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不是屋里的人?
众人一齐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头上缠着绷带,吊着一只胳膊的严浩,沉静的站在门口。
众人具是一惊,他刚刚说什么?他愿意?
他疯了吧。
唯有几个眼光毒辣的将领,看出了严浩的不同,浑身的气势已经和先前躲开的少年截然不同,看来昨日听说的,他一个人杀了西楚的大将巴茶尔和一支伏兵的事情是真的了?
不理会众人各异的目光,严浩走了进来,众将全部主动为他让出了一条道。他走到了严晚照的身边,微微一笑,露出了颊边的小酒窝,只听他轻声道:
“姐姐。”
“你听清了?”
严晚照似乎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自己弟弟如此大的转变,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严浩还没来得答话,就听见钱东辉阴阳怪气的嘲讽道:“小世子,你还是省省吧,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你便说要去,想帮你姐姐,也得量力而行。”
严浩闻言淡淡瞥了钱东辉一眼,那眼神,慢慢的不屑,似乎是在俯视着钱东辉一般。
“量力而行?总好过怕死,找千百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强吧。”
“你!”
钱东辉自恃长辈的身份,哪里受得了严浩这般不给面子的嘲讽,便要发作,却见严浩眼神一厉,杀气顿时就从严浩的身上发出,席卷了整个厅堂。
“钱东辉!你好大的胆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当我和姐姐是什么人,难道我齐武王府没了父亲和母亲,就倒了吗!?还是说,你以为…………你能欺我们姐弟年幼,便将上下尊卑,军令如山这八个字给吞了吗!”
严浩说的话掷地有声,震得场中一片寂静,无一人敢接话,生怕被扣上了不分尊卑,不尊将令的罪名。就连钱东辉都只能涨红着脸,半晌说不话来。他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小世子已经不是以前软弱可欺的世子了。
谢裴和严晟都死了,现在他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西北的主子。
严浩缓缓地走到了钱东辉的面前,垂着眼帘盯着他,那深沉的压迫感,竟让钱东辉瞬间想起了死去多年的西北之虎,严晟。
半晌,严浩才收回目光,扫过大厅里的所有将领。丝毫不畏惧的和那些或兴味,或探究,或不满的目光对视。
“西北,是西北人的西北。不是在座任何一个人的私产,我严家,贵为齐武王。便有这守护西北的职责,不论是谁,哪怕是我严浩,只要不把西北百姓的命当命的人,都是西北的敌人!都是我严浩的敌人!”
说到敌人的时候,严浩余光扫了一眼钱东辉。
“在西北生死存亡的关头,任何拖后腿的人,也是敌人。而对待敌人,我严家从不留情!”
严浩在众将领的注视下,走到议事厅的案几处,那里供着他父亲严晟生前的佩刀。只见他将佩刀取了下来,搁在了议事的桌子上。
“严浩知道,在座的各位,有的是严浩和家姐的长辈,有的是平辈的兄弟,出了这道门,严浩都会以礼相待。但是,入了这道门,大家就不必再论什么长辈私情,只有军令如山四个字!不尊将令者,便只有一个“斩”字!”说到这里,严浩缓缓地抽出了刀,刀虽然多年没有用,但是抽出的一瞬间,在场的众人还是感受到了淋漓的杀气,寒光闪闪,就像是严晟威严的寒眸在注视着一般。
“若是有人不服,我给个机会,赢了我,你就是西北的统帅!”
“………………………………”
还是无人敢搭话,要是说在座没有人打得过严浩,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严浩能当统帅也不是凭的自己的本事,他考得就是他叫严浩,是严晟和谢裴的独子。
就只这一点,便说明都够了。
就是赢了,也是不可能服众的。老主子刚死,你就将小主子给废了,这事儿好做不好听,尤其还是严家的名声在西北如日中天的时候。
没人应答,严浩就将刀收了。
“方才钱东辉将军劝我量力而行,我觉得可笑极了。要是这样的话,那此刻还有什么西北,这里应该还是西楚的天下!想当年,我父亲,就带着在座的长辈,一共十八人,一力将有着数十万大军的西楚给赶到了如今的荒漠,这等伟绩,确实不是量力而为能办到的。”严浩这话巧妙地带动起了场中将领们的骄傲,还有渴望建功立业,流传后世的**。沙场的将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其实是最好煽动的人群之一。更何况,西北这才传到第二代,还远没有到流传几代人后的离心离德。
西北也是在座将领的家,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任由外人来践踏自己的家乡。
“我方才在外面听得很清楚,你既不愿撤出百姓,又不愿意亲自带兵守护,倒是扯些不着五六的东西,百般推诿。”
说到这里,严浩停了下来。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借机发难,钱东辉连应对的话都想好了,大不了咬死严家的人欺凌他,想要照顾于凤致好了,反正这件事情一直都是大家的心病。谁料严浩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像这样的搅屎棍,平日里懒得动手收拾,现在自然也没有时间和他扯皮。
“可以。”
什么!?
