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才四个字就够你乐这么久了。”洛羽裳笑嘻嘻凑到莫熏身边,将字条递给了一直伸手要接字条的莫熏。
莫朝云尴尬道:“本来也不是大事啊,你非要瞎闹腾。”
莫熏看完道:“没什么啊,就是夸了夸莫朝云而已。”
洛羽裳却细声道:“就是没什么才可疑。”
莫朝云哭笑不得,“他只是很少夸我,我惊讶而已。”
说话功夫,洛羽裳又吃掉了一只鸡腿。她舔舔唇道:“你们十九院啊,什么都粗粗拉拉的,就这个饮食合我胃口。”
莫熏奇道:“你们一院应该是各方面都优于其他院落啊,难道你们那里吃糠咽菜啊,不能吧?”
“倒不是吃糠咽菜。”洛羽裳又啃了一只鸡翅,道:“就是控制饮食懂吧?因为吃多了身形会走样,到时候就不漂亮了,唉,一言难尽,简直就是吃饭不能出声,大笑不能露齿,走路不能大步,餐食不能太多,妆容每日要换,衣服穿出来要和别人都不一样……你们都羡慕一院里的金丝雀,可却不知金丝雀日日也是焦头烂额啊。”
莫朝云吃惊不小,“原来你们一院规矩这么大呀,亏我还后悔当日没有好好巴结绿昭,才被分来时刻有性命之忧的十九院。”
洛羽裳摇头道:“各院有各院的规矩。你觉得十九院不好,我却觉得十九院自由多了,只要熬过了月底那场生死,一整月都开开心心的多好。我们那里,哼,真是多喝一口水就可能会出事,每日里无事可干,就免不了勾心斗角、彼此陷害。我在一院也算有点薄名,所以那些想都想不到的奇葩事我算是都遇到过了,也真是开了眼。”
莫熏感兴趣道:“说说,都有些什么奇事?”
洛羽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乐不可支,“最不可思议的就是那次,我们一院里一屋也是住四个人,不过屋子比你们这个可大多了,而且每人一张床,不像你们这是通铺。睡在西面那个女人偷偷抓了一条蛇,放在了我的被窝中,可赶巧了那日我月事,腹痛难忍,就去厨房请掌事嬷嬷帮我熬姜糖水,而对床那位一直觉得院主对我偏私,所以趁我不在去我床上翻东西,正好被那蛇咬了,其实那蛇没毒,可她自己吓唬自己,魂飞魄散下一脚踩空从床上折了下去,赶巧撞在床头小几上,结果半口牙都撞坏了……”
说到最后洛羽裳忽然沉默下来,而莫朝云和莫熏也是愣住,没再说话。
三人静默许久,洛羽裳才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一院最看重的是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自嘲道:“脸不美了,在一院也就呆不下去了。”
莫朝云呐呐道:“那牙撞坏了的姑娘……”她停下来,似乎已经能猜到那位姑娘的结局。
“不见了。”洛羽裳喝了一口汤,才又道:“她和放蛇的那个女人都不见了。院主对于规矩十分看重,种子们私下相斗搞出人命,只要查证出来,两人都是大罪。我再也没见过她们。院主给我换了房间,新屋里的姑娘比原来的那三位更美,也更喜欢争斗,当然屋子也是一院里最豪华的。”
洛羽裳说完后,才吸了吸鼻子,“千叶大人觉得我聪明,其实我觉得自己突飞猛进变得聪明了,也是从入了一院开始的。那个地方,不漂亮便没有地位,可是不聪明是会死的。我也是慢慢才明白这个道理的。”
莫朝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已经过去了。”
洛羽裳笑道:“对,过去了。我再也不回一院了。我其实一直都讨厌一院,那里锦衣玉食,供养着一群玩物。玩物们为了活下去争奇斗艳,已成为别人的棋子却不自知,真是再可怜不过了。”她说到这里,忽然反握住莫朝云的手,“所以朝云你知道吗?你在前武场射我三箭时,那真是我最开心的一瞬了,你赢了我就重生了,你输了我也可以解脱了。我以前只是不敢想而已,若不是千叶大人激将,我还没有叛出一院的决心。朝云,谢谢你。”
人在什么时刻最容易成为知己呢?或许就是这么同病相怜又彼此无可奈何的日子里吧。
莫熏道:“不过不是我泼你冷水。你在一院日子难过,十九院又何尝轻松?就说明日的月底比试吧,你要怎么通过?洛羽裳,你应该是跑快一点都会喘个不停的那种人吧?”
