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太子妃去行宫的事情,师庭逸和韩越霖已有耳闻。
这事情当然是反常的,京城里谁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现在是各过各的日子。太子的用意倒是也容易猜,在这种时候,他一定疑心对他下毒手的是太子妃,自然要将人弄到跟前探出个虚实。再者,长福的平白消失,太子不疑心燕王府是不可能的,而太子妃与炤宁的交情匪浅,为着将长福抓回去灭口,可能将太子妃作为与长福交换的人质。
应对此事倒也不难。太子妃不是吃素的,景林也会照应着,出不了什么事。
因此他们不需为太子妃费思量,但是都清楚,炤宁一定会为此事心生疑虑。
她才是最难应付的。
正这样想着,炤宁来到了外院,款步进门。
韩越霖与师庭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确定——不确定能否将她糊弄过去。
炤宁开门见山,说了太子妃的事,末了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着此事蹊跷,来问你们是否知晓原因。”
师庭逸揉了揉眉心,“我们也是一头雾水,方才正在猜测。”
“哦。”炤宁笑微微地瞥了他一眼,“那么,太子妃此去有无凶险,你们总该清楚吧?”
师庭逸温声道:“太子妃与太子势同水火,此事又出得蹊跷——太子妃去行宫,自然不可掉以轻心。”又建议她,“你不妨将此事告知景林,让他留意些,再有,也该提醒太子妃,切莫大意。”
“哦。”炤宁淡淡地应了一声,却转到书案前,“借笔墨纸砚一用,我要向父皇请旨——母后身子不妥,太子妃一人侍疾怕是应付不来,我也该尽快赶过去。”
师庭逸嘴角一抽,“你去做什么?不准。”
韩越霖则笑了笑。
炤宁将拿起的毛笔丢回笔筒,“不借啊?那算了,我回房了。”
韩越霖出声阻拦,“根本就不关你的事,你去做什么?况且夏日炎炎,你哪里受得起奔波之苦。”
炤宁神色无辜地看着他,“连你们都一头雾水的事情,必定非同小可,我过去一探虚实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么?再说了,我几时那么娇气了?你喝多了吧?”
韩越霖又气又笑,“这件事我会尽快查实原委,过两日给你个说法,如何?”
“也好,你们看着办吧。”炤宁神色变得冷漠,转身走向门外,“我等着。”
“这是要去哪里?”师庭逸问道。
炤宁脚步顿住,没回头,“去找太子妃说话。”
“你别急,行宫眼线的书信黄昏时就到,兴许会提及此事。”
炤宁连语气都变得冷漠:“知道了。”
两个人当然都看得出,她有点儿气不顺,因为察觉到他们有事瞒着她——原本是两个于她最亲最亲的人,现在合起伙来把她蒙在鼓里,她不生气才反常。
炤宁径自去找太子妃。
太子妃正在安排别远里的大事小情,见到炤宁,笑道:“我正要派人去请你呢,等我明日启程,这儿的一些事情需要你照应着。”
“这好说。”炤宁压下了之前的不快,如常和颜悦色地道,“其实我是觉着事情有点儿不对劲,这才过来找你。”
“我也是一头雾水,问了太监几句,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太子妃对此倒是不大在意,“没事,等我过去就知道了。”
圣命不可违,太子妃也不是遇事怯懦的人,谁让她编排个借口回避都不可能。炤宁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便只是叮嘱:“你可要谨慎些。”
“放心吧。”太子妃握了握炤宁的手,“心儿、莫晨给我寻了几名各有所长的女孩子,并且很踏实可靠,她们足够保我无恙。”顿了顿,又道,“去行宫不比别的事,他们两个不能与我同行,愿意留在这里消夏,平日你多照应些,衣食起居别委屈了他们才是。”
“我晓得。”炤宁笑着打趣,“瞧瞧你,分明已忘记他们也是我的友人。”
太子妃也笑了,“怎么会忘记,不然也不会烦到你头上。”又说起林氏,“我娘不大放心我,要留在这儿等我回来再回观音庵。”
“嗯,令堂这边我也不会疏忽的,莫晨和心儿也不是善茬,定会帮你看好这个家。”
“正因此,我才没什么好担心的。”太子妃笑容灿烂,“到了行宫,我会时时与你通信。”
“这是最重要的。”炤宁笑道,“万一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就去找景大人或是我弟弟。”
太子妃欣然点头,“这是自然。不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了,我遇事可不会逞强。再者,我也会求母后庇护我的。”
炤宁听了,全然放下心来。回家的时候,心绪已如平日般轻松愉悦。再反过头来想想师庭逸和韩越霖,全没了火气。
他们有事瞒着她,不外乎是为着她好。既然是好意,她好生接受才是,小脾气闹一会儿就得了。
最要紧的是,成婚前后,她对师庭逸瞒下不提的事情可不是一件两件,他从未有过一丝不悦。到眼下,怎么能跟他来一出“许我放火不许你点灯”呢?
