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兹先生,我如果拒绝呢?”
老秦眯眼、躬身、再次调整位置,使自己、庄家、以及车臣人呈一条直线。
对方提的条件太离谱了,竟然以拳馆为条件抵扣处置凶宅的费用!虽说他除了油费没什么成本,但收费标准降下来容易,再想涨上去可就难了。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对方并没仗着黑帮身份强迫,否则真被人拿枪指着脑袋的话,他肯定会乖乖认怂的,凶宅有的是,命可就只有一条。
“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
庄家不紧不慢的喝了口咖啡,温声道:“你认为哪不妥,可以提出来,生意嘛,总要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不是吗?”
「老家伙真特么难缠。」
老秦心道你家保镖就在几米远的地方玩儿枪,你特么一副商业谈判的架势骗鬼呢?定了定神,他开口道:
“这处拳馆我看过了,您也该对它的状况心中有数,很多设施、器材都需要换成新的。即使不考虑这部分投入,您认为它的租金值八十万美元?”
“秦,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见他点头,庄家笑道:“我说过,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秦,不如你再仔细想想我的条件?”
「屁的条件,老子又没得阿尔茨海默症,你个老妖精不就是用拳馆为条件抵扣老子处置凶宅的费用吗?」
「嗯?以拳馆为条件?」
老秦抬头,正对上庄家笑眯眯的双眼,他仿佛能从那里看到对方的肯定和鼓励:“您是说……拳馆归我?”
“难道我说过用租金抵扣费用的话?”老家伙不答反问。
他摸摸鼻子,不得不默认自己是「急躁的年轻人」,又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产权证明我已经看到了,这可是完全属于您的拳馆。”
“不如,你再猜猜?”弗雷兹仿佛看到耗子的老猫,随口逗弄。
老秦定定的看着对方,脑海中不停的思考、权衡,毕竟他还有另一种选择:不接话茬,拍屁股走人!大不了免费给这老头出手一次。
庄家不愧是庄家,任凭老秦怎么看,他仍是不紧不慢的喝着咖啡,时而对视一眼,微笑后继续等待,似乎一点儿都不急。
终于,老秦开口道:“你要收手了?”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刚卖掉了一处房产。”
“所以?”
“所以我知道一栋驱魔后的房子会有多大利润。”
“这跟收手有关系吗?”
“有!当然有!”
他越说越顺,不无炫耀的给对方讲述着自己的分析:“弗雷兹先生,你今年五十五岁了,在别的行业里这个年龄可上可下,但在帮派眼里……”
“所以呢?”
“华夏有句话叫做激流勇退,意思是在最强大的时候就要做好退出的准备。”
“说下去。”
“老去的雄狮难免会受到挑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自己还能震慑住他们的时候找到后路,而一笔足够养老的钱无疑是条不错的后路。”
“哈哈!哈哈哈!”
小老头突然指着老秦笑的前仰后合,车臣人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把玩手里的枪械,就跟枪是他女朋友一样。
“有意思,有意思!”弗雷兹掏出手绢,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突然开口问他:“年轻人,加入帮派了吗?”
老秦不明所以,摊了摊手,答道:“没,倒是有朋友想劝我加入洪门,你知道的,我是华夏人,但我还是拒绝了。”
——他是想表明自己的背景,并隐晦的堵住对方可能的招揽。
“为什么?”弗雷兹似乎来精神了,兴致勃勃的追问。
“呃,我为什么要加入社团呢?”他反问。
“……”庄家楞了一下,点头赞同:“也对,以你的能力,加入帮派也只会成为别人赚钱的工具,确实没必要。”
“那么,”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微笑着问:“年轻人,有兴趣接我的位子吗?”
“没有!”老秦这次回答的干脆利落,心说一天社团经历都没有的人,你让我当庄家?这是嫌我死的不够快还是怎么的?
“不再考虑一下?很威风、很赚钱的。”对方笑眯眯的诱惑道。
“不考虑,咱还是说正事儿吧。”他有些不耐烦了。
“不急。”弗雷兹继续诱惑:
“想想看,这里所有的帮派成员都要叫你老板;不管看上哪个妞儿,只要你想,太阳落山前她就一定会躺在你的床上;
没有人敢冒犯你,否则他的尸体、他全家人的尸体都会被扔进下水道;你将是这里的教父、是附近所有街区的无冕之王!”
