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来意(1 / 1)

王夫人房里的大丫头圆杏来了。

圆杏十六七岁,身材微丰,鹅蛋脸,眼睛大大的,模样很温柔,进来行礼问安,笑道:“三太太好,六姑娘好,夫人命奴婢来瞧瞧六姑娘。奴婢瞧着六姑娘是大好了,这可要恭喜三爷、三太太了。”说了一堆客气话之后才道明来意:靖平侯府卢夫人到访,王夫人让何氏过去见见客人。何氏自然满口答应。圆杏盈盈行礼,又说了几句闲话,退出去了。

何氏重新梳洗打扮,换了见客衣裳,笑着嘱咐云倾,“让舒绿、自喜她们陪你在家里玩好不好?娘去见见客人,很快回来。”云倾扯住何氏的衣袖不肯放,“我也去。”

“阿稚想去,便一起去好了。”何氏对云倾十分纵容,“横竖阿稚现在还是小病人,想怎样便怎样好了,半分不必勉强。”

云倾轻轻“嗯”了一声。

靖平侯夫人卢氏到访,那是一定要去见见的。前世韩伯伯就是被她给坑了。这一世,无论如何,不能让韩伯伯重复那样悲惨的命运了。像韩伯伯那样善良、宽厚、医者仁心,应该过得很幸福、很美满才对。

“娘,卢夫人是来做什么的呀?”云倾一边走,一边问何氏。

何氏微哂,“自打你韩伯伯回了京城,她便异常活跃,四处张罗着让你韩伯伯给达官贵人们看病。你韩伯伯医术高明,这段时日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她跟着神气起来了,但凡是你韩伯伯给看过病的人家,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这样啊。”云倾明白了,“她是显摆功劳来的。”

韩厚朴的父亲、靖平侯韩充袭的是祖上的爵位,自己没本事,只会花天酒地醉生梦死,靖平侯府冷落已久,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善医的韩厚朴,卢氏便跟着出起风头来了。

“恐怕不止。”何氏微笑道:“或许有别的想法,也不一定。”

靖平侯府的爵位是祖辈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袭五世,到韩充已是最后一代了。如果韩充去世,韩家将不再有爵位,荣华富贵成了昨日黄花。卢氏恐怕不只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出风头,还想捞些好处吧?谁知道呢,这卢氏是车骑将军卢虎之女,卢将军起自微贱,早年丧妻,从小把女儿养在田庄里,卢氏的泼辣彪悍、粗鄙俗气是出了名的,为人又精明,只看到到眼前的一点利益,言语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令人瞠目结舌。

“不管她有什么想法,总之不许她欺负韩伯伯!”云倾气鼓鼓的。

靖平侯韩充风流成性,家中美女众多,庶子庶女也多。这韩充的心思都放到吃喝玩乐享受上了,卢氏的“聪明才智”却是全用到了如何对付府中美人和如何处置庶子庶女上面,手段狠辣,不留情面,韩厚朴能在靖平侯府活下来都是一个奇迹。

“好,不许她欺负你韩伯伯。”何氏柔声答应。

云倾露出甜美的笑颜。

母女二人到了王夫人所居住的正心。令人惊讶的是,杜氏、程氏等人居然都不在旁边伺候,屋子正中间三屏风式镶嵌黑白大理石罗汉床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名老年贵妇,白净斯文、眉眼细长的是王夫人,面色微黑、粗眉大眼的则是卢氏了。

卢氏早就发福了,人胖,肤色黑,穿的又是深紫色褙子,实在难看。

照理说这样两位上了年纪的贵妇身边应该有儿媳妇、孙媳妇跟着服侍的,但今天竟然没有。

何氏向王夫人、卢夫人请了安,替云倾解释道:“阿稚且得将养一阵子呢,等脑中的瘀血慢慢清除了,方能恢复如初。她小脑袋瓜儿还混混沌沌的,差了礼数,我替她陪不是了,请多担待。”有了何氏这句话,云倾也乐得省事,板着一张小脸,谁也不用理会,连向王氏、卢氏请安问好都省了。

王夫人是叔母,不是嫡亲婆婆,在何氏面前架子拿的不是很足,嗔怪道:“你说话太外道了。我疼六丫头的心虽比不上你,也不差什么的。我这里还有些上好的官燕,你拿回去给六丫头补补身子。可怜见的,六丫头这小脸儿可是瘦多了。”王夫人说的面子话,并没什么差错,谁知卢氏却不乐意了,粗粗的眉毛拧起来,“敢情韩三郎天天来云府给六丫头看病,却没什么大用处么。”

她不光眉毛粗,声音也比寻常人要粗,听起来令人很不舒服。

王夫人呆了片刻,忙笑道:“我可真不会说话,让卢夫人误会了。卢夫人,要说起来六丫头的病可是全靠了她韩三伯,若没有她韩三伯,六丫头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她现在可是好多了,好多了。”卢夫人脸色渐渐好转。

卢夫人被王夫人几句好话哄得高兴了,神色傲慢,唾沫横飞,“韩三郎这个人虽然从小便没什么出息,一身医术还是拿得出手的。陈老夫人的心疾,胡将军的旧伤,苏大学士的腿疼旧疾,经了他的手,都大有好转!韩三郎也算有些微功劳……”

