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华似水,盈盈透窗而来。
窗内,少年屏气凝神,正目光炯炯,看着床上昏迷的少女。
这少女一身白衣,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全身被月光镀得朦朦胧胧,似是盖上一层月白轻纱。
在这青天界,少年萧寻,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宛若天仙,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
萧寻今日出海,因飓风刚过,海水浑浊不堪,一鱼未得,回家被老爹一阵痛骂。
尤其是老爹看到萧寻肩上扛的白衣少女,骂得愈发凶悍:“你这蠢物,就算你在海里救了这个女子,放在海岸之上,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带回家里?不知道家里无米下锅吗?当断不断,愚昧至极!”
萧寻不声不响,将少女从肩膀上卸下,轻轻安置于自己木床上。
“小子。”老爹萧问见儿子这副模样,冷冷道,“你可是想娶媳妇儿了?”
萧寻被说得一愣,随后看了看床上少女的绝色容颜,心里一动,脸上一红,却依然不敢出声。
“哼!”老爹萧问正坐在家中唯一的一把破木椅上,一边举着锡酒壶,一边冷声道,“这个少女不简单,我劝你还是把她扛回海边为妙。你放心,以她的修为,绝对死不了。就算我们爷俩都饿死,她都死不了。”
萧寻抬起头,朝着老爹露出笑脸:“既然救了,就要救倒底。您不是曾教过我,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么?”
萧问被气得一口酒呛在咽喉中,鼓着眼睛一阵死命咳嗽,这才缓过劲儿来,有些无力地说道:“你这蠢小子。不把我气死,看来是不会罢休了。”
老爹萧问说完,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仔细瞄了几眼这个少女,然后又道:“小模样倒是不错,快跟你死去的娘差不多了。”
萧寻指了指自己平凡的脸,反对道:“若是我娘真的如此美丽,怎么会生下我这么一个长相平凡无奇的儿子?”
萧问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那张丑脸,随后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转过身去道:“哼!我去赢些米来。”
萧寻暗自叹息一声,知道老爹又要去赌了。老爹萧问,武功平平,自己现在十七岁,就已经追上了他,终日里不思劳作,唯有两大爱好:一为赌,二为酒。酒醒了就去赌,赌输了回来喝,喝醉便发火,火发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去赌。
自萧寻记事以来,老爹萧问的人生轨迹,便是如此无限循环。
除此之外唯一的两件事情,就是丢给萧寻一本武学心法,和对捕鱼手法的限定——不准行钓、不准投网,只能用渔叉,下海去扎!
因此这十七年来,萧寻过得可谓生不如死。
不过也正是这种无稽的捕鱼方式,让萧寻的武学进度相当不错,目前已经修至凝气境高阶,距离青天界八大圣派的入门标准,已然不远。
但是正所谓生不如死,自然不仅仅是生活上的困苦,修炼的艰难,更悲剧的,是前途希望的渺茫。萧寻天生心脉细弱,根据老爹判断,这种纤细的心脉,也就只能承受凝气境高阶的真气流转,再往上走,必然心脉断裂,一命呜呼。青天界武学共分八大境界,凝气境仅仅是入门的第一境而已。萧寻此生只能是凝气境高阶,也就只够当一个海里捞食的渔民。
至于那本武学心法,根据老爹萧问说,是家传绝学逆天七绝的心法根基,名为逆天心诀,若是练到深处,天下无敌。不过以萧问的一贯表现,萧寻自然是不会去相信这个。就算萧问说的是真的,自己也顶多凝气境的水准,也无法验证。
所以,武学之路就此梦断,萧寻这种困苦的生活,还将继续下去。
把这个少女娶了当老婆,安安稳稳地混完此生,倒也不错。萧寻看着床上安睡的女子,心中兴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发了一阵呆,萧寻猛然记起,这少女湿衣而卧,这样下去,寒气入体,会对武学修行埋下隐患。
“得赶紧给她换一身衣服!”萧寻喃喃自语道,旋即起身。
家徒四壁,却哪里有一套像样的衣服?翻找良久,萧寻这才在老爹的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
放在平时,这个木箱,萧寻那是绝对不敢去碰的,因为老爹打小就用棍棒立下了这个规矩。萧寻猜测,这里面十有八九,是自己娘亲的遗物。
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反正娘的东西,最后还是要传给儿媳妇的。萧寻打开木箱,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套火红的霓裳羽衣。
萧寻这一辈子都是一个乡下的小渔夫,哪里见过这种衣服,一脸讶异,拎起来看了良久。
“我娘以前是干什么的?”萧寻拎着这套美仑美奂的火红衣服,心中一阵猜测,“难道是一个舞女?”
哎呀,不管了,给那妹子换上再说!萧寻合上了木箱,拎着衣服跑到床边,却忽然全身一震,呆立当场。
这白衣少女,此时正睁着一双美目,神情淡漠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萧寻问了一句废话,问完,不禁暗自打嘴。
少女沉默无言,目光清澈,神情冷漠,似是不想多说一句,只是缓缓坐起身来,举目环视周围。
这是一间破败简陋的木屋,屋内有淡淡的鱼腥味和酒味,这少年一身粗布麻衣,皮肤晒得古铜。想来,这是一户贫穷的渔民人家。
良久,少女淡淡道:“以你的年纪,修为倒还不错,是不是准备拜入圣派之中?”
萧寻一阵无语。心道,你这女子,一觉醒来,知道自己被救,就算不感动得以身相许,也起码说一个谢字吧?现在倒好,只字不提恩情,开口就问人前程,真是无礼。
偏偏这个前程,还正好是自己的痛处。心脉细弱,一辈子的凝气境,拜入圣派?拜个鸟啊!
