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港司务府非常忙碌,鬼目寒很怀恋以前在鬼门关当太守的悠闲日子,若不是为了罩着武飞扬,他才不愿意被调。堆积如山的两沓文案件出现一枚靓丽的身影,苏粲然来了。
“鬼师兄,我该交货了。”
“裹好,放在庭院里就行,然后请坐,我有事情要和你聊聊。”
乾坤袋一闪,苏粲然将丝儿做的帆布放在门口,鬼目寒已沏好两杯香茗。
“首先我要给你道个歉,几年前蓬莱派喽啰硬闯鬼门关,我和他们大战了一场,把彼岸花田弄得一片狼藉,里面种的还魂汤药材已经所剩无几。”
“冥君倒是答应了,等你仙临天下当上凡界之主,就给你个面子把飞扬师弟还阳,但却让你另想办法,如今还魂汤的药材稀少,绝不可能像当年悠哉师伯还阳时一样再给了。”
鬼目寒小抿一口,双眼低垂,继续讲道:“如果真要让飞扬师弟还阳,恐怕就只有一条个办法了。”
苏粲然倒也不沮丧,一脸淡定:“事到如今,也只有找到境媒,进入师娘所创的梦境,将灵芽剑带出来了,再让夫君还阳了。”
鬼目寒撇了撇画满小鬼的屏风,弱弱地问道:“你不会埋怨冥君大人吧。”
苏粲然一脸淡定,没有一丝怒色,“冥君大人能如此赏脸,愿意放我夫君,那便是冥恩浩荡,小女子不敢奢求太多。”
话毕,鬼目寒双眼一弯,显然是有点激动,因为冥君正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丫头不错,知道自己算哪根葱,不像蓬莱老不死敢在老子的冥界动土。”
“刚在小寒所问,不过我给你考验,若你真的能一统凡界仙局成为人界之主,我便放了武飞扬。”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苏粲然定神一看,这就是冥君?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在中年男人中,冥君算是数一数二的帅哥。
粲然一开始就知道让冥君给面子是很难的,不过现在看来,也太简单了吧,简单得有点不可思议。
“冥君大人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和你们两口子很对脾气……”鬼目寒只敢说那么多,冥君其实很和蔼可亲,鬼目寒是不畏他的,但若把话讲完,便会犯阴律被贬下地狱道。
冥界三司都有很多机密,有一项机密虽然是和刑司有关,但却是三司共同机密,不得对外人说起——那便是冥君很喜欢那些帮朋友替刑的人。
冥君很讲义气,便才有了这替刑的规则,虽然那些人大多数会魂飞魄散,但冥君就是愿意成了他们的大义,所是刑罚完毕,能抱住魂魄的人都会在投胎之前过很好的生活,武飞扬便是如此。
冥君讲义气是个机密,不能对苏粲然说起,打还是问了苏粲然一件事情:“前些天发生的事情……你相公给你讲过吗?”
苏粲然有点摸不着头脑,前些天她还没来渡魂港。
冥君说道:“前些天,你相公还你受了一次刑。”
碰地一声,辈子落到地上,眼睛里挂满泪珠,却还有一些疑问:“我还没死呢,怎么会有刑让他帮我受……你们是在开玩笑吧。”
“丫头,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若是能当上天下仙主倒好,若是当不上,那你死后还真的有一个足以让你魂飞魄散的刑,但武飞扬帮你扛了下来,我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受得了这刑。
苏粲然很想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不解相问:“我手里好像只有廖不远一条人命,魂飞魄散的刑,似乎太重了吧。”
“我还杀过惊涛兽,难道那也算。”
冥君解释道:“惊涛兽乃是世间最有灵性的生灵,所以它们的命是按人来算的,丫头你的脾气不小,一气之下就让它们绝种了,杀了整整五百条。”
粲然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义正言辞地,“阿岱为寻父母徘徊于天涯海角之间,数千年来惊涛兽累教不改,欲吃下阿岱,我身为主人,当然要诛它们九族与灭后患。”
“不过就然这是阴律,我也认了,夫君到底替我受了什么刑?”
