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元见妹妹进来,忙拉着她往外走,一面比着嘘声,一面带着妹妹躲在门后。姐妹俩悄悄往里看,项琴立刻捂住了双眼,项元在她耳边嘿嘿笑道:“指头缝这么大,假正经,还不如像我大大方方地看。”
屋子里,情到深处的帝后正香吻缠绵,虽非香艳之色,也叫未涉人世的二公主红了脸,只听姐姐在边上念叨:“他们这个样子,不会又给我们添个弟弟妹妹吧。”
小公主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到底还是懂的,嗔怪道:“姐姐真是,这样子又不能生小娃娃。”
项元缠着妹妹问:“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行?”
项琴登时害羞:“我又不知道……”可姐姐却不依不饶,她缠不过,涨得双颊绯红,急道:“姐姐再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母后,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皇家帝女的规矩了。”
项元却在妹妹热乎乎的面颊上一点:“现在你只知道找母后告状,将来就该是找妹夫来和我评理了是不是?”
妹妹气得瞪眼睛,但撅着嘴,面上的气势却越来越弱,她不知道姐姐未来的妹夫是谁,不知道自己的驸马会从哪里来,她想要那个人做她的丈夫,就怕轮也轮不到,更怕轮到了自己,那个人心里却装不下她。
“真的生气了?好琴儿,姐姐闹着玩的,不欺负你。”项元虽然霸道,且舍不得妹妹真的难过,而方才那些话,是与同胞妹妹才能有的闺房密语,就是在母亲面前也不敢轻易放肆。
果然见项琴道:“姐姐,到夏天我也要及笄了,咱们是大姑娘,更加不能把这些事儿当玩笑挂在嘴边。我们是大齐公主,不能给父皇母后丢脸,不能给大齐丢脸。”
项元一本正经,福了福身道:“谨遵二公主教诲。”
妹妹娇滴滴地嗔怪:“姐姐就是不正经。”
此时乳母抱着小皇子来,金银线绣制的红缎襁褓,在乳母怀中透着喜庆,众人跟着进来,见皇帝接过襁褓,将孩子送入皇后怀中,便齐刷刷地拜倒贺喜。
礼毕后一双女儿依偎到母亲身边说悄悄话,皇帝在一旁叮嘱清雅几人,但见有宫女进门通报,说二皇子妃代替太后来问候。
珉儿是晌午前分娩,太后也早就来瞧过小孙子,皇子妃这会儿来,必定是太后不放心,珉儿碍着皇帝和太后的颜面,也不好给长媳难堪,便让清雅请了进来。
两位公主礼仪周正地向皇嫂问好,皇子妃到榻前行礼,珉儿笑道:“不必拘礼,就是怕你太谨慎拘束自己,我才不敢常常叫你来涵元殿坐。沣儿的两个妹妹都是混世魔王,涵元殿里没那么多规矩。”
项琴扶着秋景柔起身,问道:“嫂嫂是替皇祖母来的?”
秋景柔温柔含笑:“自然我也是要来的,见母后和小皇子安好,我便放心了。”
因着秋景宣,项元对嫂子很有好感,可也因为秋景宣,她反而不愿像妹妹那般亲热地与人说话。此刻不远不近地坐在一旁看着,心里只想着,这兄妹俩的模样还真是很像,看到嫂嫂,就好像能见着秋景宣。
然而一想起那个人,方才被妹妹打断的心思又浮现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像母后那么幸福,而她的母亲,胆敢与世俗抗争,顶住了皇室和朝廷的压力,将父皇身边所有女人都驱逐,只许她自己一人存在。她作为女儿,将来能不能也像母亲一样勇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
珉儿见女儿发呆,不愿她露出心思叫秋景柔看见,立时便朝清雅使了眼色。清雅会意,上前来抱过婴儿,一面故意对项元道:“公主,要不要抱抱小皇子。”
项元醒过神,连连摆手:“那么小那么软,我怕伤了他。”
但见皇子妃走上前,热情地说:“嬷嬷,能让我抱一抱吗?”
清雅未争取皇后的意见,就顺势将襁褓送入皇子妃怀中,自然她的双手随时准备护着孩子,而皇子妃抱得稳稳当当并无不妥,说笑几句,秋景柔就把孩子还给了清雅。
殿内的气氛本是好好的,没来由的,却听皇后道一声:“你离开京城时,才出生不久,也就这么点儿大。”
秋景柔面色一滞,脑中猛然一个激灵,知道自己不能在皇后跟前失态,忙调转心情,温柔大方地笑道:“正是儿臣当时太小,所以什么都不记得,好些事都是听哥哥说的,可哥哥当年也不过是个孩子,所以对我们来说曾经发生过什么本是无所谓,也不重要。”
皇帝在一旁听见,与珉儿对了眼色,便插话道:“你哥哥有才学有本事,初初入朝已崭露头角。你们是秋老夫人的重孙,你如今还是朕的儿媳,他既是你同胞的哥哥,朕不会亏待他。”
秋景柔忙行礼谢恩,珉儿笑悠悠:“这孩子就是规矩多,知书达理娴静温柔,皇上你看,看着儿媳妇,越发觉得我们两个闺女被比下去了。”
如是话题一转,屋子里依旧喜气洋洋,可秋景柔的心却七上八下。帝后这几句话,很值得推敲,他们兄妹是秋家子孙不假,也曾向秋老夫人行礼算是认祖归宗,可皇帝就是不说他们与皇后的姑侄关系,明明一笔写不出两个秋字,秋珉儿到底如何看待自己的姓氏和血脉?