“所以我才觉得闻名不如见面,这位十九院主果然是个执法分明的人。”洛羽裳笑道:“一般叛离本院有两种结局,第一种就是我经历的天罚,生死在两说之间。第二种就是直接被原本的院主处死。我和十九院主第一次见面,她却尽可能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可见此人是个秉正公平的人,所以我才觉得十九院要比一院好得多。”
莫熏不赞同:“好什么,那也要活下去才行啊。”
“我的命运是和朝云绑在一起的,她活着我就不会死。”说到这,洛羽裳甜甜笑着,握住了莫朝云的手,“朝云,拿出你在前武场的气势和睿智,带着我一起活下去吧。”
莫朝云压力很大,怎么觉得肩上的重担变得如此沉重了呢。
第二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真是个适合踏青出行的好日子。不过十九院里诸人却如整装待发一般,人人面容肃穆,翘首以待望向院中心的那个位置。
十九院中划出来一块空地,搭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居中主椅上端坐的正是十九院主式九微。在她面前七八步远的地方摆着一个方形的签盒,长度在两尺左右,高度则为四尺上下。中央有洞,粗细仅能通过成年人的一条手臂。
整个签盒通体为黑色玄铁打造,从外面只能看到乌黑如碳的坚硬外壳。内芯有触手,方便托起选签者抽中的那只签,无论它在哪个费力的位置,只要有来自选签者的外力相引,被触发而动的那只签便会被推手弹出去。
也就是说,即使在签离开签盒之前,没人看见那是支什么签,但选定了便不能反悔。一旦选签后再将那只签扔回盒子中,就会触发签盒的另外一层保护,那就是锁定。签盒的高度特意做长的用意,也在此刻显露无疑。
取签者的手腕将被四周蜂拥而出的圆环合拢套住,此刻强行挣出就会伤到手腕的关节。对于习武者来说,手腕是极为重要的部位,也是极为脆弱的部位。所以一旦中招就只能等院主开底箱的暗锁来救,但暗锁镶嵌在下面的实木框中,被困住右手的人是无法独立自救的,只能寻求外援。
如果院主出面解救,也就视同于抽签者作弊。一旦证实有人作弊,那么后面的诸人也就不用提心吊胆再继续抽签了,作弊者视同抽中了红签。
思乐依照惯例开始排签。因为往常院主并不会亲自再翻阅一次排签册,所以她便没有再呈上册子。
式九微看着她忙碌,忽然道:“排签册拿给我。”
思乐一愣,“院主说什么?”
式九微却什么也没说,径自起身去拿排签册,随后又对思乐道:“取笔墨来。”
思乐万万没想到式九微这个时候突然要改排签册,“可是院主,排签已经好了……”
“听说院里搞了一个小赌局,是吗?”
思乐支吾道:“这件事只是小事,所以未向院主禀报。最初只是男院那边开始的,后来因为赔率诱人,院中一些掌事也跟着押了一些进去,所以……我就没有管,大家只是找个乐子而已,也不必过于严苛,显得院主不近人情。”
“这么说,你也赌了吧?”式九微一边说一边翻开了排签册,排在第一位那个人的名字一目了然,“谁排第一我倒是并不意外,但为什么要把莫朝云排在最后一位?我记得那日在前武场就对你说过,莫朝云的实力目前这十九院综合排名应该不会出去前五,而我让你自行拿捏,这就是你拿捏的结果吗?”
思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场突变,她本就不是擅长口舌争辩之人,而这件事她也确实心中有鬼,所以一时便僵在了原地,半晌才支吾道:“将军……”
这两个字出口,眼见着式九微的脸色变得冷凝起来,思乐一瞬间便更无措了,她慌忙想要跪倒,口中道:“对不起,院主,我一时失言……”
式九微一脚就踢在了思乐的右腿膝盖上。这一脚力道并不大,不过刚巧将她下跪的那个姿势又流畅地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