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阳河畔20作者 唐庄
志顺从隆平买回来的八仙桌就扔在院子里,昨晚他就想趁天黑给齐印贤送过去,可他又怕这个绝户头不给他开门,让他白费劲,他明白齐印贤故意让他白天送来就是要让三户营村的人看见,用他给自己立威,心里很窝火,可又拿这个绝户头没办法
早饭后,志顺和兰芝抬着桌子往齐印贤家走,两口子抬着张桌子招摇过市,感觉跟偷了桌子游街一样抬不起头,心里踩着点每迈一步骂一句:王八蛋,死绝户,遇见人也哼哼哈哈支应过去,其实,看见他两口子抬着桌子往齐印贤家走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人问也不笑话他俩,心里默念和志顺差不多:王八蛋,死绝户,欺负老实人。
志顺两口子抬着桌子走了半道街,到齐印贤家却发现他家锁着大门,气的志顺往破门子上踢了两脚,差点把门跺踹倒,吓得兰芝赶紧把他拉住:
“回去,不给了,诚心羞臊咱们”
“算他娘什么东西,看我闫志顺是个软柿子啊,明着欺负!”
俩人气哼哼的抬着桌子又往回走,一边走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停的骂,生气归生气,骂归骂,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骂人也骂的唯唯诺诺哼哼唧唧,街上路过的人看见的只是他们两口子边走边耷拉着脸瞎嘟囔。
快到家了,他俩看见齐印贤就站在自己家门口:
“志顺啊!我专门过来和你一起抬桌子了,可你家锁着门,敢情是咱走两叉子了,走走,别放了,还往回抬吧!”
齐印贤嘴上说是过来帮着搬桌子,可他却不伸手替了兰芝,叼着烟袋锅背手站着不动身。
要说志顺两口子也确实是傻得不透气,当时竟然没反应过来齐印贤在编瞎话,想都没想抬起桌子就走。
志顺和兰芝抬着桌子在前走,齐印贤叼着烟,背着手紧紧跟在后面,连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齐印贤专门设局押着志顺两口子游街示众,虽然志顺两口子脖子上没有挂着牌子,可俩人抬张大桌子在三户营村里来回遛了四趟,这种当众侮辱人格的方式也只有齐印贤能想的出做得到,恐怕全村也只有志顺两口子能受得下去。
齐印贤做到了,他一步一步精确计算,他要先在三户营找两块垫脚石,然后踩着这两块垫脚石让自己爬上三户营的至高点,按计划下一步就是把整个三户营踩在自己脚下。
桌子送给齐印贤以后,兰芝和志顺就开始留意齐印贤有没有骑着自行车出村,他们以为齐印贤收了自己的八仙桌以后很快就该去隆平找潘庆初给春凤说情了。
可是他们太天真了,他们一点都看不出来齐印贤不要脸的程度有多高。
一天,两天。
第三天兰芝坐不住了,她没给志顺商量直接去了齐印贤家。
这次齐印贤家的院门开着,兰芝暗自庆幸这次不用在街上叫门让村里人看笑话。
屋里门也开着,好像齐会计算准了有人要来。
兰芝进屋,看见齐印贤正坐在椅子上抽烟,手里竟然拿着一根针,针上串着一截子白线,炕上,摊着一床脏被子,被子已经拆烂开,露出的棉花比被面的颜色稍微浅一点,但是比屋里地上的土的颜色要深。
“兰芝,你来啦,我这正发愁呢!”
“大正月里,这是弄啥嘞?不是不让动针线吗?正月里拆被子,你这诸葛亮怎么算的?”
“昨天看见被子破了,心说缝缝吧,又看着该拆洗了,这一拆,弄不到一块了
正好你来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愁,快给帮帮忙,你早点给我把被子弄好了,我也好去隆平给咱家春凤托人去”
兰芝接过针线,上炕缝被子。
潘主任来三户营开会抓走春凤那天兰芝就见过炕上这一堆脏东西,可是今天才是真正拿在手里近距离观察,摊在炕上的这一堆,看着像猪皮,摸着也像猪皮,闻着倒是不像猪皮,和猪圈里的猪粪差不多。
兰芝憋着气,从炕上下来:
“都破成这样了,我可缝不到一块,多少年没拆洗过了?”
