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都出来。”
借着路上的晚风平复了心情，待一切收拾停当，秦战坐在沙发上平淡的开口。
系统的情商退化的愈发严重，让出来就出来，光幕微微亮起，小幅闪烁着。
子鱼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出现在门口位置，低着头不敢看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出似的。
秦战不为所动。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与系统是合作关系，他不是系统的傀儡、附庸，系统也不是他的奴仆。可今天他才发现这想法多么幼稚可笑，一个连身体都随时会被控制的人，哪来的资格和控制者谈合作？
他知道系统能够控制他的身体，毕竟系统的生物电模拟和治疗他都用过；他也知道子鱼是魂体，本质上是无法触碰的，是子鱼利用微电流刺激神经，导致肌肉收缩，让他产生了触碰的错觉。
但系统和子鱼从未违背过他的意愿、操控他的身体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即使第一次去游泳馆时手麻腿抽筋，也只是他和子鱼之间的玩笑，跟她喜欢掐老秦腰间软肉差不多。
秦战认为，在没影响武术修炼或耽搁任务进度的前提下，合作伙伴无权对他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在他拒绝别的女孩儿追求时，子鱼也不应该插手、更不应该控制他的身体。
今天他已经很明确的拒绝阿曼达的追求了，虽然她仍然不想放弃，但在和女孩儿发生实质上的接触前，他依然可以硬下心肠拒绝掉，大不了换家超市、不去那家游泳馆，再过几天把家一搬，时间自然会让这姑娘冷静下来。
可事实上呢？
先是系统发布临时任务，搞的他手忙脚乱、被阿曼达偷吻；当他想要推开时，子鱼竟然控制他的身体主动抱住人家。
尽管看起来像是他把妞儿泡到手了又嫌弃前任的助攻，跟放下筷子骂厨子似的，但这里隐藏的含义并没那么简单，违背意愿控制他身体的行为狠狠踩到了秦战从得知系统存在那天起就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根得到系统的人都会绷紧的神经！
这根神经叫做：是合作伙伴，还是傀儡？
“系统，还有你，子鱼。”
“如果你们需要的是一个傀儡，那么不用大费周章，这具身体原本就不是我的，你们拿去，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系统，你可以将知识经验直接传递给子鱼，她能控制这具身体，我猜你也可以，对吗？直接控制它锻炼到你们想要的程度，然后去参加比赛、一路打到底，自然会振兴国术，不是非我不可，用不着哄着惯着。”
“我就是一屌丝，大华夏十几亿人口里最多的那种人，没啥值得您二位高看的，何必费尽心机激起我的雄心壮志、又在我的意愿与你们不一致时瞬间剥夺我对身体的控制权呢？”
“看着一只提线木偶像傻子一样努力奋斗，又在他傻乐的时候提起缰绳，很有趣吗？！”
子鱼在抽泣，他心里发疼，但硬挺着没理她。
若事实真如他所说，那这个世界恐怕也如同《楚门的世界》一般，邻居是假的、父母是假的、爱情也是假的！他怎么才能确认子鱼的情意是表演还是真心？楚门·伯班克在得知真相后能选择离开，他呢？
他不指望有离开的权利，但必须知道自己是一只提线木偶，而不是傻子一样将自己的努力呈现给背后控制一切的人做笑料！
沉寂很久的系统发声了：“请宿主提出补偿条件。”
遭了！
子鱼眼睁睁看着血丝极快的沁满了秦战的眼框，他鼻翼两侧的八字纹抬起、上下抖动着，早已干涸的嘴唇咧开、鲜血渗出，白森森的犬齿外露，涎水在唇齿间滴落，额头两侧青筋瞬间绽起。
“补偿？！我去你m的补偿！你特么找下一个傻子去吧！”
“不要！”子鱼向他飞扑过来，却已来不及阻拦。
血色的眼球、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癫狂的火焰，如同地狱恶鬼。此刻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把将垫子掀飞，抽出藏在沙发下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没有丝毫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子弹已经上膛，双动手枪不要求必须拉动套筒，击锤准确的凿在撞针上！
“咔。”
“艹！！！！”秦战嘶声怒骂，嗓子已经破音了。
是底火没有点燃？是系统其实能够控制现实世界？还是说，这个世界就像《黑客帝国》一样是系统虚构出来的？
他不管那么多，他只想在被控制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用尽力气拉动套筒，枪膛里的子弹被拉壳钩拽动，又被抛壳挺弹出，在空中打着转，未等它落地，弹匣中下一粒子弹已被推入枪膛，秦战又一次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再次扣动扳机！
手指一麻，他愤怒的发现自己连扣动扳机的力量都没有了，紧接着小臂、大臂被子鱼用力按住。
又一次被剥夺了身体控制权，秦战心底已是一片悲凉。
他不甘心，趁子鱼挂在他右臂上的机会，狠狠的挥动左臂，一拳就打的自己牙龈松动、鼻血长流。
“还有机会！”
他竟然在为能够伤害到自己感到开心，想到这儿，无尽的悲哀涌上心头，他变拳为掌，伸出两根手指对准眼睛就戳了下去。
手指似触到了实物，双眼却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肩膀一紧，嘴唇一阵冰凉。
睁开眼，是子鱼。
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他，手指戳在了她的后脑上，被箍紧的肩膀无法再抬起手枪，被占据的嘴唇也不能再发出咆哮。
他就这样站着，她就那样吻着，泪水一窜窜的落在他的脸庞上，又悄然滑落，不知所踪。
他惨笑着。
“秦战啊秦战，你连去死的机会都没抓住，还有什么可挣扎的？这身体只在别人放任时你才有使用权，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身不由己’啊！从此你便安心的做个傀儡，放弃对它的控制吧！”
“去他m的活的精彩，去他m的喜欢爱恋，他m的重振国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阿曼达，好姑娘，以后的我已经不是我了，对不起了。”
