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荫斑驳的落在坐在窗前看书的沈云朝脸上时,逢生城也随着这抹阳光褪去了夜色里的沉默,人们三三两两的从不同的街巷中走出,人声逐渐鼎沸。由人组成的河流渐渐地向着城中的中心汇聚,远远的从高处看去,密密的人烟仿佛要将雄伟的城主府淹没。
很多人醒了过来,更有许多人一夜未眠。
例如,寒山山腰处的皇甫家宅的地牢里,那个吊在半空中的血人,还有那个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鲜血的花白老人,淡粉色的骨节被鲜血染得愈发鲜艳。
“最后一遍,秘籍是真的还是假的。”
那个几乎被剥了一层皮的阶下囚,闻言虚弱的嗤了一声。
“原来你也会怕啊,皇甫老狗,我早说过了,信不信由你。”
如蚊吟一般的嘶哑之声,在这个空荡荡的水牢里一遍一遍的回荡,像是来自地狱的幽魂发出的低泣,那是无尽的嘲讽与悲戚。
即便老了也依旧不减其气势的皇甫家的老家主,轻蔑的一笑,随手将染血的锦帕扔进了污浊的水中,血迹浅浅的化开丝丝缕缕的萦绕着雪白的锦帕,慢慢的将它拉向开不见的深渊。
“过了今天,就送你下地狱陪你那些所谓的宗门同伴。”
说完,皇甫雄飞就转身离开了水牢,在他身后一道道铁闸层层落下。
吊在半空的血人,用自己早已被撕裂的唇,缓缓的扯出了一个弧度。血,一滴一滴的滴进适才锦帕沉下的地方,他紧紧的盯着那一块小小的水面。
“地狱?我等着你。”
嘶哑的低语,恍如来自九幽的诅咒,一遍一遍的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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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禅寺后的梅涧,沈云朝一改平日里简单的装束,一袭靛蓝色的丝绸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一枚白玉银冠,披着一件白色大麾,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迎风飞舞,端的是面如桃李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小七救人,明白吗?”
“明白。”暗处的小七异常干脆的回答道。
侯在禅院门前的马车也变做了四匹纯白的汗血宝马拉着的华贵的不可方物的马车。
沈云朝登上马车,闭上眼睛,缓缓道“出发。”
与此同时,城外农舍中的皇甫云破细细的擦好了最后一次长剑,寒光归鞘。
戴好斗笠,系好斗篷,皇甫云破推开木门,再回身仔细的带好。最后看了一眼梅涧的方向,然后一步一步的向着寒山的方向慢慢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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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云清大婚,拜堂的地点却不是寒山皇甫家的主家而是逢生城中的城主府,光凭这一点就已经足以引起许多人的深思了,更遑论这是一场新郎不会出现的婚礼。不错,皇甫家早在几个月前就对外宣布了,郑安如因身体不适,将会由公鸡代替其拜堂。种种奇怪的举止,让江湖上许多人私下里都已经认可了近来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皇甫雄飞为练武功而要玷污亲生女儿的传言,只是碍于皇甫雄飞的武功和皇甫家在江湖,朝堂的地位,都不敢挑明了说罢了。
但是,不论真相究竟如何,但凡是收到了请帖的门派,世家都还是要给皇甫雄飞锦衣司六大供奉这个头衔面子,纷纷都差人送来了贺礼,一时间,这城主府门前是挤得水泄不通,贺礼更是堆满了庭院。
负责接待的长子皇甫云峰,也就是现任的皇甫家的家主,现年五十一岁,本想着要让自己的几个儿子帮忙,也好让他们见见这些武林里的泰斗,为他们铺个路子,可谁料一张风云帖突然而至,皇甫云峰的性格谨慎,说白了就是有点懦弱,要不是当年皇甫云破执意顶撞皇甫雄飞被赶出了家门,这个家主是不会轮到他来当的。
所以,皇甫云峰将自己所有的孩子都送到了别处,导致现在忙的要死却连一个搭把手的都没有。皇甫云峰是一个十分富态的胖子,一身红衣金线绣祥云的装扮,倒是像极了一个做生意的富家翁。他,擦了一把脸上流的汗,抽空对一旁登记的手都快要抽筋的管家吩咐道
“老张,你去把二弟找来,在后院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小妹难道还会跑了!?”
