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直到梁兴将腿挪开,「猎暴」一方喝止的声音才姗姗来迟,之前大家都以为打到昏厥就算结束,没想到不起眼的脚尖才是杀招。
小师兄耸耸肩,自顾自的回到擂角。
一位中年人抢上擂台,观察半晌却对小鬼子的脱臼束手无策,铁青着脸道:“虽然健次郎言语多有冒犯,但阁下未免太过狠辣了!”
“没错,在对手倒地之后继续攻击,这是犯规!”另外几名「猎暴」也在台下蠢蠢欲动,他们一连伤了四位队友,心里正憋着气。
“集合!”
韩镇坤一声令下,「天使之翼」一方、包括加派的十位队员在内迅速集结,「猎暴」领队见状连忙张开双臂拦住己方人马,大喊道:
“冷静!这是误会!”
“你的手下好像并不这样认为。”
“退后!所有人退后!”领队转身喝令手下,临出发前上校交代过,绝不允许坏小子们无端挑衅,否则公司这次绝不会给他们擦屁股。
“仓,你要上场吗?”
见中年人依然没有下擂的意思,领队的语气变得恼怒,这人是后来加派的十人之一,叫小仓利兵卫,据说是上校从国外招徕的高手。
“那要看阁下的意思。”
小仓冷笑着看向梁兴,英语大师一头雾水,什么看我的意思?韩镇坤无奈的给他翻译,并叮嘱道:“打不打你自己定,老鬼子有两下子。”
“打!”
梁兴一口应下,老鬼子下盘扎实、上身雄壮、步履沉稳、气息悠长,确实不一般,但咏春堂没有避战的先例,更不可能对鬼子退让。
“有把握吗?”韩镇坤走到擂台下方,目光灼灼的盯着梁兴,以极细的声音道:“现在不是争面子的时候,他比咱们多练了几十年。”
“上擂比武,哪有万无一失的?”梁兴同样低声回答:“我跟他游斗,老家伙看起来四十多,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体力肯定不如我。”
“那你小心!”
韩镇坤不再多说,毕竟对方的身份在那,换他上之类的言辞就算规则允许,咏春堂的声誉也不允许,更何况战术得当也未必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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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老秦成功晋级决赛。
半决赛的对手还不如六进三那位,这也是单败淘汰制无法避免的缺点,运气不好的话,亚军实力都有可能在第一场遇到冠军。
由于64公斤级只有一座擂台,所以四进二的比赛也要分两场,这货走狗屎运、排在第一场,于是躲在看台上观察另一场半决赛。
“稳了。”
“请说英文,谢谢。”詹妮弗表示不满,秦哪都好,就是喜欢用汉语瞎嘀咕,而且多半没好话,看电影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至于花心什么的,她自动忽略了。
“我是说我肯定能取得冠军,他们打不过我。”
“这么自信?”
“那是!要不要打个赌?”
“我才不跟你赌呢!”詹妮弗没好气的道:“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你见过希望偶像输掉比赛的粉丝吗?”
“好吧,我的错,那就赌他俩谁能晋级决赛怎么样?”
“嗯,可以,我赌红方获胜。”
“……其实我也看好红方。”
两人大眼瞪小眼,某种躁动的气息急遽增加,老秦败下阵来,哭丧着脸道:“那我赌蓝方好了,或许他能找机会ko对手呢?”
“嘢!”姑娘攥着小拳头,仿佛打了胜仗一样,不等他开口便竖起小拇指,道:“赌注是谁赢了就再请对方看一场电影,成交?”
“这赌注……成交。”
他苦笑着勾住她的尾指,继而两只大拇指慢慢的贴合在一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彼此心头回荡,仿佛能从指间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哈哈!我赢了!”
没过多久,当红方再次击倒对手时裁判终止了比赛、判定tko获胜,詹妮弗的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为自己的准确判断高兴不已。
“恭喜恭喜。”
那厮毫无诚意的敷衍着,反正不管输赢都是俩人一起「看电影」,而且从拉勾开始他们的手就没放开过,一直藏在她的纱巾下方。
“秦,我们再去看场电影吧!”
詹妮弗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丑小鸭当了这么久,一直看着别人撒狗粮,今天她也尝到了其中的美妙甜蜜,有些食髓知味的意思。
“好主意。”
老秦也有些躁动,他上午打了两场,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观察对手,举办方也有意将决赛放在下午,留出充足的时间让选手恢复体力。
……
“伙计,想看什么电影?”
