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宫卫和往常一样巡宫。
梁凤衣将刚拟好的文书交给官姝,之后她拿起桌上的杯盏,慢慢的饮了小口,翘挑起睫毛,微微扬着下颚,沉静的眼睛里似乎又无时不带着一种神秘。
官姝头上戴着纱帽,她一直穿着那身黑色的长袍,袖口所织的深红色的丝绦,加上她不笑的脸,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块石头一样僵硬。
官姝说:“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毫无价值了,活到现在,也是时候该把命给还了。”
官姝面色平常,说话的语气也平淡,可是她的话里却能让人听出一丝毛瑟悚然的恐惧。
她说的那人是魏国的中士楚威,此人是北梁派到魏国的细作,和方子胥差不多,不过这人却是一个十足居功自傲的小人,他自己拿了魏国的好处不说,反过来向梁凤衣狮子大开口,要求北梁给他侯爵的尊位,简直吃里扒外。
他以为自己在魏国,梁凤衣就拿他别无他法了,殊不知他的命和那群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梁凤衣似听非听官姝说的话,她的视线凝于窗外那轮清凉的月上,斑斓的黑云半遮半掩,有些朦胧,也带着迷乱,一切也都如常安静。
而就在这时,骤然响起一声巨响,那声音震耳欲聋,似乎连带了地动山摇,震的整个凤鸾殿也跟着颤了一颤。
宫女急切的进来禀告,说是外面不知怎地了,红云满天,好像有什么暗兆,夜已经深了,怎么还会有红云。
梁凤衣走出殿,她迈出凤鸾殿门的瞬间,漫天的烟火像受了点破,刹那齐放,将美好引入她眼前的画面。
烟火的光亮照明了她艳丽的脸,映入她眼中的也是朵朵的烟花,她抬头瞧着,院子里的宫女们也都仰着头望,沉醉在这浪漫中。
“最美的烟火,自然要配得上最美的人。”
暖风吹过宫嵬,卷着烟火的微香,桃花树下,穿了一袭锦服华衣的男人倚靠在树前,他画眉美如远山,目中清秀,俊朗间又带了丝丝的痞味。
他双手环抱着肩膀,一腿微微弯曲,姿态随意,笑而相看着梁凤衣。
他手里捏着那把破扇子,在看着女人时,似乎想起了什么,紧忙把扇子收了起来。他慢悠悠的向梁凤衣走过去,站在台阶下,温柔的笑了笑,双手在眼前自在的打了个响。
随后,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明灯,慢慢的往天上飘,渐渐的布满了整个夜空,比今夜的星光还要明亮。
那些天灯做的奇形怪状,它们在天空中缓缓飘动,靠近,又分离,分离,再靠近。
苏决站在她面前,颀长的身体,让他看上去特别的俊逸洒脱,他一手自然的背在身后,另只手也随意的放在身前,对着梁凤衣微笑。
他眼睛弯弯的,轻轻抿着的薄唇,既邪魅又迷人,他勾着眸说:“染染,喜欢吗?”
苏决指着那飘升的天灯,自豪的扬起唇角,“只要是染染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苏决一样也会摘下来,送到染染面前。”
他嘴角那抹邪肆的笑放浪又放肆,他他醉人的眼神一不小心就会让人沦陷进去,像两潭深深的水,一旦陷进去就再难出来。
他低头含笑,抹着唇走到梁凤衣的面前,然后抬起头,半张开嘴巴,故作姿态的说:“染染不说话,莫不是被我的真心感动了?”
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美滋滋的冲梁凤衣笑。
梁凤衣无任何波澜的眼眸倪着他正扯着坏笑的脸,她没有接他的话回答,苏决这个男人虽然顽劣成瘾,但他的那些点子也确实很多。
没想此时,九都司的侍卫过来禀报:“启禀女帝,军司库的军火被盗,穆少使正在追查。”
梁凤衣眼角眉梢高高吊起,自带了俾睨和精明的气势,她凌冽的眼眸凝视着稍微收敛起笑容的男人。
苏决一脸的邪气,理所应当的说:“我就用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你们北梁的军火那么多,我用一些也不损失什么,别这么小气。”
他转过头,对着那侍卫反而理直气壮,“还有啊,你别诬赖我,本公子这不是盗,是借。”
他湛蓝深邃的眼微微眯起,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他的荒唐也似乎抹平了可恶。
他笑眼盈盈,往前没走几步,就听见殿外一片吵杂,好像一时间众宫人都陷入了惊慌错乱中。
还没等苏决回头,又有宫卫喘着粗气上前禀报道:“不好了女帝,宫里走水,已经烧了半个回梦楼了。”
苏决猛然回身,就见天上的纸灯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到处都冒起了青烟,那味道也渐渐扩散到华阳宫,呛得众名宫人捂着帕子接连咳嗽。
梁凤衣冰冷的眸子倪着苏决,一言未发,留给苏决的只是冷漠的关门声。
宫女们看着掉落的天灯,无奈的摇头同男人说:“二公子,看您做的好事,八成又惹女帝不悦了。”
“我哪想到会是这样。”苏决负气的仰头。
“您还说呢,上次女帝的火气还没消,您倒好,又生出事来了,不是奴婢们多嘴,二公子您呀,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女帝可不会轻易动容的,与其到时候不欢而散,还不如二公子趁早就收手,也好置身事外,得个逍遥自在。”
宫女们说完,相继进了殿。
苏决眼见殿门上映出的轮廓,他抿着嘴巴默默的笑了起来,“好一个逍遥自在,不过本公子是不会放弃的。”
他冲着那扇紧紧关着的殿门大喊:“染染,迟早有一天,我苏决会让你对我的讨厌变成喜欢,让喜欢变成深爱,让你的拒我千里变为心甘情愿。”
这一晚,梁王宫可要比廷宴时还要热闹,等这零星烧起来的火熄灭后,几个侍卫强行架着男人,将他拖到宫口,毫不客气的直接将他扔出宫外,随后无情的关上宫门。
苏决立马站起来,刚要冲进去,门已经关了,他抬起双手埋怨的拍了几下,“这都什么人啊,还有没有天理了,本公子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们就这样把我赶出来,心能安吗?喂!开门啊!”