“这功劳大了。”王夫人微笑附合。

卢夫人愈发来了精神,指指云倾道:“你家这小丫头不也多亏了他么?这些天求到我面前的达官贵人不知道有多少,我都忙不过来了。唉,韩三郎这净是给我惹麻烦啊。”

何氏听的微微皱眉。这个卢夫人,她明明因为韩厚朴的医术落了许多人情,得了许多人的感谢,现在还装出幅嫌弃模样,实在过份。

王夫人为人圆滑,笑道:“偏劳卢夫人了。说来我表姐也想请韩三郎给她儿子瞧瞧病呢,也不知你家三郎得空不得空。”

卢夫人大咧咧的,“不一定呢。找韩三郎看病的人可多着呢,不瞒你说,连宫里的贵人都知道他的名气,想请他,说不定过阵子连太后娘娘也知道他了呢。太后娘娘有头疼宿疾多年,韩三郎若是能将太后娘娘医好,不知能得多少赏赐,说不定韩家的爵位能再多袭一世……”眼中闪着绿光,贪婪之相尽显。

云倾大惊。

于太后不错是有头疼宿疾,韩厚朴也治疗过相似的病患。可他是为病人头部开刀治好的啊,若让他为于太后诊治,只要提出“头部开刀”这四个字,以于太后的猜忌多疑、心狠手辣,恐怕就会要韩厚朴的命了!

“不行,韩伯伯不能留在京城了,一定要尽快送走!”云倾背上出汗,“再留下来,迟早有一天会被卢氏这个女人给害死!如何避开卢氏的耳目,安全将韩伯伯送走呢?卢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些时日命人把韩伯伯看得死死的,但凡出了靖平侯府都有人跟随,除了给人看病,轻易不许韩伯伯出门……”

云倾正在沉思,耳畔传来卢夫人洪亮的声音,“三太太,这太后娘娘的寿礼我正备办着,一直没寻出趁心的物件儿。太后娘娘喜欢前朝一个名叫……名叫严啥之的画,听说你手里有几幅,这韩三郎为了救治你家小丫头可是够操心了,这靖平侯府的颜面就是韩三郎的颜面,求你让幅画给我,可行不行呢?这画我听说现在挺值钱,你也知道韩家现在穷了,不比从前,这画韩家也买不起,你看在韩三郎的面子上,忍痛割爱吧。”

“敢情是找我娘要画来了”,云倾这才明白了卢氏的来意。

前朝有位逸士名严散之,所作之画云烟泮合,烟雨迷蒙,有种难言的朦胧秀雅之美。此人名气并不大,后来因为于太后喜欢他的画,严散之才渐渐的为人所知,想收藏他画作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太后六十大寿将至,很多人为了送寿礼的事费尽心思,严散之的画一个是卖价越来越高,另一个是本来存世数量就不多,现在更是一画难求,拿着银子也买不着。这卢氏也真是脸皮厚,不光要画,还是白要画,连钱都不想给。

呸,想的可真美。

王夫人柔声对何氏道:“卢夫人是长辈,又是韩三郎的母亲,六丫头受了她韩三伯的恩惠,咱们云家承他的情,总要报答他的,你说对不对?”

何氏声音也柔柔的,“婶婶说的对,正是这个道理。韩三伯是阿稚的大恩人,一幅画可算得什么呢?岂敢吝惜……”

卢夫人脸上露出贪婪和欢喜。

王夫人也有些兴奋,正要接着再说什么,却听何氏温温柔柔的道:“只是我从来不知道家里有严散之的画啊。卢夫人,敢问您是从哪里听说这个讯息的?”把卢夫人、王夫人都给问愣了。

云倾真想给自己的母亲大声叫好。

你理直气壮向我要画,我欠了靖平侯府的情,不能说不给,可是我又没有告诉你我有这幅画,我也没有对外宣称过我有这幅画,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王夫人一直是端庄宁静的,这时却闪过慌乱之色。

卢夫人本是信心满满来索画的,没想到会碰这个钉子,大怒道:“难道你敢说没有么?”

何氏声音淡淡的,“对不住,我真的没有听说过家里有这个。”

卢夫人不耐烦的道:“你丈夫有!”

何氏一脸无辜,“我没听他说过啊。”

卢夫人气得脸色又亮又紫,跟茄子似的。那副形象真是难描难绘,用言语无法形容。

她霍的站起身,气愤看着何氏,“你,你溜奸耍滑……小人,真是小人……”王夫人忙起身拉了她的手,“夫人快别这样。我方才已是说了,韩三郎为我家六丫头看病尽心尽力,六丫头的爹娘感激不尽,韩家若有什么事,她爹娘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施以援手。依我瞧啊,这几幅画定是六丫头的爹收藏的,故此她娘亲根本不知道。夫人且息怒,待六丫头的爹回家之后再详细询问,也就是了。”卢夫人对何氏很是不屑,“你丈夫有什么财宝都不告诉你,真可怜。”何氏淡笑不语。

卢夫人从云家离开时,脸色青紫,难看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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