这样想着，心如死灰的他忽略了系统急促的信息，闭上了双眼。
……
良久，秦战癫狂的神经逐渐冷却。
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那里，子鱼依然在抱着他，唇瓣的柔嫩、冰凉的泪珠依然不停的反馈给神经系统。即使他已经不想再对这具身体发出任何指令了，大脑仍旧本能的保持着身体平衡。
“呵，我已经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了。”他自嘲，随即发现她的双唇已经离开、自己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老秦，子鱼求求你，别激动，我们谈谈好吗？”子鱼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美目中尽是心疼。
“呵！求我？我有拒绝的权利吗？”他讥讽的看着她。
他松开右手，再无任何阻拦，博莱塔m92fs手枪“嗙”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可秦战知道，一旦再起自杀的心思，身体又会脱离他的控制。他向后一坐，地板透过单薄的睡裤将冰凉的感觉传递到大脑，他不在乎，她却再度落泪。
“老秦，是子鱼错了，子鱼不该在那时控制你，原谅子鱼好吗？”她低声哀求。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您觉得该什么时候控制，就准没错，奴才没意见。”他嘲讽依旧，并做出下跪打千的姿势。
眼见越解释越乱、越解释误会越深，子鱼泣不成声。
“系统并未加载强制宿主不得自杀的程序。”癫狂已尽，系统的声音终于能够传到他的意识中。
“呦！这不是大主子嘛！您老安好啊！”秦战又打算磕一个。
系统没理他，自顾自的说着：
“重振国术是创造者设定的核心程序，任何有助于国术的对话均可能触发临时任务，宿主有权拒绝、并可以撤销该任务。”
“阿曼达·塞弗里德对华夏武术产生兴趣，并愿意向宿主学习。经过计算，教学有利于武术的传播，是宿主完成任务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系统提供临时性任务供宿主选择。”
“完成‘废柴崛起’任务后，保健教练已归属宿主所有，拥有独立的灵魂和思考能力，阻止宿主自杀并非系统授意，如果宿主认为保健教练的行为对宿主构成伤害，系统将予以收回，并根据宿主意愿另行挑选灵魂灌注知识。”
收回？收回子鱼？秦战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从他自定义完毕，子鱼便一直在他身边，陪他聊天、教他炼药、伴他运动、逗他解闷，张罗着他的吃喝，操心着他的日程，鼓励他不要放弃，甚至已经和他有了夫妻之实。在她控制他的手臂抱住阿曼达之前，秦战一直以为子鱼会是那个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永远属于他、不会嫌弃他、背叛他、离开他。
可是，今晚发生的一切也是因为她！
“子鱼。”
秦战沉声道：“你的理由。”
她定定的看着他，泪花止不住的翻涌，信任的建立犹如滴水成冰，信任的倒塌却只需要一道裂痕。如今裂痕已然出现，还能弥补吗？
“老秦，我不该隐瞒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你能触碰到我，是因为我在刺激你的神经系统，让你产生了触碰的错觉，即使我们……那样，也只是你的大脑在神经反馈下做出的错误判断。”
“我知道你不介意，我也知道你是多么的喜欢我，不想这件事成为我的心结。”
“可你不知道的是，我是没有神经系统的……”
子鱼的话犹如一道闪电劈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呆愣的看着她，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今晚发生的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她没有神经系统，没有味觉，也没有触觉，那……时，她、其实也没有感觉？昨天她只是为了让自己觉得，她已经解开了心结？
所以，在遇到阿曼达之后，她想给自己找一个真正的女友，一个能触碰到的、真实的、喜欢自己又能让自己心动的人类女孩儿？
所以，她是如此的爱着自己，才不想自己拒绝阿曼达的追求、才会控制着自己的手臂搂住另一个女孩儿？她心里，该有多难过？
所以，自杀时她才会不顾一切的扑过来阻止，不惜再次控制、激怒自己，并苦苦哀求着承认错误？
怒火多旺，愧疚就有多深，秦战几乎要把持不住了。
“你们……怎么证明？”他咬着牙，逼着自己说出伤害她的话。
系统沉默，闪烁良久后才道：
“宿主的灵魂穿越是激活系统的前提，根据核心程序记载，只能由激活者完成任务，系统未取得控制宿主身体、自行完成任务的授权，程序中未加载任何对宿主有害的行为。但由于系统编程无法显示，因此无法证明。”
他又看向子鱼。
子鱼也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擦去泪水，似乎想将最美丽的一面烙印在他的心底，蓦然一笑，带着爱恋、歉疚、不舍，以及——决然。
“保健教练申请回归，是否同意？”系统忽地问道。
“滚！”
“请宿主准确表述，是否同意？”
“不同意！你给我滚！”
系统悄然隐去，他上前一步用力的抱住她。
子鱼再也无法保持笑容，放声大哭。
秦战就这样抱着她，一如方才子鱼抱着发疯的他一样。
现在，他知道子鱼为他受了多少委屈、担着多少心事了，此刻让她发泄出去才是最好的方式，虽然不知道灵魂体会不会如黛玉一般愁煞，但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哭，是她天然的权利。
尽管还是无法判断系统和子鱼的说辞，这一切是否会是新的骗局仍旧无法证实，但他不是赵构，宋太祖赵匡胤出身不正，靠着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篡权，所以他的子孙看谁都像是要造反，秦战可不会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杯弓蛇影。
如果，这一切还是欺骗，那么，就让我这个傻子再傻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