苏决连拍了几下,那边也没有任何的回应,他赌气的使劲儿踹了几脚,这几脚踢的厉害,他揉着的脚单腿蹦着,然后倚在宫墙上,在墙角跟下蹲了好长一会儿,瞥了几眼漆黑的夜空,才走。
苏决出了南街,这么晚了,这个时候街上早已经没有人影了,两侧的客栈,酒馆也都打了烊,只有挂在伫立街边儿的柱子上的纸糊灯笼,还隐隐燃着里面的火芯。
凉风吹起路边的落叶,将它们吹到墙跟底,灯笼在嗖嗖的风里摇摇晃晃,漆黑的周围不免有些阴森。
苏决细长的眼微微略过一边,只用那毫不起眼的余光轻描淡写的扫了眼,而后若无其事的勾起唇角,一展手里的扇子,继续往前走。
随一阵寒风袭来,一把长剑从他的身后刺过来,他身体往旁倾躲,锋利的剑刃刚好划过他耳边,割断了他的一缕发丝。
苏决见着自己断落的发,苦苦摇了摇头,“可惜,真是可惜了。”
在他止步不前的时候,十几名杀手从四面腾空翻来,站在他面前,将他前后两路围住。
苏决愣是没有任何紧张的表现,他反而依旧那样随意不羁,单瞧着面前的人,又侧过脸瞧了瞧身后的人,之后轻轻笑了笑。
“兄弟,就送到这儿吧,剩下的路本公子自己走便好。”
他故纵玩意,俨着笑说完,自顾自的靠边走。
突然,站在最前的杀手拔出剑指向他,然后所有人皆同拔了剑,围指苏决。
苏决抿了抿薄唇,微微压了眼角,“何必呢,我都说了自己能走,不用这么认真。”
他的胡扯,并没有让杀手们退去杀意,只见那些人缄默无言,持剑奔过来取他的命。
其实苏决的玩笑也没错,这些人的确是来送他的,只不过是要送他到黄泉去。
他小瞧了这群人,他们各个都身手不凡,就算苏决有那么些三脚猫的功夫,可是人多势众,他也是寡不敌众的。
杀手的剑穿透他的扇子刺向他的心口,苏决的脚步连连退后,他一转身,身后突如其来的剑刺伤了他的肩膀,他皱了皱眉毛,一脚踢开那人手里的剑。
就在这危机的时刻,不知从哪里出来的男人拔剑杀进人群,他几招过后,十几个杀手都倒下了。
秦风留下了一个活口,他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上,充满杀意的眼睛逼视着他,“你们是谁的人?”
那杀手虽然痛不欲生,可他愣是没说一个字,直接咬舌自尽了。
秦风看到他自尽,喘了口气,走到苏决身前,“属下来迟了,没保护好公子,让您受惊了,还请公子惩罚。”
苏决看了他一眼,转了脸,“本公子是该罚你,你不只让我受惊了,本公子可还受伤了。”
秦风沉着头,只听苏决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还真是心急,也好,既然如此,本公子就陪他好好玩玩,玩个大的。”
苏决轻笑,眼中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阴狠,他忽然低头瞥向自己肩膀上印出血色的伤口,转脸看着秦风,“你要是早来一步,本公子也不至于伤的如此。”
秦风不改面色,像是不会做表情的脸直凝着,板板正正的说:“公子若是不到处惹风流,也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苏决眯起眼睛,才要教训他,就见秦风后面来的几人,他转身就走,还是被他们给拦住了。
“二公子,上卿大人命属下们前来请公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