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
如常的一声亲切呼唤,屠天重又带着一副笑脸,出现在苍郁面前,而心中的痛楚却不能让她知晓。
“屠天!”
苍郁正在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又恢复了以前的那身。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远远看到屠天也穿镜出来,顿时像看到亲人一般惊喜,小鸟似地扑过去,半撒娇地轻晃他的胳膊,就如同当年玲珑站在那里一般。
方才纠结了那么多,可一看见她,屠天还是忍不住眉梢眼角都满含着笑意:“眼下没有外人,终于又可以叫你青葱了!”
“好好好,你爱叫我什么就叫什么。”苍郁装作生气地嗔怪道,“可是你跑到哪里去了?不是说陪我么,结果把人家一个人丢下,差点没命了!”
把你一个人丢下?是你丢下了我整整三十年好吗?我可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
再见“玲珑”,屠天的鼻翼微微颤动,恨不得一把将面前之人搂在怀中,好好诉说三十年的相思苦,但他没有这样做。既然她什么都不记得,突然而过分的亲近,只是一厢情愿的鲁莽而已,说不定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差点没命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屠天细细将她从头检查到脚:“青葱,自打从楼梯坠下去,就与你失散了,我到处找你,你没事吧?”
其实就等他这几句,苍郁笑着摇摇头:“没事了,我的狗屎运一向不错!”
她想象着,自己要是在云仙面前说这样的话,云仙会是个什么表情,一向平静的脸上,会不会露出厌恶的神情来。可是,爱玩爱闹爱开玩笑,这才是她的本色,只不过因为太仰慕完美无暇的云仙,生怕惹他不高兴,因此把自己的个性和锋芒都隐藏起来了,还不觉得辛苦。
屠天望着她脸上那对,和玲珑如出一辙的小梨窝,有些心神不宁。指指身后的镜面说:“你写了什么字,它才放你出来的?”
他必须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以正常的而不是太过深情的口吻说话。
苍郁想起遗留在地上的“越云泽”两遍,面上顿时浮起两朵红霞。
“诶,丫头,我还从没见你脸红过呢,让我来猜猜吧。”屠天故意手搭八字敲着下巴,忽然眉毛一挑,笑眯眯地说,“我猜你写的是——屠天!”
苍郁笑着白了他一眼:“美得你。”
屠天收起笑容,装作失望的样子:“那一定是‘云仙’喽!”
“嘘!”苍郁脸色忽变,跳起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声点儿!”
柔滑细腻的手,贴到他唇上,令屠天心跳骤然加速,差一点就一个忍不住,扑上去把她吻到化。
“真的是他?”屠天故意面色一沉,“丫头,原来你跟其她世俗的女子,没什么不同,轻易就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也对云仙抱有非分之想!”
“不是的!他对我有大恩,所以是我心中最重的人。我是凡人俗女,他是九天之仙,我哪敢对他有半点非分之想!不过是,不过是骗骗镜子罢了。”
苍郁抬手发誓。心中却因说了谎而惴惴不安。她的确有过非分之想。
“哼,掌管一至八重天的,一天乾仙、二天坤仙、三天震仙、四天巽仙、五天坎仙、六天离仙、七天艮仙、八天兑仙,他们几乎从来都不被世人提起,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容貌远不及他?如若九天云仙是个丑八怪,我看还有几个人记得他是谁!”
苍郁扪心自问,如若九天云仙相貌平凡,甚至丑陋,自己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他念念不忘?她找不到答案。因为那样神圣的人,他的魅力由内而外散发,自己是不允许任何人丑化他的。
“屠天,我看你八成是对九天云仙有成见吧,还是嫉妒人家长得帅?”
“我嫉妒他?”屠天不屑地撇了撇嘴,“就算是光论相貌,我真的就输给他么?”
屠天故意将身板挺得笔直,手臂微微举起,显摆了一下自己傲人的肱二头肌。
“想听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
“那好。”苍郁清了清嗓子,准备高谈阔论,“论模样,你一点都不输他,你也堪称万里挑一的美男子;但若是论气质嘛......”
苍郁故作为难状,引得屠天颇有几分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后续的评价,仿佛这是一个影响到他心爱的人如何择偶的关键。
看他紧张的样子,苍郁笑出声来:“你的气质阳光、温暖、潇洒、豪放,实属出众。”
“那他呢?”