凭什么?
想通了这些,炤宁经过外院的时候,唤来常洛,道:“你去告诉王爷和韩统领一声,等会儿我命人到醉仙楼定两桌席面,晚间我要去太子妃那儿用饭,你问他们是在家还是去酒楼用饭。”
常洛称是,去书房把她的意思复述一遍。
师庭逸与韩越霖不约而同地笑了。她这是在委婉地为之前跟他们闹情绪道歉,自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说在家吃就好。大热的天,懒得出门。
炤宁即刻吩咐下去,换了身衣服,亲自到外面找到吉祥、如意,带着两个小家伙转回太子妃那边。太子妃说了,会让厨房给它们备好清蒸排骨。
一场小小的不快,就这样过去了。
晚间,炤宁和太子妃、莫心儿用完饭,说笑了一阵子,回到家中。
师庭逸已经沐浴,换了白缎面寝衣,倚着床头看书。听得她轻缓的脚步声,展目望向门口,目光温柔。
炤宁回以一笑,先到了他近前,摸了摸他的脸,“原来,有人留在家里等着的感觉这么好啊。”之后,有点儿嫉妒地道,“你一年大抵有三百六十天能享受到。”
师庭逸失笑,“那你想怎么着?跟我换换?”
“是想换换。”炤宁笑道,“要是有来生,我做男子,你做女子吧——说定了啊,到时候要是出了岔子可就麻烦了。”
“想想就算了。”师庭逸扯了扯嘴角,“你这小色胚要是男子,后院儿不知得养多少女子。”
“……”炤宁想着,出色的女孩子的确很多,要是没有意中人的话,她放在身边照顾着也不错,便笑道,“养着是一回事,喜欢的只你一个不就得了。”
“傻子才信。”师庭逸勾低她,吻了吻她的唇,没闻到酒味,“也没喝酒,怎么就开始异想天开了。”
“这怎么叫异想天开呢?”炤宁笑道,“梁居士的见闻录里,不知记载着多少奇人异事。像你我这样的,保不齐就是生生世世纠缠的命,稍稍有点儿变动,也不算什么。”说着淘气地眯了眸子,色|色地凝视他片刻,俯身予以辗转一吻,“你就说实话,这感觉好不好?”
“好什么好?”师庭逸笑开来,“你这是不是在调|戏我?”
炤宁轻笑着依偎到他怀里,“这明明是喜欢你,已到了花痴的地步。”
师庭逸哈哈地笑起来,随后道:“今日分外的讨人喜欢,不是瞒着我耍坏了吧?”
“没有。”炤宁解释道,“下午一听说太子妃的事儿,不自主地联想到了太子,我担心太子妃吃亏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看不得的就是太子讨了谁的便宜。”
“不会。你的朋友的安危,我不会漠视。”
“嗯。”炤宁笑着环住他身形,“我知道,还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既是如此,我就把好奇心收起来,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又咬了他下巴一下,“你都没怪我跟你闹脾气,怎么这么好呢?”