张管家如蒙大赦的一溜小跑,很快就没了踪影。留下皇甫云峰对着一堆一堆不断增加的贺礼,痛苦的黑着脸。
不过片刻,张管家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皇甫云峰往他身后一看,没有自家二弟的身影,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他沉声道“老张,不是让你去叫二爷吗!人呢!”
“家主,家主,二爷来不了啊,这,这,小姐不愿意穿戴嫁衣啊。二爷在那劝呢。”
皇甫云峰闻言一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闹还有什么用。算了,随她吧。”
“锦衣司,封千山封大人,督武堂钱赢钱大人携贺礼来访!”
门口的小厮刚一报出来,皇甫云峰就立刻匆匆的快步走到了大门口,亲自相迎。城主府的大门原本是堵得水泄不通,但现在正对着城主府大门的地方已经是异常的空旷了,旁边的那些前来道贺的人宁可和别人挤到叠在一起,也不愿意往中间凑一点点,看向中间的目光有敬畏,向往,羡慕,但更多的是怨恨,杀意,鄙夷。
正中间的这一片空地泾渭分明的有着两批人马,左边的十几个人都是一袭黑色的劲装,马匹都是配有薄甲,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消瘦的白面男子,他的装束略有不同,黑衣上用银线绣有大周武官才可以绣的猛兽,一只白虎。此人正是江湖人称吊面白虎的锦衣司下属——封千山。
在他旁边的另外十几人都是一身褐衣,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对襟褐色长衫的五官端正年轻人,引人注目的是这个年轻人衣襟上绣着的一对骰子。此人虽然年轻但是名气却一点也不输封千山,他就是督武堂寒山分堂的堂主,江湖人称钱串子的钱赢。
单看装束,这两拨人那一拨都不像是来贺喜的。但是皇甫云峰还是老远的就在喊
“哎呀,锦衣司,督武堂的贵客光临,皇甫家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快请!”
封千山与钱赢互相对视了一眼,封千山面无表情,而钱赢则是一脸微笑,笑得高深莫测。
“封大人,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了寒山,想必一定是累了。那就封大人先请吧。”
钱赢拱手相请,自己更是往后退了一步。封千山略眯了眯眼,说道“那就多谢钱大人了。”
封千山说罢就领着自己的手下先行进了城主府,钱赢看着封千山的背影,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眼里闪过一抹精光
“派封千山来参加婚宴,看来皇甫雄飞这厮的供奉职位要换人了啊。”
钱赢勾起嘴角,跟着封千山之后进了府。等他们二人走完了,人群才又开始缓缓向着中间聚集,人群里是议论纷纷
“连锦衣司和督武堂都来了,看来怕是没有人敢不给皇甫雄飞面子了。”
“哼!他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朝廷的一条狗,靠着剿灭武林门派讨好朝堂上的大官,你说说这些年都有多少门派毁在他手里了,连盛极一时的合欢宗都逃不过啊。”
“你就少说两句吧!也不怕……”
说话的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另一个男子神色一惊,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的闭上了嘴。
从清晨快到了正午拜堂吉时,城主府前终于冷清了下来,皇甫云峰呆在厅里陪着客人,张管家负责统计请帖。
“怎么样,统计好了吗。都来了吧。”
“这……”张管家额头瞬间就开始冒汗,说话更是吞吞吐吐的。皇甫云峰见状,觉得这张管家有点在封千山和钱赢面前丢脸,面色一沉,说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还缺一位,没,没有来,不过,他他差人留了话。”
说着,张管家拿出了一张字条。封千山将阴沉目光转到了张管家的身上,钱赢喝茶的动作也一顿,放下茶盏。饶有兴致的看着浑身发抖的张管家。
“念!”
“乱,乱伦之闹剧,实,实难入目,恕在下,不愿自欺。望君自重。”
“谁!谁这么大胆子!”
“落款,沈,沈云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