“钉脑之刑,所以他的额头上才会有一片伤疤。”
衣襟湿了一大片,苏粲然含着泪走回武飞扬的房子,有点感动,也有点生气,进门就问:“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有被蓬莱老祖杀死的那天,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你倒好,把我死后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武飞扬背对着她,也是在流泪:“我不是信不过娘子,你知道我是个深思熟虑的人,凡事都会想着万一,如果真的有万一,难道你要让我看着你被钉得魂飞魄散,我会心疼,你没有我这么牢固的魂魄,所以为了你,我愿意,我害怕万一。”
武飞扬沉默,怕说出实情,苏粲然只有送死的命。
竹窗外响起一阵阵脚步,片刻后烛火中便映着一个纤细的影子,回头一看,鬼目寒瞳眸低垂。昨天苏粲然刚来的时候她还很嗨,一旦要说出实情,却变得瞳眸低垂。
“其实,真的有万一,我知道你的根骨世间罕见,二十出头便修入化境,前无古人,但那又如何。”
“冥君说过会给你面子又如何,但他没告诉你时间。只是因为飞扬师弟身前乃是世间第一匠,冥君才答应他当幽冥楼船大督造,但这阴职也不过是暂时的,冥君要他一年内交船,交了船后他就会卸职,然后转世投胎,你若是一年内不能当上凡界仙主,我们阴司也只能按阴律将飞扬师弟送入轮回。”
“一年内,你确定你能仙临天下?恕我直言,你现在不过是岱屿岛主,就算玄圃堂,岷山仙宗和仙剑派愿意帮你,就这么大点势力你办得到吗?恐怕到时候,你只会死,这就是飞扬师弟害怕的万一,所以他才把你死后要受的刑都帮你受了,因为你的机会……实在是太小了。”
如果真是这样,武飞扬的确是为她着想。
“你真傻。”
粲然一笑,仿佛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找出文房四宝,写了几句。武飞扬问她写什么,她只是摇摇头,叫鬼目寒把冥君和渡魂港所有人都找来。
港口上站成了人山人海,冥君本来是打算回冥殿,不过收到消息却改了主意,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要干什么。
面对人山人海,苏粲然对着自己写的东西大声念:“我愿与冥君立下赌约,半年内交上仙人凡间仙主蓬莱老祖之首级,本尊若赌胜,冥君自罚烈酒一万三千杯并大赦阴间,本尊若败,死后可将我之灵魂附于鬼门关前之石路上,永远任由践踏。”
“冥君大人,敢赌否?”
武飞扬转过头去,不想让苏粲然看到他流泪,他知道苏粲然并不仅仅是在立赌约,而是在向他立军令状,她一定要带他还阳。
“敢赌否。”
冥君呆若木鸡,这丫头,真是……太疯狂了。这赌约当然是冥君占便宜,一万三千杯对于他的修为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大赦阴间也不过是他的一句话而已。
“把自己的魂魄附在鬼门关前的路上任人践踏?”冥君知道,苏粲然是为了自己的相公赌上了自己的尊严。
冥君觉得,若是不赌,显然是看不起她的一片痴心,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当着这么多人,这丫头如此刁蛮,若是不赌,自己的权威会受到损害。
“你为了武飞扬,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们两口子有情有义,都对得上本尊的脾气。好吧,本尊和你赌!我等你交上蓬莱老祖的首级,毕竟我也讨厌这个死老太婆。”
夜色近了,夫妇二人伴着炉火紧紧拥抱。
苏粲然只可以在渡魂港只可以逗留一天,慢慢长夜里,武飞扬问:“你不睡觉。”
“都是仙人之身了,半个月睡一次就好。”她面带桃花,其实是想说“珍惜时间,咱们多抱一会儿,把这几年缺的拥抱全部补回来。”
果然,不管是是哪个女人,钻进爱人怀里不过就是一只猫。武飞扬轻轻地揉着她的发,问道:“一年的时间,你能搞定蓬莱老太婆,你的修为差她很多啊?”
“以前相公不是经常教导我,打架要靠脑子吗。”
武飞扬紧紧地抱着她,反驳道:“我以前教导你的是……打架要靠老子。”
一晚过去,苏粲然要被“驱逐出境”了。
被君送千里,终须一别,不过渡魂港出现了少有的好天气,五百年来终于出了太阳,很多鬼感到身体不适,放假一天。武飞扬做人优秀,做鬼也优秀,他魂魄太强劲,倒也不怕阳光,将苏粲然牵到幽冥楼船前。
粲然一笑:“相公莫要担心,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屁都闻不懂的傻丫头,没人敢把我怎样。”
看着她那自信的样子,仿佛背景都变了,粲然一笑樯橹灰飞烟灭。
“猫也好,女尊也好,至少我没在你身边你也不会被欺负了。”
背景终于换回了渡魂港,不过很快又换成了樯橹灰飞烟灭,粲然说:“自古不轻红颜便要轻了江山,我却要为蓝颜争下江山。”
指着自己的鼻子,粲然霸气一笑:“丫头要当大姐大。”
“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丫头。”
离情别绪不如蓝颜深深一吻,权当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