在场所有的人又是一惊,严晚照更是瞬间怀疑自家弟弟是不是撞到头摔傻了。钱东辉愣了一瞬,随即就是一阵狂喜。看来这个小子是怕了自己,想要为了大局息事宁人了。可是他又错了,若是以前,严浩还真的可能这么做,因为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人耽误大事,但是就在他在饮烟山庄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从谢安的身上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妥协这种事情,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的无奈,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最后,丢了初心。”
谢安的话,言犹在耳。严浩又怎么会向钱东辉这样的小人妥协。
“但是,从今以后,丰城往西,便再也不是你的封地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一不爱惜城中百姓,二不愿保护城中百姓。让你作为城主,简直就是在打我严家的脸!凭什么?就凭你不配!”
钱东辉确实是贪生怕死,若不是领兵的将军死了,又无后人,“乾”字营的将军不会是这个副将,但是平日里看在他的资历上,就连谢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地放过了,还从来没有谁像严浩这般的不给他面子,简直就是**裸的打脸,钱东辉被昔日同僚的各色目光打量着,只觉得羞愤欲死,不由得恼羞成怒,咬牙骂道:“好个世子!我可是你父亲钦封的城主,你倒是孝顺!你如此独断专行,就不怕我………………………………”
“怕你如何?造反?”严浩嗤笑一声,盯着钱东辉,冷冷的说道:“就算是西楚来犯又如何?不过是败军之将再来一次罢了!我严家难道害怕了你不成?你只管来!我若是退了半步,我便不是严家的儿郎!在严家,但有断头将军,断无降将军!”
严晚照有智谋,但是因为女子的身份,所以始终缺了那么一份底气,而现在严浩很好的补上了这一点,如今最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就是他。最该有底气的也应该是他。
严浩没有令任何对他抱有期待的人失望,他终于有了一个一境之主的模样,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将所有人凝聚在了一起。
“你真的要去?”
严浩喝了口茶,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凌厉。又恢复了平时的老实模样,他容貌本就是男生女相,漂亮的不像话,加上现在受了伤,脸色苍白,看着就有一种病美人的柔弱美,倒是搞得严晚照连大声对他说话都舍不得了,问的那叫一个温柔。
“你当我是开玩笑啊。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不去的话,岂不是白瞎了我方才忍着疼立下的威风。”
“可是你现在是整个西北的主人,你要是出了事情,岂不是连主心骨都没有了?”
“不是还有你吗。”涉及自己的生死,严浩的反应还没有他姐姐来的慎重。
“西北本身就不是太讲究尊卑的地方,只是他们毕竟和我们没有那么的疏远,老一辈的情谊就放在那里呢。今天只是嘴上说说,他们最多也就是信了一半,要想真的将西北拧成一股绳,我就必须做出点什么来!让他们心服口服。”看着自家老姐沉凝的表情,严浩舔着脸笑道:“再说了,我这不是相信我的姐姐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吗!”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严晚照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大吼道:“你懂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说得准!母亲难道不比我聪明吗!?可她不也还是没有护住父亲!”
“……………………………………”
严浩无言的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的偏过头。
严晚照蹲了下来,摸着严浩的头,第一次在他的面前展现出了软弱的一面。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母亲当年是那样算无遗策的人,却在父亲出事后,心痛欲绝,发誓永远都不再涉足战场,再也不行军布阵了。那是尚且还有我们是母亲的牵挂,聊做安慰。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你出了事情,你让姐姐如何自处?姐姐只剩下你了………………………………”
严浩将严晚照的手拿下攥到手里,严晚照的一席话说的严浩心中像是塞进了一块大石头一般的沉重不已。想要笑着安慰她,说自己一定会回来。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苍白的自欺欺人罢了。严浩将严晚照缓缓地拉进了怀里,温柔的揽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还记得小时候不听话,你说,我是严家的后人,日后是要扛起严家的重担,不可以贪玩儿。”
两行清泪无声的从严浩的脸上滑下,半晌,他才缓缓地说道。
“谁叫,我们姓严。”
“凭什么!我就要玩儿!就要玩儿!凭什么我不可以和其他人一起玩儿!”
“因为你姓严!”
“不公平!不公平!”
“谁叫你姓严的!你既然享受了严家带给你的荣光,你就得受着严家带给你的束缚!”
两个半大的孩子,弟弟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姐姐将他拽起来,语气严厉却仔细的为他拍灰,难掩对他的关怀。
“你哭什么!以后我自然会帮着你的!”
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我帮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