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么,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暗示。”智仁一脸讽刺地笑:
“我烧了寺庙,你都没死,你知道我有多不甘心吗?可是,我的身体,我的病不行了,我散尽家财,有人给了我一颗药,“”
“千机阁?”
“没错!我的病奇迹般的好了,而且,我的时间好似定格在了那一刻,我不在变老,我知道,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让我为他报仇,为你犯过的错做出应有的惩罚!”
智仁舔了舔干涩地唇角:“我一直跟着你,想了很多惩罚你的方法,那么久了,你还是不知悔改,竟然还想着让别人玷污别人。那天我去后山,我亲眼看到了,那对僧人做的丑事,而你,就在不远处的树后面看着,你不知道吧,你所有的计划我都知道!你就是想把这里也变成那样,这样就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你了,那天晚上我等你走了,………………哈哈哈,他们活该!”
谢翡突然打断他:“但是,据我所知,住在僧房里的那两个僧人只是关系很好的的朋友,你冲进去,趁他们不备,你从背后捂住了嘴,打晕了他们,然后放干了他们身上所有的血,还摆出了那样的姿势,抹去了脚印和一切线索,你甚至还准备让老主持第一时间发现这对被杀的人,看似你是在杀尽那些有龙阳之好的人,让老主持伤心,恐惧,但只有你自己明白,你的目的远不止于此,你必须用自己的能力亲自去惩戒他,才能解你心头之恨。于是今晚,你悄悄溜进主持的房内,想要一刀将他刺死,对么?”
“是又怎么样!”
“其实不是。”
“…………”智仁不解的看着自己推翻自己的话的谢翡,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谢翡不理会周遭人的视线,谢翡看向从刚刚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老主持,淡淡的说道;
“刚刚我们听到的,是你掳走假扮少爷的仆人,祸害了人,那个仆人被逼的跳崖自杀,而你,遭到了报应,一生都长伴着青灯古佛。但是,我想,事情应该不完全是这样吧。世人知道的往往都是一个故事的表面,就像是夜晚,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再像都不是真的,而真正的故事,其实就差了那么一层窗户纸。”
房外夜色阴沉,映衬着房内沉重的气氛,整个世界仿佛沉沦在一片灰暗的色彩之中。
在这样低沉的氛围里,谢翡轻描淡写地拿出了那张泛黄的纸,
“你说,还是我猜。”
老主持闭上眼睛,不愿说话,谢翡也不勉强,自己款款道来:
“我起初只是为了一个人未了的心愿而来,但是,我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说到问题两个字的时候,他明显看到智仁抬起了眼,朝他望来:
“在所有的故事里,那个为少爷挡煞的仆人,是一切的起因,可是,关于他,你是含糊其词的,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温柔的人,最后死于跳崖,也就是说——”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重如大石压在智仁的心口:“他应该很恨那个采花贼。”
“但是,这个明明应该恨的人,却如此珍惜的保存了这张纸条。”
智仁深深地埋着头,久久不愿以抬起。
“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猜想,也许那个仆人已经厌倦了待在商铺,这个小小的天地,毕竟他是猎户的孩子,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孩子,有或许,他已经不想再被人当做一个挡煞的工具,他只是借着这个理由离开了那个少爷,字条也不是那个采花贼自愿写的,只是那个仆人想断了所有回去的可能,他愿意用自己的名声,去换一个自由,去给自己的家人换一个无忧的未来。如果是这样,那个少爷会不会很恨他呢?会不会更恨那个,将自己的小哥哥从自己身边带走的人呢?尤其是当他知道,他的小哥哥真的爱上了那个掳走他的采花贼的时候。”
她计划好了一切,藉由谢裴对凶手的心理分析,推测出凶手一定会伺机动手解决老主持,于是他顺水推舟,扬言要明日就将老主持接进皇宫讲经,永远不再回来。
这样一来,今晚就成了凶手唯一的机会。
智仁听罢谢翡的猜测,一张脸只剩下苦笑和不甘:
“原来我在你的心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不过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他害死了人,就应该付出代价!”
“你是不是坏人,我没有资格评论,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可怜人。你到现在都还在骗自己。”
案子到这也差不多水落石出,很多人心中为智仁不值,心中忍不住唏嘘不已。在场大部分是男人,他们在为智仁惋惜,一个男人,甚至是一个仆人,值得一个有着荣华富贵背景的男人去为他报仇杀人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智仁的家族再有钱,对他而言,填补他心中空虚和绝望的,从来都是只有那个人。
十岁那年的一场挡煞闹剧,一串糖葫芦,一次夕阳,成就了他们的缘分,也造就了他们的劫难。
一切,不过似命运之下的一个玩笑,而智仁却误以为真,轻易地就许下了永远的承诺,将自己陷在自己为自己画的牢里,再也走不出来。
智仁被衙差押着朝外面走的时候,谢翡与他错身而过,她红唇微动,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当衙差再压着智仁往龙吟寺大门外走的时候,他萧瑟瘦弱地身子,居然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哽咽。
在他身后的衙差并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是满脸泪水,泣不成声。
但是周扶远看到了,他很好奇,谢翡究竟对他说了什么,竟然让这样一个执着了将近二十年的人流下眼泪。
“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目送智仁被押走,周扶远忍不住走到她的身畔,轻声问道。
谢翡却是望着老主持孤单的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孤寂萧索身影,淡淡回答:
“我告诉他,那个人托我给他带一句话,他不怪他了,当年的那一推,他不怪了。”
老主持闻言浑身微微一震,波动念珠的手顿时僵住了,眼泪缓缓地溢出紧闭的双眼。
“他说不后悔,你呢?”
长夜漫漫,广袤的夜色下,只换来周扶远长久的呆立和一声长长的叹息。
当晚三更的时候,衙差突然报来消息,智仁在押解路程中突然奋力挣脱,朝着龙吟寺的后山跑去,等衙差们追去的时候,他在山顶突然一声震吼,漆黑的夜里,顷刻间,智仁就如同一只短线的风筝一般,迎着月色坠入了万丈深渊。他们往山上追的的时候,只遥遥听到那坠落的人朝着天际呼喊的最后一句话的回音:对不起……
也不知是对谁而说。
周扶远本打算将这个消息告诉主持,谁知就在那晚的同一时刻,主持也默默地圆寂了,只不过死的时候,主持并没有穿着袈裟,而是穿着一件湖蓝色的长衫,戴着一顶文士的帽子,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他的打扮,此刻的老主持看起来像极了俗世里的一个普通老人,而不是一个供奉了佛祖一生的高僧。
三个纠缠了一生的灵魂,终于在另一个世界,再一次的相遇了…………
至于老主持究竟有没有后悔,我想,他的衣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当晨曦的第一抹光照进小院的时候,谢翡点燃了那张泛黄的纸条,看着那丝丝缕缕的青烟,谢翡轻声道
“走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