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仙,我还有句话!”
苍郁灵机一动喊道。
有如神助般,她瞬间便理解了越云泽的良苦用心。
其实也并非什么神助,只不过是爱到深处,心意相通罢了。
以她对越云泽的了解,定是紫云残剑中有危险,他才用仙力将驿马印和落羽的拥抱,从她身上吸了过去。他胸前发出的那束原本在自己身上的赤光,令她触目惊心。
若不是危险,他是不会不向自己解释的。方才他临时入定,一定就是在找解决方法。以他的为人,定会把危险尽数留给他自己!
热血上涌,心潮澎湃,小女子满腔豪情。谁说女人就不能有血性?
“不,如果真的如此危险,我绝不能让他去!尤其是他的病才刚刚好了一点!”
对越云泽的心疼化为坚实的盔甲,将她从头到脚武装起来。
苍郁把心一横——她要保护他!
不管自己与他的功力相比多么悬殊,就算是火海刀山,她也要替他去下!
一刻不敢耽误,她笔直飞身上天,拼命伸手去抓,却很遗憾,只扯到越云泽一点点袍尾,然后又从指缝中滑开了。
眼看着越云泽越飞越远,她绝望地喊:“不——”
方才这一夕之间,苍郁仿佛阅尽天下爱恨,陡然读懂了许多许多。
长久以来,她时常感到,自己像被游戏玩家操纵的木偶,净做些身不由己的事,到如今她才忽然明白,真正操控她的,其实乃是自己的心!
对云仙的惊鸿一瞥,使自己将他作为整个生活重心;对他深厚的眷恋,促使自己踏上寻找魔器逆天行碎片的不归途;因为不想令他失望,想得到他的表扬,想讨他一个欢欣的微抬嘴角,所以拼命学习和练功;因为他受伤闭关,自己不得不像热锅上的蚂蚁,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自己整个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仿佛每时每刻都在为他而活!
不过,由于驿马印不断吞噬着她对过去的记忆,什么二十一世纪,什么游戏,她现在已经记不得了。
苍郁已做出了无悔的决定,死也不怕。至于是怎样的死法,会不会疼,她顾不上权衡。
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希望以后他不要再那么孤单,至少身边能有个人,对他嘘寒问暖。
在他疲惫的时候,为他沏一壶热茶;在他感到冷的时候,为他披一件衣裳;在他需要支持和信任的时候,用力握一握他骨节分明的冰凉大手!
他是至高无上的仙,但他也一定有软弱的时候。
若日后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她想她一定不会嫉妒的。
与此同时,越云泽也已决意赴死,他听见苍郁声嘶力竭的呼唤,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敌不过再看她最后一眼的心念,重又停下来等着她。
苍郁冲到跟前时,他喉结微微颤动了几下,喘息更加粗重,从来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此刻清晰地写满不舍和深情——
此去经年,恐不再相见,愿你能忘了我,从此得幸福安宁!
“等等,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苍郁感到万幸,没想到他会停下来等自己。
她定了定神,在他宽阔的胸膛前踮起脚尖,不管不顾身后有多少双注视的眼睛,凑近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若有来世,我想作你身边那只,重—明—鸟——”
说完,迅速把手伸到他背后一用力,任性地再度紧紧贴上他的胸膛,最后一次感受他冰凉又独特的温存!
人就是这样,有了一撇,就想再多要一捺,得逞之后还是不会满足,又会萌生出新的欲望。
能再次抱住他,已是无比幸福,可苍郁又有了进一步的奢望。
要在从前,她可能想想就算了,但此刻,她决定纵容自己这一次,因为过了今日,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更卖力地踮起脚尖,闭上眼睛,趁他不备,深情一吻到他紧闭的唇上!
它很冰,但很柔软。
吻他,就像饮下世间最美的酒,让人晕眩,让人无端舞蹈,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唉,如果我们是一对普通的情侣该多好!不用背负拯救天下的重任。
我们可以是种地的,卖红薯的,编草帽的,或者修鞋的都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携手丈量乡间每一寸土地,让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此刻说什么都晚了,苍郁万般不舍,却又不敢贪恋这致命的温存,于是用力将还在为这一吻发懵的越云泽推开,带着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赤光,离弦之箭一样,朝天上的紫云残剑冲去,以最快的速度,用尽所有的功力!