老家伙越说越狂热,终于脱掉了一直以来的伪装。
眼神阴翳!
嚣张狂傲!
霸道狠毒!
不可一世!
视人命如草芥!
这才是庄家!这才是他的真面目!这才是附近所有黑帮公认的无冕之王!
老秦不得不第三次调整了三人之间的直线,他怕这个神经错乱的家伙会忽然下令,然后那个恋枪狂就会抬手间把他击毙。
或许是受他的动作影响,车臣人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弗雷兹也停止了狂热的演说,用不知见过多少次生命流逝的双眼逼视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我再问你一次,有、兴、趣、接、我、的、位、子、吗?”
秦战缩肩、塌背、尽量佝偻着身体,双腿轻轻内扣、站成不算标准的二字钳羊马,右臂微微抖动,这是在情绪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又极力放松的表现。
他没想到庄家在这时候发疯,更不确定哪个回答才能消除对方的杀心,弗雷兹明显神志不清,即使他顺着对方说对那个位子有兴趣,也不见得就能活着走出去。
所以,他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他有信心在被车臣人用枪打死之前一记标指打碎这个老家伙的吼骨!
死都不怕,还怕一个糟老头子的威胁?
于是,他同样瞪视着庄家,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张开已变得干涩的嘴唇,胸腔中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不!我拒绝!”
出乎预料的,弗雷兹慢慢举起了双手,脸上疯狂的神色逐渐收起,最后竟又恢复成温和亲切的笑容,轻快的开口道:
“放轻松、放轻松,我还没活够呢,不能为了这点事儿就被你干掉。”
「放你大爷!」老秦心里怒吼,谁知道这神经病会不会在下一秒抽风?他不仅没放松戒备,反而更紧张了。
“ok、ok,我的错,是我做的太过分。”
小老头跟没事儿人似的,沉吟片刻,很真诚的看着他,道:“我让他把枪拆成零件怎么样?没办法,那家伙唯一不会服从的命令就是丢掉手枪。拆成零件后组装再快也没你出手快吧。”
“还有刀。”老秦追加条件,对方说的倒是个好办法。
于是,在极度戒备中,弗雷兹说了一大串他听不懂的语言,不过有子鱼的同步翻译,他确认对方话里的意思没差,至于有没有暗语就不清楚了。
车臣人楞了一下,抬头看着弗雷兹,待他又一次重复后才不情不愿的从裤腿的刀套里取刀、并远远的扔在地板上。
五秒后,手枪也变成了零件,规规矩矩的放置在茶几上,甚至连子弹都一颗一颗的褪出弹匣,弹头冲上。
不仅如此,这家伙在皮带上摸摸索索,又掏出了几把飞刀,就在他不耐麻烦、打算解开皮带时,老秦抬手阻止了。
“足够了,我相信你的诚意。但是弗雷兹先生,我想你应该给我个解释。”
饶是庄家见惯了生死,被愣头青盯着、时刻准备击杀的感觉也不好受,他又一次掏出手绢,擦干额头和鼻翼的汗水后,笑道:
“不如你再猜猜?哦!我说、我说。”
却是老秦对他这句话神经过敏,闻言又开始扣紧shuang腿、放松手臂,庄家连连摆手,脸上的笑都成了苦笑。
“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他攥着快要湿透的手绢抱怨着。
“好吧,其实没什么,你是第一个猜到我打算退休的,所以一时兴起,就试试你的胆量喽!我得说,这太冒险了。”
“试试?弗雷兹先生,你在拿我们两个的生命开玩笑?”
“我也没想到你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我以为你会求饶、或者顺着我的意思呢,上帝作证,我都多少年没经历过这么大的危险了!”
“从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起,华夏人就不会再对任何人求饶了。”
“一九四九年?那是什么日子?”
“新华夏成立的日子,我们牺牲了数千万人才站起来,所以再死我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们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求饶了。”
“你是……执政党的人?”
“不,我只是个普通的华夏人。”
“好吧,有意思的年轻人,我说完了,你还有问题吗?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道歉,不过赔偿就别想了,我一美分都不会给你。”
“呃……”
老秦感受到了阿曼达在被他忽悠时的感受。该说的都说了、毫无诚意的道歉要了也没用,他又不差钱——更何况这老头也不肯赔。
可他是谁?上街捡不着钱都跟丢钱似的,此时现成的错误送到手上了,不讹点儿什么的话,今晚还睡不睡觉了?