“兰芝啊!你是不愿意帮这个忙啦,没事儿,不为难你,我自己慢慢来
子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把被子拆洗完了再把房子扫扫就赶紧去隆平办咱家春凤的事儿”
齐印贤不慌不忙抽着烟,坐在椅子上连看都不看兰芝。
兰芝知道这是齐印贤又再给她要新被子,心里的火直往上拱,可她不能发作,甚至连一句硬气点的话都不敢说,桌子送来了,大街也游了,在三户营把人都丢完了,就为一床被子反悔?春凤怎么办,闺女回不来她就是盖八床被子心里都是冰凉,还心疼这一床被子有啥用?
“印贤兄弟,你这被子也实在是破的不能要了,别费劲了,我给做一床新的,赶天黑给你送来,不误你睡觉用,给你腾出功夫来了,今天看看能去趟隆平不,春凤没个动静我这当娘的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谁说不是,我也是着急,要是你昨天来了我昨天就去了,行了,你回家给我做被子,我收拾收拾也早点出发”
“放心吧,你去隆平,我也回去给你忙活”
“好,去吧
哎!兰芝,别忘了就手把褥子也一块做了吧,差不大点儿事儿”
“嗯知道了”
兰芝心里骂着:死绝户头,臭不要脸,出了齐印贤的家门。
兰芝回到家越想心里越憋屈,粘上这么块烂年糕,腻歪人又不敢往下撕,除了在家里骂还得跟个祖宗一样供着,心烦的只想把锅摔烂。
她实在不想给齐印贤做新被子,再说就算供销社有棉布做被里被面,正月里不过集不赶会的从哪儿给他弄新棉花啊!
她在屋里院里转悠了两三圈,想起个办法:
把春凤的被子拆了,用里边的棉花套个新皮,给了那个绝户头,他几年不拆洗被窝,随便是个被子都比他那一张烂猪皮暖和,他能觉出个狗屁来啊!
兰芝走进春凤屋里,伸手铺拽春凤的被子,一下愣住了。
去年才给春凤做的大红花被子怎么变成碎蓝花?褥子也和原来不一样了,这是谁家的被子?春凤的被子去哪了?春凤这是和谁把被子换了?
兰芝在春凤屋里转过来转过去怎么都想不明白,她把炕上的被子拽到炕沿儿,看看是不是春凤自己换了被面,在炕角起,她发现了春凤原来被子的残骸,几条大红花洋布条压在刚才的被子底下。
谁把春凤红花的被子剪成了碎布条?炕上这一床蓝花被子又是谁的?这是谁弄得?是春凤?她这是为啥?
此时的兰芝顾不上骂齐印贤那个死绝户了,坐在春凤炕上脑子跟纺车上的轮子一样嗡嗡的转悠,脑子转了一百多圈,转明白一件事儿,这事儿一定跟大明有关系,看这被子缝的这么细密,里边棉花铺的这么均匀也像是三九的活道。
至于春凤为啥毁了自己的被子盖人家的被子?她的被子为啥就剩下几条碎布,其它的棉花被里被面都去哪了?这被子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等等等等很多疑问她的脑袋都没有转悠出个头绪,而且越转越迷糊。
院里有志顺走动的声音,兰芝觉得这事儿够大,说不定他知道以后光顾着跟大明闹事,把闺女扔监狱里不管了,赶紧从春凤屋里出来关上门。
“春凤他爹,我刚刚从绝户头那儿回来,我本来是去催他给去隆平求人往外捞咱家闺女,可现在人家在家做被子呢,把一团烂麻头在炕上摁揣两天了,非说做好了再去,我看他就是想让咱给他做个新被子”
“明明就是摆好了等你自动上钩的,你倒好,不等人家挂蚯蚓就去咬钩啦?”