越云泽被她突如其来的吻惊得不知所措,搞不清是因为她一点就透、揣摩出了自己那个拥抱的用意,还是真的只是想再抱自己一次。
她的唇,带着少女独有的馨香,却更猛烈地将他磐石般的心撼动!
此外,他还用了片刻,回味那句重明鸟的意思。加上一阵比一阵更猛烈的头晕袭来捣乱,等情商有待提高的越云泽明白过味儿来去追,为时已晚!
张开双臂的苍郁,那飞扬着的浅衣和秀发,被狂风吹得肆意狂舞,看上去就像只迎风振翅的蝴蝶。
她以最美最绚烂的姿态,义无反顾地纵身投入到那团愈来愈盛的紫云之中,化为一个小白点,转瞬就被吞噬不见!
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与心尖上的人生离死别。
但若自己的死,能换来他的活,自己心甘情愿。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须臾间,她嘴角微扬,在心里对越云泽做了最简短而深情的告别——
我的爱,
不曾说出,
如一朵,
暗夜里盛开的花,
忘记了孤独。
又像一场雨,
自惊鸿一瞥起,
倾盆如注。
我走以后,
或许雨停,
花凋零,
思念却不会结束。
你爱的苍生里,
一定有我,
温柔的温度。
“苍郁——”
随后而来的越云泽,惊恐得大吼一声,声线颤抖不已!但是连他自己都听不到,因为紫云残剑爆发出的声响愈发地动山摇,响彻云霄。
越云泽眼前又是一阵忽明忽暗视物不清,同时胸口也剧裂疼痛起来,但他还是忍着痛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可惜追到跟前时,残剑有如一个撒泼的孩子,得到满足之后便已自动消失,唯有一些电光火石的残留花火,呼啸着从那个方向继续四散迸射出来,洒向众人。
众弟子纷纷以仙力抵挡,不小心被花火碰到的地方,立刻血光飞溅,一片狼藉。
越云泽最担心、最顾忌、最千方百计想避免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伸出的手,竟是什么也抓不到!
过了不知多久,一切复于平静,天上轰鸣已止,乌云渐散......
刚刚靠近紫云残剑之时,苍郁就已经被呛得睁不开眼,浑身软塌无力地被滚滚热流推着走,意识很快模糊起来,只剩下一个字——疼!
疼痛是锥心刺骨的,手化了,脚化了,眉毛、眼睛、嘴,所有的一切,都消逝得如同从来未曾存在过一样......
越云泽呆立在当场,喘息不止地瞪着紫云残剑消失的方向,满面难以置信,满眼心痛的泪光。
捂着剧痛胸口的手,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而苍郁那临别最后一吻,还残存在他的唇上,带着迷离而温柔的余香。
盼望着,盼望着她能回转而来,怎么也不愿相信,她已烟消云散......
直到风平浪静了,众人才心有余悸地想起互相询问是否无恙。
却见乱云渐退,云仙一人立在当空,满面之绝望从未出现在他那张由来波澜不惊的脸上!
众仙也都被刚才那骇人一幕惊呆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他们到此刻才回味过来,方才还生动地站在那里的许苍郁,已经不在了......
苍郁趁乱飞快的那一吻,他们谁都没有看清。
原来销毁逆天行,还需要驿马印持有者的身体!
仙界贵生,苍郁如花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实在让人扼腕惋惜,同时,众人也对她感到深深的愧疚。
众仙围拢过来,这种情形前所未有,谁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尤韶寒握住越云泽的手臂,轻轻拍了两下,那便是来自他无言的安慰,与对苍郁的抱歉。
反正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
他这一握,正是时候。
因为情动得狠了,越云泽头晕得厉害,无名黑影一阵又一阵,攻得他睁不开眼,他干脆闭上,任由尤韶寒和六旬扶住他。
但很快,越云泽又把眼睛睁开了,因为他听到有人说:“快看,那是什么?!”
会是苍郁回来了么?
若是她,他会不顾一切抱紧她!
可惜不是。
一样东西,从那团紫云消失的地方笔直坠落下来。
越云泽慌忙伸手,将它接在掌中。
“是相依剑!”
有人大叫一声。
很多人并不知道,云泽已经把相依剑赠给了苍郁,以为云仙将它也随身携带,因此喊:“云仙,你的相依剑回来了!”
越云泽没有言语。
众人只看到云仙深情抚摸着这把剑,显有泪光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