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看她面生，疑惑道：“你是……”
长安自我介绍道：“我是太医院新来的切造医生，今日刚好徐太医病了，由我代为进宫为宁王殿下请脉，这会儿正要出宫。”又热络道，“姐姐是去坤仪宫吧？我从承天门出宫，刚好也是那个方向，正好顺路，不如我帮姐姐拿一些吧？”
二十卷画像，她一个女孩子抱着是有点吃力。
流萤从善如流地分了一半画卷给长安，顿时感觉松快了不少，感激道：“多谢你了，不然我一个人抱着这么一大捆画像走到坤仪宫，只怕明天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了。”
长安惊讶道：“这么多画像，都没个人帮你一起送吗？”
流萤自嘲地笑了笑，道：“都见风使舵呗。”
她是温淑妃跟前的大宫女，平时关雎宫的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见了她哪个不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一个比一个嘴甜。如今，她说错话被罚，那些原本殷勤备至的奴才立刻见风使舵，躲她就跟躲瘟疫似的。
长安看了看她的脸蛋，欲言又止道：“姐姐的脸还疼吗？看起来伤得很严重……”
“看起来很严重吗？”
流萤一惊。
长安点点头，形容了一番，道：“脸上红白交错的，看起来有点吓人。而且，根据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晚点你的脸还会浮肿淤青，只怕几天都见不了人。”
“那可怎么办？”
流萤顿时慌了。
宫里贵人跟前伺候的宫人，头脸整齐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她的脸如果浮肿淤青，就只能告假修养一段日子。
皇宫是全世界最残酷的地方。宫里的人一茬接着一茬，缺了谁都没关系，宫女太监们一旦一个不留神被人踩下去，就再难翻身。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宫人宁愿带着病当差也坚持不肯休息的原因。
温淑妃身边缺了人伺候，底下的人自然会顶替上。
等她的脸痊愈了，到时候，关雎宫哪里还有她的位置？
流萤越想越慌张，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长安见火候差不多了，才从药箱里取出一只小瓷瓶，道：“姐姐不要担心，我这里有瓶膏药，涂在脸上消肿化瘀很有效，姐姐拿回去睡觉前抹上，早上醒来包管和没事儿一样。”
流萤接过药膏，简直感激涕零。
“真是太谢谢你了！”
长安道：“还有个消肿化瘀的小偏方，找一枚鸡蛋煮熟了，剥了壳，拿白煮蛋在肿痛处轻轻地揉，也很有效果，姐姐下次可以试试。”
流萤感激地点点头。
像她们这些伺候人的奴婢，挨打受伤是家常便饭，这小偏方真是太有用了。
长安问起秀女甄选的事来，道：“这二十个秀女通过复选，就是要进宫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流萤摇摇头，“还有最后一轮殿选。殿选那日，秀女们都会到御前由陛下亲自遴选，点中的，才算最后通过。而且，不是所有入选的秀女都会进宫，还有一些，会被陛下赏赐给王亲贵族为妻。”
“原来如此。”
长安点点头，又问：“那淑妃娘娘所说的金枝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娘娘想让她入宫，或是嫁给太子？”
流萤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周围没人，才小声道：“金枝姑娘是娘娘的娘家侄女，怎么可能入宫或是嫁给太子？是宁王……宁王妃死了已经三年了，娘娘一直想把金枝姑娘嫁给宁王做继妃，但宁王一直不同意……”
温淑妃想把娘家侄女塞给自己儿子，这是为什么？
长安想不明白。
流萤道：“当然是为了温家啊！这次圈地案，温家连爵位都被褫夺了，娘娘急得好几天都没合眼。温家现在在京里，简直像个破落户，丢人！其实，早在三年前，娘娘就想把金枝姑娘嫁给宁王殿下，后来宁王娶了谢太傅的掌上明珠，娘娘才作罢。后来宁王妃死了，宁王情深不肯再娶，娘娘才渐渐又起了心思。你想想，宁王姓什么？他姓姜！宁王虽无实权，可他是姜帅独子，姜家是百年传承的簪缨世家，门阀显赫。姜帅虽然已经亡故，但余威尚在，咱们西晋当朝的将领，据说十之七八都出自姜家军，或是曾受过姜帅恩惠，你想想，如果金枝姑娘能嫁给宁王，对温家绝对意义非凡。”
长安不解道：“可宁王殿下本来就是淑妃娘娘的儿子啊，就算是娶了淑妃的侄女，最多也只是亲上加亲吧？”
哪来这么多好处？
流萤见她不开窍，简直想翻白眼，道：“没错，宁王殿下是娘娘的儿子，可问题是，娘娘再嫁了。如果当年姜帅战死，娘娘为姜帅守贞，那温家自然是宁王的外家。可娘娘却进了宫，情况自然就不同了，你明白吗？”
长安明白了。
当年，姜堰战死折柳谷，如果温淑妃能为姜堰守节，抚育幼子，那姜家故旧无论如何都会对温氏拂照一二。
可姜堰尸骨未寒，温淑妃就抛下幼子进了宫，更在入宫八月后就生下雍王。虽然对外宣称是早产，但百姓私底下都猜测永嘉帝与温淑妃早有私情，两人在姜堰出征时已暗通款曲。
如此一来，姜家故旧别说是拂照温家，只怕都恨不得上去踩两脚。
“只是可怜了宁王殿下……”
流萤想到宁王殿下那样金姿玉质的人物，居然要被温金枝那般粗俗女子染指，恨不得扼腕长叹。
长安沉默片刻，问：“秀女名额被金枝姑娘顶替，那位柳姑娘该怎么办？”
柳眉儿进京，本就是指望着秀女甄选，能在燕京找个好人家嫁了。
如今，眼看着这个愿望就要达成，却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顶替，惨遭淘汰！
苍天何其不公？
流萤抬抬眉毛，无所谓道：“就这样咯，能有什么办法？谁叫淑妃娘娘是宫里的妃子，而她只是个七品知县的女儿。”
难道身份低贱，就只能任由上位者玩弄于鼓掌之中？
长安想想都觉得不甘心。
她必须为柳眉儿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