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了两口,就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呕吐感从肠胃深处急速蔓延开来,挡都挡不住。喉咙口的翻滚感加剧,莫朝云极力控制着,但似乎无济于事,于是她伸手捏紧了喉咙,想要把这块肉卡在原地,不要让它顺着喉头的颤动滚出来。
“是不是谁有危难,你都会这么……”千叶一边说一边侧过头,正好看见莫朝云在和自己的喉咙搏斗。
“谁让你现在就吃了?”
莫朝云捂着喉咙口中含糊不清地艰难道:“横竖都是要吃……不过这也太恶心了,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觉得眼前开始晃动,而她的头则开始晕眩不已。千叶明明就在眼前,可是她伸出手,却仿佛永远够不到他。她有些急,可是越急眼底越是模糊不清,就在这混乱不清的意识里,终于迎来了一团漆黑。
眼看着莫朝云就要倒下去,千叶伸出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将她带入了怀里。千叶搂紧她因为四肢发软而不断下滑的身体,然后才去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那几个人。
小鸳跳上千叶的肩头,歪脑袋看着莫朝云靠在千叶怀里的头,低头用喙啄了啄她的头发,“药撒了,药撒了。”
千叶感受到莫朝云浅淡的呼吸湿漉漉地靠在他的颈侧,他伸手缓慢抚了抚莫朝云的乌发,却对小鸳说了一句“乖”。
霜台他是第一次来,但规矩他懂,再加之深谙顾言的性情,所以他是有备而来。那口锅里已经被他下了药,不,确切来说,这药是小鸳下的,神不知鬼不觉,就在小鸳飞过那口大锅的上空时,他的药丸已经在热气蒸腾的掩饰下被扔进了沸腾的锅口里。
药自然不会取人性命,不过昏睡一夜倒是轻而易举。顾言醒来已是明日之事,那时他已下了霜台,就算他再论起今夜的事情,一个失去意识的人和一个始终清醒的人论战,总归是赢不了的。
他原本计划的很好,莫朝云是唯一的意外。他从来不需要她来救,可是她理所当然说要替他吃掉魔肉时,说心里丝毫也不震惊,是骗人的。
千叶低头看着怀里沉沉睡去的女子,“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姑娘。”
说完后,将她打横抱起,口中对小鸳道:“你自己飞回去吧。”
千叶抱着莫朝云缓步步下台阶。他并不爱与人亲近,可此刻单纯将一个人抱在怀里,不含任何算计和功利之心,却也没有他臆想中的那般难以忍受。
天人殿一直亮着灯,芸姑见千叶和莫朝云都很晚未归,所以也没有睡,于是见千叶抱着莫朝云回来时,她有些愣住。
芸姑急急上前问道:“千叶大人,朝云小姐这是怎么了?”
难得,千叶嘴角竟有了一丝笑意,“肉吃多了。”
啊?芸姑闻言更加摸不着头脑。
“芸姑,她没事。很晚了,你下去休息吧。”
“那朝云小姐……”
千叶看了一眼怀中的莫朝云,“她今夜留在我这里。”
芸姑闻言眼底有了一丝欣慰之色,“好。”
“等一下,芸姑。”见芸姑回头,千叶又道:“准备一张软榻,就摆在靠窗的位置,要宽大一些,可坐可卧的那种,最晚三日内备好。”
“是。”虽然大致猜到了千叶让准备软榻的用处,但长年累月跟随千叶所养成的习惯,让芸姑并不会如此多话。
芸姑退下后,千叶将睡得死沉的莫朝云放到了一片雪白的床上。她一身红衣,此刻躺在如雪般的床褥上,更显得夺目万分。
千叶伸出手,将她头饰下勾旁的面纱拢过来,蒙住了她的半张脸,就这么望着面纱下若隐若现的那张脸许久,终于还是重新扯开了面纱。
她的睡容有些娇憨,看起来全无防备的样子。千叶注视了她片刻,才伸手将她重新搂抱着坐起来,替她解开繁复的战裙系扣。
“估计明早起来知道真相,又要跳脚一番。”想到那个场面,千叶有些忍不住笑意的勾了勾唇角。将她的外衣脱掉,才让她重新躺好,替她盖好被子,随后吹熄了烛火,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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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朝云模糊睁开眼的时候,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她睡眼惺忪地撩开被子坐起身,愣了片刻,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回头去看被子,白的。低头看看床褥,白的……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这分明是她初初来到魔窟受伤后住的那个房间,这是千叶的房间。
她侧头看向身侧,整整齐齐,显然没人躺过。
头好晕沉,莫朝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回事?怎么会睡在千叶的房里?千叶人呢,他又去了哪里?