屠天甚至不想提到越云泽的名字和名号,一个“他”字一笔带过,小心地打探着。
“云仙的气质,深邃、神秘、疏离、高冷......”
“就是说,与我刚好相反?”
“没错!”
“青葱,那你更喜欢哪一种?”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屠天自觉声音有些发抖,不过苍郁并没听出来。
她笑道:“我不说,说了万一你嫉妒了呢?”
屠天心里一紧,丫头这是在明确告诉我,她更喜欢越云泽么?
“笑话!那种美食、美酒、美人三不沾的日子,有什么好嫉妒的?他九天云仙有我过得逍遥么?”
苍郁替越云泽说话道:“人家以守护天下众生为己任,那么奔波,那么辛苦,那么操劳,又没什么娱乐享受,当然没你逍遥快活啦!”
屠天虽然面带微笑,语气已显出三分醋意:“你看你,这么快就已经帮着他说话了!”
苍郁还是尚未察觉:“人人都说他冷,其实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要用心体会才知道。”
屠天抑制着不满:“连内热你都知道了?”
苍郁像个被当场擒住的小偷。
屠天严肃地审视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青葱,我逗你呢,瞧把你紧张的。”
苍郁这才松了口气:“那你呢屠天,你也刚从镜子里边出来,你写的又是谁呀?”
“我呀,”屠天不急不忙取出酒囊喝上两口,“我想写的人可太多了,几天几夜都写不完,所以,我就随便挑了一个笔划最少的。”
苍郁一咧嘴:“你又在开玩笑了,你又不是情圣!”
“我为何不能是?”
“因为你身上连一丁点女人的气味都没有!若是情圣,身上各种胭脂香粉的气息少沾染不了吧?”
“哦?”
屠天一想也是,自己怎么从来没想到过这些?那从前,从一处芬芳弥漫的闺房直奔另一处闺房,为何从未有人提出过异议或抱怨?
他哪里知道,从前那些痴心等候他的女子,就算有所察觉或心知肚明,也不愿将那层窗户纸戳破。因为本就很久才能见他一次,若是再说点什么让他不开心的话,岂不是等于直接将他推给别的女人了么?旧时为了爱忍气吞声的女子们,就这样隐忍地守护着一段只开花不结果的感情。她们的付出,是屠天所不能想象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心魔名不副实,几乎可以说无心。
屠天正在走神,苍郁自然自语道:“怎么办,到底是该出去,还是该继续找魔器碎片?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玄,也许心神不宁的时候,我应该......”
学以致用,她在心中默念起了越云泽教的宁心咒。果然,似一股清流涌进心房,心绪从波涛汹涌的汪洋,逐渐恢复到月朗星稀的夜空!
苍郁这边很是受用,而那边,屠天的笑容则僵在脸上尚未退去,不由自主连连后退。这丫头第一次让他感到如此陌生和害怕!
额头渗出了冷汗,他踉跄退到旁边,背靠树而立,仿佛看到临死前的玲珑,口吐鲜血躺在自己怀里说:“都怪我,我应该...早些向你表白的,我已经...爱了你...几十年......却始终...没勇气...开口......”
“不,玲珑,错的是我,我早已明了你的心意,却迟迟弄不明白自己的心!不要死,给我一次机会!”
“这一世...恐怕来不及了......屠天,你定要尽快将...辟疫镜...归还......免得...成为仙界的......众矢之的......还有,别忘了...去做三件...善事......我答应...云仙了的......”
“玲珑,你不能死,我怕来世找不到你,我这就娶你!”屠天说着,一个公主抱将玲珑托起,“撑住,我带去一个繁花遍野的地方......”
“来不及了......屠天,来世若再......遇见你,我会...对你说,别丢下...我一个人......”
剩下的,唯有两双泪眼......
因为魔的特殊身份,岁月在屠天身上不留痕迹。几千年天光悠然而过,他得以见了太多太多的情侣、夫妻,在生离死别时深情互道——“来世再相遇,不离也不弃”。可是真的到了来世,情况却不同了。
下一世,一方变得身有残疾,或前世才高八斗、家财万贯的人,来世两袖清风、家徒四壁,种种变故之下,与旧爱相遇后,没有一对还能重拾旧情,再次擦出爱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