是日夜里,皇子妃等回丈夫,项沣很忙,但每每回家来,总会抽空和妻子说话,床笫**亦是极尽温柔,夫妻俩成亲以来,算得是恩爱美满。但秋景柔另有心思,无法对丈夫坦诚,自己又不得释怀,无形之中拉开了他们夫妻之间的距离,她始终客客气气,二皇子对她来说,仿佛不是丈夫,而仅仅是淑贵妃的儿子。
此刻夜已深,书桌上还铺着信纸,项沣只瞥了一眼就道:“给母妃道喜吗?”
秋景柔轻轻嗯了一声,换来丈夫的笑:“也许算不得报喜,母妃她……”项沣欲言又止,转而道,“你简单告诉母妃就是了,不要太热情,我想你既然跟着母妃住了那么久,很多事也该明白,涵元殿里的任何人她都不喜欢。”
“是,我知道。”秋景柔搁下笔站了起来,上前为丈夫宽衣解带,口中道,“但说总要说的,我还想着入夏前,和你去看望母妃,我们虽成了亲,却还没向母亲行礼。”
项沣欣然:“往年入夏前,我也会去问候母妃,今年带上你就是了,顺道带你去转一转。”他心情不坏,还道,“我尚未去向皇后道喜,明日你也随我一同去吧。”
秋景柔捧着丈夫脱下的锦衣,手中轻掸,看似沉静温和,实则一颗心仿佛在肚子里乱窜,淑贵妃交代她的任务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离间皇后和二皇子的关系,挑唆她的丈夫对皇后心生憎恶。
她低声说道:“也许是我多想了,你听了别不高兴。”
项沣不以为然:“什么?”
秋景柔道:“皇后娘娘好像不喜欢我,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出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出身,原本十几年过去了,可能不会再有人提起秋振宇,可是我和哥哥却……”
项沣面含笑意,云淡风轻地说:“是你想得太多,不要这样去想皇后,她与众不同。我不知道你和你哥哥如何看待过去的宰相府,但是那对于皇后而言,兴衰荣辱都毫不相干,你一定要有个说法的话,那就是碰巧,你们都姓了秋。”
秋景柔呆呆的,而项沣根本没在意,转身唤宫女准备热水盥洗,又说肚子饿,传了宵夜。那之后,她便不敢再纠缠这些话,怕丈夫会起疑,温柔体贴地陪在一旁,夜深时同床共枕,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自然是贪恋温柔乡。
然而,不知是不是秋景柔每每**时都不能专心,成亲数月,人人都见小两口恩爱和睦,但太后期盼的好事却迟迟没有音讯。太后的性情几十年不变,如今更因期盼殷切,时不时就当面问孩子,秋景柔好脾气才得以应付,可私底下难免心中憋闷,可偌大的皇宫,她竟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好在皇子府经过数月打点,终于一切妥当,且皇后已顺利分娩,再不忌讳什么迁动,如是未及小皇子满月,项沣就带着妻子搬出了皇城。
他们正式离开的这天,远离京城的淑贵妃刚刚收到他们要离宫的信函,再前一封信得知秋珉儿母子平安时,她气得浑身打颤,叫尔珍很担心,这一次再守着娘娘看信,淑贵妃终于不再那么激烈,只是含泪道:“沣儿那孩子,真真是成家立业了,可我的儿子,却不是我养大的。”
尔珍无奈地看着她,近来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当年淑贵妃愿意离开皇宫,没有半分心甘情愿,她是为了儿子的前程考虑,不得不委曲求全,心在的一切心思,都是顺理成章。这让尔珍很费解,究竟是贵妃一直不曾开悟,还是当年的她太会演戏,她竟然一直以为,淑贵妃是彻底放弃了。
可是,她有什么错呢。难道皇后的争就是理所应当,贵妃的争,就天理不容?
皇城里,项沣带着妻子正式离开了皇城,但安乐宫并没有空出来,尚未成年的三皇子还要继续留在宫中,听罢宫人们的回话,还在坐月子的珉儿淡淡道:“选些稳当的人去照顾三殿下,不要让三殿下因为安乐宫一时寂寞,被小太监们勾去厮混胡闹。”
这里的人刚刚退下,另有人来禀告:“娘娘,大公主出宫去了。”
珉儿微微皱眉,在过去,这是最寻常不过的事,可如今,宫外有那个人。
皇城门下,项元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迎面遇见沈家父子,撇开沈云不提,她从小就崇拜叔父沈哲,便欢快地跑上前,娇然笑道:“皇叔是来接我去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