“虽然这很冒险,但……”
他伸手指了指正看着手枪零件发呆的车臣人,犹豫着说道:“我想请他教我练枪,以此作为你的赔偿。不过我还没到合法持有短枪的年龄,这个你有办法吧?”
神经错乱的庄家就像看见了另一个精神病似的,楞了半天,又开始狂笑,边笑边擦眼泪,想起手绢已经被汗湿透了,他干脆随手丢掉、用袖子擦。
“哈哈,有、有意思的年、年轻人。”这家伙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老秦抱着抓人质的心思给他捋背顺气,捋了半晌才恢复过来。
“我同意了!你想什么时候学?”
“现在行吗?在我还没完成任务之前,您多少能收敛着点儿。”
“当然不行!天都快黑了,我可不想在太阳落山以后靠近那个地方。”
“您老手底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还怕这个?”
“胡说!我可是正经生意人……”老家伙说到这顿住了,可能他自己也觉着这话太没营养,于是摊摊手,道:
“好吧,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儿上,告诉你也无妨。”他很认真的道:“人怕子弹,但鬼魂不会,这样解释你满意吗?”
“那我什么时候学?”老秦急了,你怕鬼跟老子有毛关系,老家伙怕不是想赖账吧!那可不行,想都别想。
“在你完成任务以后——那家伙随时会杀了你,怎么样?要不要放弃?”看他这副德行,弗雷兹又暗搓搓的逗他。
这货苦恼的直挠头,半点心思都不掩饰的样子:“我也很矛盾啊!可是如果不从你这儿得到点儿什么,我会睡不着的。”
老头子又开始狂笑,笑着笑着便癫狂尽显,视人命如草芥的姿态再现。但这次他没再抽风,反而指着老秦大声吼道:
“好!吃了亏不报复回来就睡不着觉,你跟我是一类人!”
「鬼才跟你是一类人,老子有系统,你有个毛!」老秦暗自开心,从见面起这老疯子就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架势,现在总算是骗过他一次。
——这货有系统的紧急提醒,庄家第一次发疯的时候左侧的威胁告警红的都发紫了,所以他才做好舍命一搏、同归于尽的准备;
现在那厮就是在逗人为乐,即使他伪装的再好,骗得了老秦也骗不过系统,绿色的光柱就直戳戳的立在那里,颜色没有一丝变化。
所以这货装出一副既苦恼又贪心的模样,就是想扳回一城,老家伙太鸡贼,骗他一次就算没实际利益,心里上也会有满满的成就感啊!
“那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快开学了。”
“这我不管,他是我的保镖,在他认为我足够安全的时候才会去找你。”
“可他听不懂英语,我们怎么交流?”
“哈哈哈哈!”
老家伙又开始笑,他的泪腺好像有问题,每次都能笑出眼泪,“小家伙,你还是太年轻了。”他掂起衣角擦干眼泪,特别开心的样子:
“那是骗你的!我说你就信?”
“啊?”
“他跟了我十几年,怎么可能学不会英语?”
“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会,甚至你都说了我要杀你,他都没反应。”
“装的!”
“……你厉害!你更厉害!”
老秦对庄家竖起大拇指,又冲车臣人做出同样的动作,只是那家伙眼皮都没抬,仍是苦恼的看着面前的手枪零件。
弗雷兹对他的马屁很受用,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首饰,挤挤眼,道:“这是个秘密,你又一次成为第一个知道秘密的人,记得保密。”
“我对你的秘密一点兴趣也没有,下次再有秘密请一直瞒着我,谢谢。”说这话时他面无表情,语调都不带起伏的。
弗雷兹笑的就像偷到了鸡的老狐狸,对他的请求不置可否,只是挥挥手,道:“时间不早了,还是先解决房子的问题吧!嘿!把你的枪装起来。”
车臣人继续发呆,老家伙无奈的换了一种语言,于是几秒后手枪恢复原状,十几秒后所有的子弹也被装入弹匣。
老秦注意到,这家伙先从抛壳口将一颗子弹塞入枪膛,这样不仅能在第一时间开火,弹匣中的存弹也会多出一颗。
整装待发后,弗雷兹企图继续行骗:“看吧,我就说他装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