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谢安走到周塘的身边笑着打圆场。
“不过就是一个小太监罢了,公公何必为难他。他也就是奉了主子的命令罢了。在下听闻皇后近来的情况,可谓是每况愈下。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娘娘找晏相爷,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您说是不是啊,晏相爷?”
谢安看向晏平江,晏平江亦是深深的看了谢安一眼,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沉吟了片刻,他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看来,老夫确实是该去一趟。”
“晏相!?”
说罢,晏平江不理会周塘的惊呼,径直跟着忙不迭爬起来的小太监离开了。
周塘没有办法,只好引着谢安进了殿。一进殿,周塘便伏在周扶远的耳边将方才殿外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周扶远扫了一眼负手立在那里,四处扫视的谢安一眼,摆摆手道:“周塘,你下去,守着殿门,朕不出声,谁也不许进来。”
“是。”
周塘前脚一走,后脚谢安就径直的走到了殿中的一处角落里,将里面放着的一把楠木椅子搬了出来,谢安轻松的拖着够三人坐的椅子,放到了正对着周扶远的正中央,然后抖抖袍子,施施然的做了下来。
“陛下恕罪,草民的身子不太好,所以就自己找了把椅子坐。”
谢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然而他的双眼却是平静的半点涟漪都没有,半点没有恕罪的意思在。然而,在谢安如此平静的外表下,是他笼进袖子里遮掩住的布满红筋微微颤抖的双手。
周扶远在高处,静静地仔细的打量着谢安,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谢安,虽然心里早就猜测到了谢安的身份,但是毕竟不同于谢安自己亲口承认,周扶远的目光里带着许多意味难明的感情。谢翡的双眼,是深如古井,明若流波,照得见红尘沧桑万里烽火,照得见亘古天地日月生辉,是这天地间,他所见过的最为坦荡的双眸,仿佛没有任何事情,是她所不能直面的一般,一如她如火般的性格一样。而她的妹妹,谢裴,暗波流转,像是永远也望不见边的夜,永远也看不见底的海,危险重重。谢安的双眼漆黑如墨玉,像谢翡,可是眼里那份幽深,却是像极了谢裴,真的很难分辨他究竟是像谁更多一些。谢安换了一件衣服,没有穿着平日里常穿的半旧不新的青色袍子,而是着朱红云缎里衣,外配一层同材质的银白珠光外袍,腰间一条暗紫色的盘云腰带,腰间配着一枚玉佩。看起来和平时大有不同。他的年纪不大,但是清淡的眉眼间却有一种时间打磨过的成熟与清冷。他身上有一种看透俗世的沧桑感,如今这一身红白相间袍子穿在他身上不觉艳俗,倒一股沉静内敛。
是一种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沉静的气度。
“你这些年,经历了很多啊……………………”
周扶远半晌才感慨的说了这样一句,谢安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还可以。”
过往数十年的艰难挣扎,就这样被谢安用三个字,轻描淡写的掩了过去,然而周扶远的心里很清楚,谢安的心里绝对不会是真的这么想的,他若是真的这般的云淡风轻,他此刻也就不会在此处了。
“你可以支走了晏平江,便是想要和朕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吗?”
谢安脸上丝毫看不出,自己小诡计被周扶远道破的窘迫。他摇摇头。
“自然不是,草民只是想问陛下一个问题罢了。”
“你可以叫朕伯伯。”谢安一口一个草民,似乎是刺到了周扶远。“且不说,朕与你母亲乃是结拜的兄妹,就说你的父亲,他是朕的亲弟弟啊。”
“………………………………”谢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陛下不必如此,且不说,您已经和母亲断绝了这兄妹关系,就说我的父亲,他可不是叫周扶风,他只是山间的一个猎户,断是高攀不起的。”
前几日的宫变,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的,皇宫中因此受了波及的宫女太监不计其数,后来这些受伤的宫女太监被统一的带到了一处治疗,谢安昨日便抽空去了一趟,去找一个人。
“这里污秽,怎么…………………………”
不理会这个太监的讨好,肖北拦下他,谢安已经漫步踱进了屋子。
缓缓绕着宫女们转了一圈,他温柔微笑的颜容上看不出什么怜悯之色,自然,谢安的字典里是没有怜悯这个词的,如果有人问他,他一定会很淡定的告诉你,他的怜悯已经全部用在自己的身上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怜悯这些不相干的人了。
这数十载,其间的起伏颠簸波谲云诡,自己经历的生死一线,看见的恩义相负,上天给他的磨折和历练,较之这些世间平常的磨难,不知惊险了多少倍冷酷了多少倍去,那些锦绣荣华,诗酒唱和,兰麝齐芳,钟鼓遏云也好……那些痛苦的呻吟,飘杵的鲜血,无辜枉死的生灵,凄厉的面容……他早已,经过,看过,而且看得,太多。
缓缓地走到了一个年过半百的宫女的身前,那个宫女看起来只剩下一口气了。
“告诉我,你当年看到的,听到的,你的家人便可以一生无忧,否则,你知道的。”
宫女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她知道这个人绝对有那个能力兑现他说的话,自己守住秘密,怕的无非就是遭到灭口,可是,现在那些人自己都已经离死不远了,哪呢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玉簪花开,荼靡花谢,宝殿金銮血如雪,谈笑烟尘音容绝。
永坤宫内,玉屏迤逦,屏后榻上,两人对弈。
水晶棋枰,白玉黑玛瑙,各为黑白子。
左首紫衣妇人纤指微移,啪的一声,恨声道:“叛国。”
右首男子轻轻笑着,一袭长衣灼灼华锦,华贵俊秀,双眼幽深慑人心魄,一缕白色的发丝垂在眼前,随风轻摆,黑子幽光璀璨,他执于指尖把玩。
“你当那是谁?街头卖艺女吗?那可是百姓交口称赞,外邦畏惧如虎的女子,是皇帝的结拜妹妹,西北齐武王妃的姐姐,立国者叛国,谁信?”
“那你说?”
“她啊,弱点何其明显。”
俯身将黑子落在棋盘上,顿时胜败已定。
“叛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