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过南门,苏玦就将马丢在了街角的客栈口,跟着她,从偏门进了楼影阁。
“你还敢来这里,就不怕那位叫伯翼的女人出卖你?”苏玦倚着门旁的柱子,嘴上虽这样说,但目光却早早投向了那群浓妆艳抹的姑娘们身上。
“在这儿等我。”他眼里冒着光,恨不得一头栽进那万花丛中。
他眉头向上挑了挑,觍着脸,笑盈盈的走了过去。
看着他左拥右抱放浪无度的样子,梁凤衣转过脸,同里面的姑娘低语了几句,那姑娘立刻点头,请她去上房。
“公子,您去哪儿了,人家想你想的心都伤透了。”
女人扭了扭身子,委屈巴巴的望着他,想特地讨一份恩宠。
苏玦轻笑,伸手捏起她的下颚,温声魅言道:“是吗?那快让本公子瞧瞧,到底是哪里伤透了。是这里,还是这儿……”
他笑着捏了捏女人的脸蛋儿,再抬眼,脸上挂着的笑容噩然僵住。
上房里,站在孔雀翠瑛屏风前的伯翼见她过来,拂袖作揖,随后对屋子里的众奴婢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是。”
伯翼暗中端倪,试探着问:“想必大人是拿到东西了。”
梁凤衣没开口,但对伯翼来说,却是最好的回答。
伯翼嫣然一笑。“北梁的九都司果然名不虚传,就连主子选出的人,也是百里挑一,举世无双呢。”
伯翼瞧着她的高傲,丝毫不屑方才自己的一番盛赞,她也便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说:“大人来之前,主人应该给您传过信儿了,伯翼也就不再多说了。既然已经拿到了玉,大人且将玉留下,便可先走了。等眼下风头过了,我便派人将东西送去北梁。”
“这是主人拟的手令。请大人过目。”她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绢,拿给梁凤衣看。
没到楚国前,九都司总令司的确传过信,若得传世玉,为保全起见,便先留在楼影阁阁主伯翼之处。荣祯已经下令封锁楚城,她只身一人带玉归梁,确实危险,如果途中遭遇不测,传世玉落入他人手中,将是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梁凤衣收起薄绢,放在桌上,这上面确为他的字迹,既然是他信的人,梁凤衣心里有再多疑虑,也会稍减。
她拔出匕首,朝向绑在腰带上的皮疆麻袋一刀割去,随手将包裹的玉放下。她只看了眼伯翼,也没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当梁凤衣推开房门时,顿时她蛾眉淡扫,目中深锁于眼前。
伯翼拍了两下手掌,隐匿在屋子里的杀手与外面的人一起朝她走去,将整间上房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梁凤衣面色如初,任何紧迫之感也没有半分展露在她脸上,平静的眼轻蔑的掠过众人。
“这是他的意思?”
伯翼冷笑。“是与不是又如何?主人对北梁忠心耿耿,反受你责备,可怜大人的一片苦心,甘作覆水。事到如今,谁的旨意重要吗?女帝。”
看来这女子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他那般工于心计,竟也有疏忽的时候。梁凤衣抬眼看向她。“你就不怕他知道了,治你的罪。”
女人听后大笑,她对梁凤衣,揺摇手指。“他不会知道的。”她眼里闪过阴毒,随后说:“女帝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活着回到北梁吗?”
她拂袖,立即命令:“杀了她!”
说罢,众人齐刷刷地拔剑。
梁凤衣孤傲的眼睛轻轻撇过,双睫微动,钳住前人的手臂,用力一拧,抬脚将他踹下楼。那人摔下时,将桌子砸成了两截儿。
也让楼下的客人大惊失色,满阁里到处都是姑娘们的惊叫。
楼梯两侧的路被堵死了,那些人手里握着利器一步步向她靠近,将她围困在拐角。
此时阁楼底下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声,就见苏玦的身体荡在空中。他手腕缠着绫缎,掌心向内,潇洒的一脚踹开拦在梁凤衣身前的两个高大的男人,转而勾起她纤细的腰,再踢墙面,在众人眼前堂而皇之的逃了。
他一手揽在梁凤衣的腰间,未绾未系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顺垂过他俊美的侧脸,和浓密而纤细的睫毛。
他的眼角稍微上挑,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转向梁凤衣时,唇边随着扬了抹邪魅的笑。
离地面高出莫约两阁的距离,绫缎突然从中间撕裂,苏玦看了眼,反手将她搂进怀里。
“玉在我这儿,你给出的那块,是假的。”
他似乎知道女人在想什么,想要问什么,索性就先说了。
瞧着她半信半疑的神情,苏玦将她抱得更紧了,薄唇凑到她耳边,不正经的说:“玉就在我的怀里,你要是不相信,就来摸一摸。”
看到她眼里的愤意,苏玦邪邪一笑,浅浅的眸光,像温和的桃江。
伯翼赶到楼下的时候,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她愤怒不已,扬手甩了带头儿的一个耳光。
“没用的东西!”
