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风也停了。
梁凤衣醒来的时候,刚好日过朝耕,她抚了抚额头,长发自然散落在了身后,她睫毛微微的轻低,带了一丝乏意。
“女帝,这是醒酒的汤药,您昨夜饮了那么多酒,还是先把它喝了吧。”宫女将刚热来的醒酒汤送到她面前,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到一旁,偷偷地瞄着她。
梁凤衣看了眼那汤药,想起来昨夜与苏决在桃花涧一同喝酒,她也并非全无意识。
“他呢?”
宫女呆住,微微张开了嘴巴,不知道梁凤衣在问谁,猛然间想到了一人,就急忙说:“哦,昨晚尉将军见女帝睡去了,就回将军府了……”
“本君不是在问他!”梁凤衣皱了眉,眉心凝了些许的不耐烦。
宫女见她脸色瞬沉,惊慌失措,这才想到可能是在问那个男人,于是说:“苏家二公子寅时就走了。”
“走了?”梁凤衣高抬眉眼,斜视着宫女。
宫女点点头,低声回:“女帝不是说过不让他留在宫里吗,所以今儿早宫卫在桃花涧发现苏二公子时,就把他抬出王宫了。”
原来是被抬走的,怪不得,依照那个男人无赖的性子,要让他走,可远比登天还难。
梁凤衣默然笑了笑,只是轻微地笑笑,之后敛了脸,又问:“方才你说尉将军昨夜来过?”
“是,女帝。尉将军昨晚在华阳宫等了很久,见女帝回来才离开。”
梁凤衣没有再问她什么,尉然来见她,大概是为了扶昔回来的事情,她瞥向那碗醒酒汤,“更衣吧。”
“是。”
宫女走到架子前,才取下衣裳,就听门外的人求见梁凤衣,她赶紧放下衣服,快着步去开门。
进来的宫女到梁凤衣的身前,向她行礼后说:“女帝,殿下和魏国苏家的二公子在后庭御花园里打起来了。”
苏决那么大的人了,梁柔又是个屁大点儿的小丫头,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居然打了起来,传出去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梁凤衣到御花园时,只见男人一手抵着梁柔的脑袋,梁柔的双手也在前面一直的扑楞,苏决低头看着她,梁柔仰头瞪着他。
梁凤衣走到二人前,见她来了,梁柔的小手唰地收到了身后,乖巧的走到梁凤衣面前,垂下了小脑袋,嘟着嘴巴,唤了她声,“姑姑。”
“阿柔给姑姑请安。”
梁凤衣瞧着她委屈巴巴可怜的小模样儿,没有说话,再抬眼看苏决,男人依旧那般潇洒,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着扇子在身前,含着笑容也瞧着她。
“你们在做什么?”梁凤衣话里透着质问和不满,她看着梁柔时,一并将男人收进了眼底。
阿柔气鼓鼓的小脸仰着头稚嫩的咿呀,“姑姑,这个人不要脸,非说他是我姑父,还要教训我。”
梁凤衣抬起头,淡淡的扫视苏决,苏决眨了眨眼睛,走了过来,眸光浅浅,笑着说:“染染,你告诉这小东西,我是你的什么人。”
梁柔一听他这么放肆的说话,转脸就生气的对他喊:“你住口!我姑姑她不叫染染,还有啊,我姑姑可是大梁的女帝,是你能随意轻薄叫的吗?”
“轻薄?”苏决低头瞧他,忽然眼中笑意四起,竟然还笑出了声,抬头对梁凤衣有意又刻意地说:“这样的称呼便是轻薄了?那本公子可连更轻薄的事都做过了呢。”
“臭男人!不要脸!她是我姑姑!”梁柔气愤的叉腰,双脚往外劈开站着。
“小屁孩!不懂事!这是我女人!”苏决甩袖,转弄着手中的扇子。
“才不是!姑姑是姑父的女人,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本公子就是你的姑父,你姑姑自然是我的女人。”
“你……你不是!”梁柔指着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苏决,津津着鼻子,快要急得哭了出来。“我姑父是尉然,才不是你,你这个野男人根本不配做我的姑父!”
“小东西,你姑姑就我这么一个男人,什么尉然,尉什么然,你听着小东西,从现在起,你的姑父只有苏决一人,我就是苏决。”苏决抿唇,低头俯瞧着她,张狂的揺了摇手里的那把扇子。
“你……我……我……我打你!”梁柔攥起小拳头就朝苏决打了过去。
“够了!”