师庭逸低头索吻,心头暖暖的,软软的,似要融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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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太子妃动身去往行宫。
炤宁上午去了棠梨宫,见昭华气色、神采又比往日好了许多,心里大为欢喜。
回程中,她想到了梁居士的见闻录。那本记载着流传于各国民间的秘方、偏方的书,在她看到与自己相关的那一节之后,就再没捡起来看过——翻阅的时候,便会不自主地想到师庭逸,不免感动、感慨,看内容静不下心来,还不如不看,便只看了另外几本。
还是得继续看,将与女子病痛相关方子全部摘录下来,转交给顾大夫。怎么样的方子,只有在医术高超的人手里,才会发生应有的效用。况且,她对这些是纸上谈兵,谁说起哪种药材哪种病,她都略知一些,但并没学过给人把脉开方子。如果有些偏方秘方的确有起效,那就可以交给太医院和各位名医,推行开来。
这种事,炤宁一改拖拖拉拉的毛病,当日就开始着手,正经忙碌了两日。将誊录的方子当面亲手交给顾大夫,说了自己的用意之后,整个人更显得轻松起来。
顾大夫心里其实有点儿疑惑:燕王妃怎么只顾着别人,却只字不提自己呢?正常情形,不应该是让她结合秘方调理得快些好起来生儿育女么?
真不着急子嗣的事情,还是觉得身子骨太差,没抱太大的希望?
那怎么行。
但也没关系。她斟酌之后,逐步调整方子就好,这本就是她的分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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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到了行宫,第一件事便是去给皇帝、皇后请安。
皇帝见了太子妃,神色淡淡的。这个儿媳妇以前的种种是非,到底是让他有过诸多不快,做不到一丝芥蒂也无。
太子妃心里清楚,根本不在意他的态度——日后的事谁说得准,不定哪天她就会失去太子妃的身份,他于她只是天子。
到了皇后那边就不同了。
皇后稍稍有些不安,“我其实没什么,只是常年不出门,在路上不大习惯。住下之后又有不少事情,有些精力不济,过几日就好了。却没想到,太子对这件事上了心,直接去跟皇上说他粗枝大叶的,林侧妃又不怎么懂事,让你过来陪陪我。皇上也没多想,当即就同意了。”她叹了口气,“我听了起急,可又怎么敢请皇上收回成命?只是委屈了你,被我害得平白折腾这一趟。”
太子妃笑道:“瞧您说的,儿媳挺想念您的,巴不得过来陪着您呢。”又道,“太子这番孝心,倒真是为着您——他与我很久都没见面了,但是您体恤我,他是清楚的。既然如此,您给我安排个离您较近、离他远一些的地方住下吧?我过来陪您也方便些,若是与他低头不见抬头见,少不得就又要闹出笑话,平白惹得父皇恼火就不好了。”
太子专宠林侧妃、冷落太子妃的事情,连皇帝都有耳闻了,既然是谁都知道的事,还有什么好遮掩的?由此,皇后满口应下,当即吩咐下去,随后道:“今日好生歇息,明日我们再说话。”
太子妃称是退下,随引路的宫人到了自己的住处,箱笼还没安置好,太子就派人来唤她过去说话。
太子妃不搭理他那个茬,说累得要病了,没力气去见他。
太子无法,只好亲自过来见她。
太子妃刚一见到他,先是惊讶,随后快意地笑开来。也不知他是遭遇了怎样的打击,形容十分憔悴,面色苍白得几乎发青,眼底里有血丝,分明是连续一两日不曾合眼的缘故。
“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她笑盈盈地毫不留情地揶揄,“居然高兴得夜不能寐了。”
太子不接话,自顾自落座,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可知长福的下落?”
太子妃不动声色,“你的人在何处,居然要问别人,不觉得奇怪么?”
这算是含糊其辞的应对。太子无法从她神色中揣度出结果,索性直言道:“知道与否,给我个准话。”
“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太子妃挑眉,“知道也不告诉你,又该如何?”
“如何?”太子眼神狂躁起来,语气森冷,语速很慢,“不过是生与死的差别而已。”
第一次,太子妃面对着他,有点儿不寒而栗。
她怀疑他就快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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