售票员无精打采、甚至昏昏欲睡,下午一点多,正是令人困倦的时候,老秦也有些提不起精神,他倒不困,只是习惯性的想打个盹。
——以前练养肾桩就在这个时间段。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想看什么。”他抬头看了看指示屏,“我们昨天刚看过《第一滴血5》,或许你可以推荐几部不算太差的?”
“包间?”
售票员忽然来了精神,老秦还仰着头,没看到他意味深长的表情,随口应道:“都行,咦?你们这里还有专门的文艺片影厅?”
“没错!《我们疯狂的年代》怎么样?虽然是17年的,但它获得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提名,《火口的两人》也不错,日本的。”
“詹妮弗,你看过吗?”
“嗯,看过前一部。”姑娘红了脸,还以为他在暗示,毕竟作为电影艺术学院的学生,哪有没看过戛纳金棕榈提名影片的?
“那就来两张《火口的两人》,英文版?”
“当然,伙计,你的选择很明智。”
售票员挤眉弄眼的,老秦依旧不明所以,直到接过票根才发现不对——或许是约定俗成的规矩,「猫女吧」的酒保也会给包厢客人同样的物件。
“嘿!你搞错了,我不是……”
“抱歉,票已售出,概不退换。”售票员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还拍了拍窗口旁摆放的小告示,上面写的正是这几个字。
“算你狠!我再买两张总可以吧?”
“秦,别买了。”詹妮弗没看到夹在票根里的计生用品,扯了扯他的衣襟,低声道:“我还没看过《火口的两人》,或许是文艺片呢?”
“不,再来两张《我们疯狂的年代》。”
老秦心说这片子会是文艺片才怪!不过看介绍它是日本《电影旬报》与《映画艺术》评出的年度十佳,应该不会是东京很热那种吧?
……
包间在二楼。
座椅是双人沙发,松软舒适,两侧和头顶呈半包围状凸起,坐在里面有种安全感,当然主要作用是保护隐私,荧幕一侧还有单向玻璃。
“我靠!又被坑了!”
老秦想打人,售票员说《火口的两人》是英文版,于是他以为《我们疯狂的年代》也一样,没想到竟然是法语版的,这谁听得懂啊?
还别说,妹子就能听懂。
“我外祖母是法国人。”她解释了一句,笑问:“要翻译吗?”
“谢谢,如果你打算配音的话。”老秦指了指荧幕下方的字幕,继而胳膊一抡,很自然的圈住她的腰肢,姑娘也很自然的倒进他怀里。
一回生、二回熟,俩人来这里本就目的不纯。
看着看着他又想揍售票员,那家伙提到《火口的两人》时一脸猥琐,所以他才选了另一部,结果法国佬也不学好,净搞些歪门邪道。
电影其实讲的是一个人渣的故事。
男主是一战时期的士兵,他胆小怯弱,在战场上魂不附体、惊惶失措,为了脱离战场不惜自残,趁就医的机会逃回老家。
为了逃避军事法庭的审判,又在妻子的帮助下伪装成女人,阴差阳错下竟然混成了巴黎的社交名媛,可能那里的男人都瞎?
说男主渣,是因为他堕落。
身为男人不思以身报国也就罢了,毕竟人上一千形形色色,可尝到伪装成女人的甜头之后,他甚至完全投入其中、乐不思蜀。
之前他一心想要得到赦免令,可等到战争结束,新政府(戴高乐政府)赦免了他的逃兵罪,恢复真实身份后的男主反而找不到人生目标。
这不是心理变态是啥?
老秦感觉自己也快变态了,电影中不时上演404,身边还有任君采撷的姑娘,他居然硬挺着没变身,甚至还有心思讨论男变女的化妆技巧。
“为什么?”
詹妮弗忍不了了,若非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她真心怀疑这货是不是有病。
“抱歉,我下午还有比赛,不能消耗体力。”老秦苦笑着解释,“而且我真没想到这部电影会是,嗯,会有这种镜头。”
“那……以后……”
“我还欠你一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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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擂台上的两个人已经打了十分钟,老鬼子经验丰富、死守在擂台中间,梁兴年轻力壮、不断游走试探,偶尔交手也是一沾即走。
韩镇坤心下感叹,不愧是正宗嫡传。
单论步法,八卦掌可谓天下无双,咏春应该更擅长近战才对,然而殊途同归,梁兴从五岁开始练习至今,一套梅花步走的翩若浮云。
小仓利兵卫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以静制动,他的体力消耗并不大,但精神上却撑不住了,比武不是考试,累了还能放松一会儿,稍有疏忽,颈椎骨折的健次郎就是下场。
梁兴也不轻松。
空手道是唐手与琉球本土技击技巧的综合体,而唐手又以白鹤拳为主体,追根溯源,白鹤拳又称永春白鹤拳,是南少林的底子。
——此「永春」非彼咏春,是地名。
老鬼子手脚极硬,尤其是掌刀,第一次交手时梁兴用藤条劲儿接了一记,到现在手臂还隐隐作痛、发力迟滞,硬接的话骨折没商量。
“啪!”