她唇齿颤嗦,立马下令,命手下去通知官府。“告诉他们,盗玉之人仍在王城。”
“等等!”
她目中略有迟疑,想了想,才说:“要让解邴知道,盗玉的人,就是北梁女帝梁凤衣。”
“可阁主,主人要是怪罪……”
“就算怪罪也有本阁主在这儿顶着,你怕什么!还不快去!”
“是。”
伯翼站在楼影阁的门口,她身体摇晃的向后退了半步,自言道:“就是不为南楚,单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让梁凤衣活着回到北梁。你不想她死,可我也不能让你去换她的命。”
自从荣祯下了旨,王城上下戒备森严,进城的人都要仔细查,出城更加不可能了。
“你既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又不贪图荣华富贵,我就想不明白了,什么事能让你不牺性命也要拿到它。”
“想不明白就别想。”
“不能不想。我来楚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它,可它现在在你的手里。”
“那不正好,你可以回去了。”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那就别回去!”
梁凤衣不耐烦的停下来,冷漠的眼睛看着他。
她僵硬的口吻对苏玦说:“别再跟着我。”
“我不能不跟着你,东西还在你那儿呢。”
梁凤衣的眼睛里并非如常的毫无波澜,带有几分复杂。“想活命,就别跟着我。”
她缓缓的说,声音很平静。
苏玦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他双眼一弯,扯出一抹桃花般的笑容。低头对她轻声说:“我要是不要这条命了,就可以跟着你吗?”
梁凤衣仰起脸,微眯起眼看着他,决然道:“那也不行。”
“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小爷我现在就是要……”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梁凤衣打晕在了地上。
梁凤衣离开南安长街角,正好冯佚过来。之前为了掩人耳目,冯佚带人搅了长门宴,本以为无法脱身的时候,没想另有他人做了替死鬼。
逃出王宫后,冯佚一直藏在客栈里等候消息,收到梁凤衣的信号,就带着手下马上赶了过来。
“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女帝护送出城。”冯佚蒙上面纱,带着十几号人去引围在城门口的禁军。
南安长街离王宫有段儿距离,解邴不会这么快就赶过来,刚才楼影阁闹出的动静,就够他折腾了一会儿了。只要解邴不来,就能多争取一点时间突围出城。
这声东击西的计策果然引开了大匹守卫,趁着此时,梁凤衣跃身上马,勒紧手里的绳子冲向王城,却没想到兖戎突然出现。
他和他爹一样,摆着狂妄自大的帝王架子,站在高城上,俯视着已到城下的梁凤衣。
兖戎的手就随便那么一举,把把利箭如雨般从天而降。
梁凤衣抓紧手里的绳子,在马背上抬腿起身一翻,坐下同时,抓上绳子直冲过去。短箭刺中了马身,顿时一阵嘶鸣,马失前蹄,跌倒在地上。她也随着摔下了马。
梁凤衣紧蹙着眉,她捡起地上掉落的长枪。
兖戎站在城上,就如瞧一出好戏般低头瞧着,时不时荒唐一笑,看的差不多了,就向侍卫招手。
王城下上百名侍卫将梁凤衣原地围住,十几根镶着铁钩的绳锁扔向她。梁凤衣转身避开,城上忽然落下一张大网直接套落在她身上,将她挡回在地上。
尖锐的铁钩子勾住她身上的衣裳,嵌进她的肉里,铁钩牢牢扣着她的脚腕,直接将她拖着跪下。鲜红的血顺着勾子往下淌,也就此浸红了粗绳。
她不吭一声,拔出凤翎羽,割断绳子,连同袖子在内,从肉里拔出铁钩,留下又长又深的口子,从里面渗出的血,很快染红了她的衣裳。
她手一拽,将持有铁钩绳的人腾空甩起,砸倒围在眼前的侍卫。喉咙间的血水也涌了上来,梁凤衣已经渐渐体力不支,可身后凌厉的杀气却不减分毫。
在兖戎抬手间,一匹烈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人群,马背上的男人纵身跳下,抱起地上的女人,点脚一跃,坐回马上,冲出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