻出自己的最后一个形灵。
这张卡牌已经附着有形灵,但目下卡面正空,形灵离开这里,去往其他地方。
岁闻拿起这张卡牌,放在指尖转了一圈。
“嗯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他喃喃自语,看向窗外。
***
车子已经停在楼下等待了。
许真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衣物鞋包、化妆品、参考书、一样样东西被许真塞入行李箱中,最后,箱子盖上,拉链拉好,猛地将其从地上提起来,沉甸甸地坠手。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帮许真提了一下箱子。
许真直起腰来,看见一个沉默的背影自身前走过,那是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离去后不久,许妈妈也进来了。
许妈妈对许真唠叨:“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要懂得照顾自己,有时间的时候,就尽量在家里做饭吃,不要点外卖也不要去外面吃,外面做的东西重油重盐,又不干净;到了晚上,更不要多在外头流连了,上车下车都多一个心眼,记得拍了车牌照片发给我或者你爸爸;回到家里,在睡觉之前,记得锁门锁窗”
许真沉默着,听着她找房子的这一段时间以来,许妈妈念过无数遍的注意事项。她没有打断对方,而是一直等着对方将话都说完了,才回答一声:“我知道的,妈妈。”
她们走到了门口。
在为许真开门的那一刻,许妈妈还是忍不住,问了:“能不出去住吗?”
许真:“妈妈”她说,“房子已经租好了。”
许妈妈:“退了它,妈妈给你钱。”
许真:“但我想有一点自己的空间,自己照顾自己,自己过自己的生活。”
许妈妈沉默了。
随后,她看着许真,问:“女儿,你是不是怪我们?”
许真说:“也许我更应该责怪的是我自己。”
说完这一句之后,许真拖着行李,走出大楼,上了车。
车外的光景轮流掠过车窗,像个抽象画,随意舒展和扭曲。
游戏世界里结束的那一刻,许真崩溃大哭。
但哭完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要怎么过。
她收拾东西,寻找住处,准备从家中搬出来;同时,她也结束了自己为期一个月的休息,重新开始寻找工作,投递简历。
事情还算顺利。
家庭里,游戏世界的事让父母不敢再强硬地阻拦她独自生活的打算。
事业上,她的毕业院校很好,上一份工作的成绩也不差,很快就收到了许多份通知面试的回执。
她挨个前往那些公司,于对方对自己的面试之中,同时考察对方。
考察之后,她拒绝了几家她分析之后不够好的公司,选择了剩下工资不算最高,但给了她最好感觉的公司。
明天她就将进入公司就职。
今天她将完成搬家的最后事项。
父母总是觉得,现在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这一件事情之中生出的怨恨。
但其实并不是的。
正如许真刚才对妈妈所说的。
与其怪他们,不如怪自己。
正是一事无成左右徘徊的自己,导致了如今了结果。
她只是想要做一个彻底的改变了。
自己生活,自己工作,自己照顾自己。
关心父母,但不再让他们干涉自己做出的决定。
许真并没有憎恨父母,也没有想要不管父母。
父母除了不理解她之外,依然爱她。
这也许正是整件事情之中最糟糕最可笑的地方。
所有人都爱她。
而她伤害了所有人,还杀了
她的嘴唇抖了一下。
一路平顺,汽车很快到了新的地点。
许真拖着行李住进新家,一个四十平米的单身公寓。
新的住所已经布置得很妥当了,房间里的大床换上新的床品,地上铺了新的毛绒地毯,墙的角落放置绿植,厨房里一应做饭器具整洁齐备,遮着窗户的窗帘还拉开了,灿烂的阳光射入室内,室内明快又温馨。
许真认真地生活着。
她将东西归置,给自己做了份简单的晚饭,吃饱的厨房整理运动正好是饭后消食活动,等将厨房清理完毕,她也坐到了办公桌前。
她开始恢复学生时代的习惯。
饭后三小时,学校晚自习,雷打不动的学习与复习。
不过现在和过去毕竟有些不同。
她将三个小时的学习扩充到五个小时。
因为除了翻译这一项工作之外,她还开始学习计算机相关的东西。
说不上是什么独特的念头。
就是在这件事情之后,突然好奇黑骑士的世界是怎么构成的,想知道他究竟是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里。
想要学会,如何去构建一个他可以生存的世界。
夜晚很晚了。
星星在天空中一闪一闪的。
室内的灯很亮,长久地盯着屏幕,导致眼睛有些吃力。
许真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给自己滴了几滴眼药水,看了眼时间,准备休息五分钟后,再继续看完一个课时的内容。
她闭上眼,倚在位置上。
长长的头发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披散于瘦弱的肩膀。
或许真的有些困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刚一闭眼,就陷入了半梦半醒的昏睡之中。
然后,熟悉的脚步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靠着椅子休息的许真陡然一惊,正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比沉重,不论她怎么努力,都动不了一分一毫。
焦急之间,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脑海之中那个人的轮廓,也越来越鲜明;当背后的脚步声终于停在她身后一步,她藏在心中的那个人,也倏然自心头走出,站在她的面前。
但这个埋藏在心中的幻影,刚才出现,就被窥破其虚假,再因主人的失望而消隐。
这时,背后的人弯了腰。
许真感觉自己被人环抱。
有轻轻的力量,落在她的发顶,像是一个吻。
胸口在这时涌出一股热流,不知哪儿来的力量让许真陡然挣脱了束缚,睁开眼睛。
她依旧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电脑也还放着暂停了的计算机内容相关视频。
她陡然从位置上站起,站得太猛,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没有人出现扶住她,她及时扶住桌子,稳住身体,她紧张地四下张望着,开始出声,先小声叫着:
“黑骑士?黑骑士?”
没有人回应她。
她的声音不由变大:
“黑骑士?黑骑士——?”
依旧没有人回应。
于是在声音将将走上最高音调的那一刻,许真冷静下来了。
她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继续看着视频。
今夜并不是她这几天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黑骑士。
从事情出现以后,她总觉得黑骑士还在自己的身旁,还向自己走过来。
夜晚,梦里,甚至白天有些时候,也会闪出这样的错觉。
只是今夜特别清晰。
她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但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有的时候,错觉也能给人许多慰藉。
这样的错觉也提醒着她,要努力生活,好好生活,然后记住——
曾经有一个独特的生命,给了她从未有过的精彩与感情。
最后的一点时间也结束了。
屋内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当窗户里只剩一盏幽幽的小夜灯时,一只玫瑰拢于光中,夹在窗台。
这只不能被普通人看见的玫瑰静静守护此处,绽于黑暗,依旧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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