听到这声冷冷的怒斥,梁柔像被什么东西定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了,苏决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梁凤衣瞧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北梁就要与南楚开战了,她终日忧心国事政务,又想着如何从尉然手里夺回兵权,哪儿还有心思去操劳他们这样的闲事。
她俯身看着梁柔,凝着眉说道:“阿柔,姑姑告诉你,你的姑父不是尉然。”
听到这话,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满的失望,因为尉然对她很好,她也从心里接受尉然,认定了尉然就是她的姑父。
苏决听了,倒是得意了,他扬唇就说:“听听,你姑姑她都亲口说了……”
“也不会是你。”
梁凤衣直起身,清冷的眼眸视如漠然的看向苏决。
“染染,别这样,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的。”他还是改不了的放浪,不加收敛地笑。
梁凤衣瞧着他,冷冷微提唇角,她眼中的冷漠是那样的陌生和疏远,只听她说道:“原来苏二公子还要面子啊,本君还以为苏公子没有脸呢。”
苏决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拿自己寻开心,也就是嘴巴上耍耍威严,嬉皮笑脸的撒娇,“染染……”
哪成想梁凤衣寒眉一拧,目中骤然沉冷,面色也变得漠然,“苏决,本君不管你天性如何,你在魏国是何等风流放肆,本君既不想也不需要知道,但本君要告诉你,这里是北梁。你若想在本君的地方兴风作浪,本君,绝不容忍。”
“染染,我只是……”
“没听明白吗?”梁凤衣迫人的眼神带着霸气和威严,让人不敢多看,更不用说多嘴再问了。
“明白了。”苏决委曲求全地拉了个长声。
“还有,收起你那把破扇子,不要让本君再看到。”梁凤衣厌恶极了他这副没规没矩,玩世不恭的样子,终日晃悠着他手里的破扇子,无所事事。
苏决看了看手中的扇子,无奈的收到了袖中。
“姑姑。”梁柔望着她,知道惹她不高兴了,担惊受怕的伸出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轻轻的揺了摇。
梁凤衣看她,平缓的对她说,“阿柔,你父王和母妃将你托付于我,若是姑姑教不好你,便无法向他们交代。”
梁凤衣抿了抿唇,“阿柔,你这样不懂事,是觉得姑姑做的不好吗?”
“没有,阿柔没这样想,姑姑做什么都是对的。”梁柔咬着嘴唇,缩着肩膀望着她。
“是吗,阿柔是这样想的吗?”
“嗯。”梁柔一个劲儿的点头。
“好。”梁凤衣轻轻笑了,忽然说:“姑姑听说,阿柔交了一个新的朋友?”
“嗯,他叫小石头,对阿柔特别好,阿柔可喜欢他了。”
看着梁柔满心欢喜的样子,梁凤衣沉着脸,语气丝毫没有变化,继续说:“可是姑姑怎么觉得,是他带坏了阿柔呢?”
梁柔好像听懂了什么,她呆呆的歪着脖子,“姑姑……”
梁柔这声姑姑刚叫出口,就听见身后小石头的声音,她转过头,看见几个侍卫托着满嘴是血的小石头过来,再一看他的衣服上染满了血,梁柔一下子跑了过去。
“小石头,你怎么了?”她看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石头,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小石头虚弱无力,额头上全是痛出的冷汗,他嘴唇也破了皮,可是还是对梁柔温暖的说:“小殿下,我没……没事儿,你别哭。”
梁柔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站起来跑到梁凤衣的面前,她本来是要张口质问的,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又不敢说,她不敢说是因为她怕惹恼了姑姑,让小石头受更重的伤,她也不想又坏了她和姑姑之间的亲情。
梁柔憋屈下一肚子的话,低着头说:“阿柔知道错了,阿柔以后再也不会让姑姑不高兴了。再也不会了。”
梁凤衣低首,淡然轻笑,摸了摸梁柔的头,温声道:“阿柔,你是北梁的殿下,无论你犯了什么错,姑姑都不会惩罚你,但是你身边的人,他们都会因你的错误受到千倍万倍的惩罚和痛苦。所以阿柔要记住,不要再做一些姑姑不想看到听到的事情。”
梁柔眼泪唰唰往下淌,她点头,“阿柔知道了。”
梁凤衣抬起生冷的眼眸,她转看着苏决,只说:“本君已经书信给魏帝,北梁容不下二公子,本君也是,所以苏二公子明日便回去吧。”
“染染,你知道的,只要我不想走,就算是魏王亲自来接我,我也不会走的,染染……”苏决眼见她转身离开,皱眉站在原地。
他低眼看着不止哭泣的梁柔,摇摇头,“小东西,这下好了,本公子就要被赶出这里了。”
梁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又楚楚的说:“这下才好,我巴不得你走,我真想笑,可是我现在却好想哭……”
苏决眼睛一眯,蹲下来看着梁柔,“小东西,你想不想让你姑姑与你更亲近些?不如我们……”他在梁柔的耳根子旁低声说了几句。
梁柔脸色一羞,立马说:“你想什么呢!你别想唬弄我,我姑父是尉然,绝对不是你,绝对!不是你!”
梁柔说完,气冲冲地走了,侍卫抬着小石头也跟着走了。
苏决看着远去的小丫头,不由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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