“不。”萧寻心中不爽,面色转冷,也是淡淡回道。
少女依旧是淡漠的神情,说道:“这倒可惜了,否则,我可以修书一封,帮你引荐引荐。”
嗯?萧寻一阵愕然,这妹子这么牛?来头不小啊!
两人正说话间,却听见门口一阵脚步急响,却是老爹萧问从门外跑了回来,一进门就道:“寻儿,快走!”
“怎么了?”萧寻转身问道。
“天地有变!全村即将不保!”萧问的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你背上这个女子,和我一起走!”
萧寻不禁瞄了瞄木桌上的酒壶,心想,今天老爹没喝多啊,这是发哪门子疯?于是说道:“爹,是不是你赌钱输狠了,要跑出去避债?”
“蠢货!”萧问跳脚骂道,“就算老子要避债,怎么会用这种借口!”
萧寻却道:“那您怎么知道天地有变?”
萧问双目一瞪,恶狠狠地道:“我当然知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寻不信自己这个修为平平的老子,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嘴里说道:“哼,就算天地有变,我也不走。我们这一走,全村老少怎么办?您别忘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帮了我们多少。”
老爹萧问见萧寻如此神色,脸上原本的焦急,倒也平静了下去,只是定定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小子,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修为不错,已经可以跟我叫板了?”
萧寻耸耸肩:“我可不敢。您是爹,我是儿。就算我修为比您高,也要听您的。但是这次,您也太离谱了。用这种由头去躲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萧寻正说话间,身边一直静坐无言的白衣少女,却是全身一震,一脸惊疑地看向老爹萧问。
“你爹说得对。”惊疑之后,少女的脸上,也现出一丝焦急,“西面,天地元气波动剧烈,正朝这边汹涌而来,是海啸!”
萧寻闻言,顿时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这个少女:“不是吧?”
白衣少女一跃下床,一双美目看着老爹萧问,随后盈盈一礼:“小女子李芊芊,敢问前辈名讳?”
萧问此时,却是一脸平静,淡淡道:“你是寻欢门李落夕的女儿?”
白衣少女全身又是一震,恭声道:“正是。”
萧问微微颔首道:“修为倒还不错,年轻一辈中,你应该数一数二了。你把这小子给我打晕,然后背着他,跟我走吧。”
“啊?”萧寻一阵错愕。
“前辈。”白衣少女又是一礼,说道,“请恕晚辈无礼,以您的感知能力,修为必然深不可测,即使面对这海啸天威,也可抵挡。却是为何要走呢?”
萧问闻言一怔,随后脸上却现出几分寥落的神色:“我现在只是一个废人,这种天灾,却是无力抵挡了。”
李芊芊闻言,一阵沉默,随后说道:“前辈,那你和这个少年一起走吧。我想试一试。”
萧问眼中暴起一阵精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少女,随后道:“前些日子的飓风,你已经不能抵挡,昏死在海里,被我儿所救,这次海啸,天地元气涌动更为剧烈,你拿什么去试?”
少女神色淡漠,淡淡说道:“尽人事,凭天命吧。”
萧寻看着身前这一老一少,好似在看两个怪物一般,喃喃道:“这是真的?”
萧问怪眼一番,瞟了萧寻一眼:“废话!你以为我是在说着玩?”
萧寻神色一肃,顿时一跃而起,说道:“那不行,我要去通知村民!”说着,萧寻身形一动,向门口奔去。
萧问一把就把自己儿子拎了过来,骂道:“蠢货!村民怎么会相信你?除非你有妙觉境以上,以人间上师的修为,把你的感知力来证明给他们看,这才有一线希望。而且眼下,时间也来不及了!”
少女冷冷看了萧问一眼,似是对这位修为莫测,但是胆小如鼠的前辈有些不屑,淡淡说道:“你们还是走吧。我来挡这场海啸。就算不能完全挡下来,也能减小其威力。你们此时逃走,也还来得及。”
老爹萧问闻言,神色一沉,一手拎着自己儿子衣领,一边怪眼连翻,看着对面的白衣少女,忽然又笑道:“李落夕这小子,一辈子阴险狡诈,倒是生了个气度不凡的丫头。也罢,既然你这晚辈都凛然不惧,那我这个废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这句,萧问将儿子萧寻一把丢在木椅上,随后却三步两步,走到自己的床边。
萧问的床,离萧寻的床不过三尺距离,比起萧寻的小木床,却是要大了许多。此时两床之间,那件红色的霓裳羽衣掉落在地,萧问慢慢捡起,仔仔细细地叠好,随后从自己床下取出木箱,慢慢放了进去。
萧寻看着自己老爹的一系列动作,心中生出一丝惭愧。父亲珍视之物,却被自己随意丢在地上,真是罪过。
做完这些,萧问一拍床板,床板应手而起,萧寻再一探,却从床板下,取出一件兵刃。
萧寻一看这兵刃,马上被深深震撼住了。这种兵刃,在青天界,萧寻从未见过。
这是一柄戟,确切地说,这是一柄方天画戟。
这柄画戟,年代颇为久远,戟身锈迹斑驳,但是那股几欲破天而去的强悍气势,在床板被掀开的瞬间,就已经充斥整个房间,让萧寻几乎不能呼吸!
“李家丫头,你认得这是什么吗?”萧问牢牢地擒住戟柄,然后右手微一发力,整把方天画戟就被挽在了身边,萧问的目光牢牢盯住戟身,眼中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深情。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这一刻,她神色忽然大变,“啪”地一声就跪倒在地,低头拱手道:“晚辈飞刀传人李纤纤,叩见萧破天萧上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