两人又过了一手,小师兄用标指试探、老鬼子以侧踢应对,于是梁兴当即收手并后退半步,忽然发现对方落脚时身形有些不稳。
他想也未想,一式右进马再度欺近!
韩镇坤暗道不好,老鬼子下盘稳固,别说体力消耗不大,就算累到气息不稳,一记简单的侧踢也不至于重心失衡,所以,这是陷阱!
他想出声提醒,却没有梁兴的速度快。
右进马、右拦手、梅花步、左拦手、左斜掌,一秒不到已经连出四手,打的老鬼子左支右绌、疲于应对,仿佛真被抓住了破绽一样。
“咳!”
一声轻咳,低到不能再低,就像呼吸时嗓子有一点不舒服、咽喉闭合了一下,梁兴却听的真切,脚下一蹬就要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
“啋!”
老鬼子筹划良久、岂能让他就这么溜走?当即胸腹一紧、膈肌的提升将肺部的气体大量急速呼出,又被舌头下压,形成古怪的音调。
发声时腹部自然会回缩,小仓利兵卫试图用这种方式硬接梁兴的左斜掌,同时右掌如刀,带着劈开空气的尖啸砍向梁兴手臂。
他要以伤换伤!
缩腹虽不能完全卸掉攻击,但也能将伤害降低大半。掌刀则是他的拿手好戏,一寸厚的大理石随手就能劈断,人的手臂总不会比石头更硬。
手臂断了,离死还远吗?
老鬼子的脸上流露出残忍的笑意,上擂时他便打定主意要将梁兴留在擂台上,不仅是为健次郎报仇,更是为了毁掉那个年轻人。
二十多岁就能跟他打个平手,如果让对方活到五十六岁,整个日本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抱着这样的心思,小仓利兵卫右掌劈向梁兴左臂、收在腰间的左掌已经开始蓄力,下一招,他就要趁对方吃痛之时痛下杀手!
嗯?不好!
老鬼子忽觉肋下一凉,想象中的痛感并未如期而至,紧接着劈出的右掌也落在空处,不等他有所反应,腰椎一麻,两条腿瞬间失去知觉。
“我认……”
“啪!”
话被打断,同时被打断的还有胸椎。
梁兴冷笑。真刀真枪的打,他还要顾忌对方的硬功;卖破绽?小师兄十年前就吃够苦头了,老鬼子经验再丰富还能比的上他爹?
将计就计罢了!
这就是门派嫡传的最大优势,师门长辈早早的将未来可能吃亏的地方摘出来,一次次的陪着拆招,毫无保留的将经验传授给下一代。
老鬼子卖破绽时小师兄不仅察觉到了,而且无需思考,本能的就顺着对方的破绽一路向前,作势后退不过是为了引出对方的后手。
右拦手接梅花步的时候,梁兴与老鬼子背靠背、谁也看不到对方,老鬼子拼的是经验,梁兴拼的却是听桥——用后背代替手臂听。
因此,老鬼子乍一收腹他就知道对方要发力了,左斜掌压根儿就是虚招,轻轻一晃便转为左护手,同时右拳以起手式收回腰侧。
起手式的肘尖冲下,刚好顶在对方腰椎上。
等小仓利兵卫张口认输,梁兴已经转过身体,由腿到胯、由胯到腰、沿着腰肋如同皮鞭一般轻柔舒展,经肩、肘、腕,最后抵达拳尖。
“啪”的那一声,恰似鞭梢炸响。
明劲儿多、暗劲儿少,但都糅合在这一拳中,打击的位置是老鬼子的胸椎,死是死不了,但下半辈子只能瘫床上,跟高位截瘫没区别。
说来话长,实际上这些画面电光火石间便在韩镇坤脑中闪过,他一抬眼,大叫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