“闫志顺,你少说风凉话,桌子都送去三天了,那个绝户头死活赖在家里不动,不去看看桌子白瞎啦?咱俩抬着桌子游街也白丢人现眼啦?图啥?你倒有话说了,你说他就不要脸了,你有啥尿?还嫌我去,我不去出了正月他都不去给咱救闺女!”
“好,你周到,你机灵,你说吧,还得给人家做床新被子呗!”
“不用都是新的,你去供销社拉几尺布,把咱春风的被子套个新里新面儿,他个老光棍多少年没钻过新被窝了,能觉出个屁来啊!再做床新被子给咱春凤留着。”
“那倒也是,你说个尺寸,我去供销社拉布”。
天黑时候,志顺看见齐印贤骑着车子进了村。
又等了一阵子,等街上的人少了,志顺两口子抱着刚刚做好的被子出了门。
志顺和兰芝没有叫门,直接推门进院,再推门直接进屋,齐印贤正坐在屋里等着他们。
兰芝把被子扔到炕上,赶紧过来等着齐印贤报告今天去隆平的好消息。
“志顺啊!今天这趟我觉得是白跑了”
“怎么了?没见到潘主任?走了一天连个人都没见到?”
“人倒是见了,人家潘主任还请我在饭馆吃的温汤肉,烫面烙饼嘞!”
“那不挺好!咋就白去了?”
“咱是干啥嘞?光吃啊!春凤的事儿可真不好办啊,我发愁,潘主任都跟着发愁嘞!”
“潘主任这么大干部有啥愁的,他想抓就抓了,还不能想放就放?”
“志顺啊!咱是真不懂,抓是潘主任做的主,到了隆平可就不是他一个人管事儿了,好几个副主任,都看着呢,再说了,大头这个案子是个大案子,大头的脑袋能不能留住都不好说,志顺你说,你家春凤是帮凶得判多少年?十年,八年可说不准”
听齐印贤这么一说,兰芝的腿开始哆嗦起来,扶着炕沿立都立不住了。
志顺半天没吭声,扶着桌子的手也哆嗦的控制不住,可能是刚刚放到这里的新桌子腿没垫平,志顺的胳膊把整个桌子都震的跟着晃悠,三个人都沉默着,只有桌子上的搪瓷水缸子和油灯挨在一起,被志顺哆嗦的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志顺再一次给齐印贤跪下,兰芝也跪下来抱住齐印贤的腿:
“印贤兄弟,你可不
爱游 2018-02-16 22:01:19
顺再一次给齐印贤跪下,兰芝也跪下来抱住齐印贤的腿:
“印贤兄弟,你可不能撒手不管俺家春凤啊!潘主任都请你下饭馆了,说明他瞧得起你齐印贤,你说话他准得给面子,你能管,你可不能推脱啊”
“志顺,我都给你说过了,一来他不是一个人的事儿,都得私下做工作,二来这是个大案子,可不敢随随便便放人啊”
“人多,事儿大是吧?咱多花点,你说个数,得多少钱?我闫志顺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闺女救出来!”
兰芝抱着齐印贤的腿不停的哭:
“印贤兄弟,你行行好,行行好!把闺女给我弄出来,往后我们娘俩给你做被子,做衣服”
“一百块,志顺你想想,值不值当的,我也知道这不是个小数目,在隆平人家就给我透这个数了,我替你回绝了,咱一个村的,我知道你家情况,拿不出来”
屋里静下来,兰芝也停止了哭,只听见三个人的呼吸。
一百块是什么概念?志顺一年在队上出勤三百零五个工,去年一个红合九分钱。
一百块就等于闫志顺干一千一百一十一天挣的工分,整整三年,闫志顺想要见闺女就得付出整整三年的劳动,他就得用自己的命去赎闺女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