正想着,有人推门走进来。莫朝云抬头望去,却是芸姑。
“小莫这回可是睡到日上三竿了。”芸姑走上前,“虽然千叶大人吩咐我不用叫你,不过我看再不叫,你就要直接用午膳了,所以还是来看看,幸好你终于醒了。”
莫朝云闻言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很累的样子,怎么睡都醒不了。”
芸姑闻言忽然捂嘴笑了起来。
莫朝云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芸姑,我说什么了?哪里好笑了?”
芸姑止住笑,“觉得累是正常的。”见莫朝云依旧一头雾水地望着她,于是又道:“昨夜是千叶大人抱着你回来的,我跟随他这么久,还没见过他主动抱过谁……你们昨夜是不是?”
芸姑的话没有说完,但话意说到此刻,莫朝云怎么可能会听不懂。她急急摇头,“芸姑,别胡说,才没有呢!”
芸姑听莫朝云否认,才看了看她身侧的床榻,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留宿的迹象。
“怪了,看昨夜的形容,再看今早千叶大人用膳时仿似心情不错,我还以为你们……”
莫朝云不理芸姑的调侃,暗暗想,昨夜千叶抱她回来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总觉得好像昨晚的记忆断片了,吃了魔肉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难道魔肉还有这种副作用?
她胡思乱想了片刻,准备下床穿衣,这才发现红色的战裙也被人脱掉了。
“芸姑,我的战裙是你脱的?”
“没有啊。你一直未醒,我也是刚刚进来。”
那一定是千叶了。莫朝云有些羞涩,他倒是自然而然,下手丝毫没有顾忌,那种谜之从容她是学不会。
芸姑手上捧着一套衣服,“千叶大人说等你起了,吃完了东西,就去习武场找他。”
莫朝云接过衣服展开一瞧,是一身练功服。
“午膳已经备好了,快吃了,去找千叶大人吧。”帮莫朝云套好衣服,芸姑又道:“这话还是早上时千叶大人吩咐的,估计他也想不到你能睡到这个时辰吧。”
莫朝云因为昨晚记忆断片,所以无从反驳,只能傻笑。
午膳照旧是素菜,但第一次莫朝云吃得津津有味。昨晚魔肉的恐怖记忆太过深刻,她想在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再吃任何肉了。
快速吃好饭,莫朝云便直奔习武场。远远便看到了一身白的那个人。
却见他站姿笔直,眼神紧紧盯着前方,而在他的右手正握着一把弓。莫朝云瞅着那把弓眼熟,再走近一些,却发现正是式九微送她的那把满月长河。
千叶静若磐石,半晌未动,却在头顶飞过一排大雁时,果断抽箭搭弓,似乎连半丝犹豫都没有,便射出了那一箭。那箭去势并不快,却意外挟裹着破空的风声。这声音惊动了雁群,雁群瞬间有些散乱,而那支并不快的箭就在群雁间直直插入,再落下时,箭矢上赫然穿着两只大雁。
这一幕让莫朝云深深震撼,她半晌都觉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她本以为惊动了雁群的千叶是要铩羽而归的,却没想他却逆转结局,一箭双雕。
千叶拾起了插着一对儿大雁的那支羽箭,慢慢转过身,看着缓缓走近的莫朝云,问道:“要不要试试看?”
自己最自负的技艺受到了空前的挑衅,莫朝云面色严肃,接过了千叶递给她的长弓,又去不远处取了一袋箭壶背好,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千叶退开。
千叶没有说话,退后几步,好以正暇抱臂旁观。
说实话,莫朝云有些紧张,尤其是刚刚见识过千叶的弓射之技后,再说他此刻还在身边,越想在他面前做到尽善尽美,越控制不了手指有些发颤的麻痹感袭来。
他缓缓道:“不用紧张,又不是让你和人拼命,照你平时做的去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