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建康城附近已经是一片战火的时候,晏明修正被反绑着双手关在一间远离建康的农舍里。当一身黑衣的伽清将饭一口一口的喂进绑着的,蒙着眼的晏明修的嘴里。晏明修全程都表现的无比配合。直到喂完了,伽清收拾碗筷准备走了,拿起一旁的布巾准备塞进晏明修的嘴里。
“师傅。”
伽清的动作猛地一滞,几不可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慌乱的便要将布巾塞进晏明修的嘴里。却见晏明修偏开了头,冷笑着说道:“怎么,恢复了记忆,就不认我这个徒弟了?”
“可是我却还记得你啊,记得你是怎么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将谢安给我的药换掉。”
伽清缓缓放下手里的布巾,沉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打算摘下我的眼罩吗?”
伽清叹了一口气,将晏明修遮掩的布巾取了。忽然间道强光的晏明修不适应的躲了躲刺眼的阳光。伽清下意识的往晏明修的身前移了移,帮他挡住了刺眼的光。
“……………………”
“看来你还没有忘记你失忆时发生的事情。”
“…………”
伽清懊恼的咬了咬自己的嘴巴,恨不得给刚刚犯贱的自己一巴掌,没事给他挡什么挡!
“你是王陌的人,那一日,你下在我酒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你知道?!”
话一说出口,伽清就知道要糟,果然只见晏明修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眼里几乎就要结冰一般的寒冷。
“难怪,我就觉得周定宇疯的太过蹊跷。”
“你。”
“那一日,我只是觉得酒里有问题,所以就顺手将自己的酒杯和周定宇的交换了。没想到,还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就疯了。”晏明修咬着牙,狠狠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伽清,眼里满满的都是被伤害后的痛。
“为什么!”
我对你不好吗?
你不开心吗?
如果我没有将酒杯换了,那么此刻在建康城发疯的人就会是自己!
“我会护着你,你不会死的…………”
伽清只能无力的这样子为自己辩驳。他现在终于可以体会到无力那个时刻的心情了,伤害自己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挣扎。被发现以后,又是怎样的难过,这恐怕是这世上无人想要感受的感情吧。
“呵。”
晏明修在伽清开口之前,替她想了十几种借口和理由。他告诉自己,就算知道她是在骗自己,也没关系,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这样,最起码自己还有借口继续骗自己。
可是伽清没有,她没有找任何借口。
“下手之前,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即便我不死,我该怎么面对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
“…………”
伽清唯有沉默。
“我知道,我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一个好人。但是我最起码的底线还是有的。”
晏明修坐直了身体,方才的愤恨已经全部从晏明修的脸如潮水般的退去,只剩下冰冷的默然。
“跟你的主子说,老子,不伺候了。”
“…………”
晏明修说完以后,就淡定的躺下来背对着伽清。晏明修的暗影平静了,可是伽清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明白,晏明修不单单是指王陌……………………
………………………………………………………………
时光会对一个人温柔吗?
或许吧。
谢安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谢安知道,那个幸运儿绝对不会自己。
身体一日一日的衰竭,是油尽灯枯,也算是没有救的绝症。
再一次穿上铠甲,谢安攥着手里的面具,诚心的乞求着上苍。
“我知道,我一生,害人无数。我不指望能被任何人谅解,死后永坠阿鼻地狱也无妨。总归是我应受,我谢安不会有半点怨言!如今,我只求一件事情,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
天色渐渐暗了,当阳光被黑夜吞噬的差不多时,鬼面骑兵从建康城东侧突入偷袭。谢安亲自带队,提了枪就带着人奔赴先锋。以佛挡杀佛的杀气让偷袭直接变成一场碾压般的毁灭战,几乎是片刻间就让守军溃不成军,但是他没有调头回大本营,而是直驱前行,紧追着那些往城里逃的守军而去。
谢安追到城里,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残垣断壁的凄凉景象,随处可见被残杀的百姓的尸体,谢安的心像是被人重重的锤了一拳,一口血顿时涌到了嗓子口。
城里复杂的巷战让谢安手下的骑兵损失惨重,带来的鬼面军只剩千余人,他虽杀气渐长,脑袋却没被杀气凝坠。再往前就是防守最严密的皇城了,凭他剩下的这些人,不足以成事。
他回头了。
虽然只是大半夜的功夫,但是很多事情已经完全足够时间去做了。谢安回到大营里,来不及细细的观察,草草的带上了剩下的一万骑兵,便急急忙忙的继续进攻建康,如果谢安能再谨慎一点,在营帐里留下眼线,或是带上宁远同来,也许事情尚有转机。
可是他没有。
他带着人在城里和周定宇的北疆的守军进行艰苦的巷战,他身后原本应该留守在大营里的鬼面军却悄悄地堵住了建康城的城门。
不知情的谢安,在建康城里苦苦的撑到了凌晨,将自己的战线向前对劲了十里,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建康皇城的大门,还有那个在半空中微微摇晃着的人…………
然而这日到来的凌晨,周定宇的杀手锏,北疆重骑来了。
那种披着重甲的战马成片上万的围在皇城之外,一旦察觉有所漏洞,便会铺天盖地的直攻撞进来。
谢安不能这个时候走。更不能退。
在巷战里,谢安第一次在世人的面前展现了他最为一个将领的才能,在这短短的一夜里,谢安最为光彩夺目的战绩就是奇兵突袭。他凭借极其敏锐的嗅觉辨别埋伏的真假,凭借天赋异禀的判断洞察敌方的疏漏。在小小的巷战里,几乎是以单方面的碾压的优势将事先在城市街道设下陷阱的北疆守军打的节节败退,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现在的西北究竟会不会是现在的西北就真的很难说了。
谢安就像是照亮了这一夜厮杀的一把最锐利的尖刀,狠狠地撕开了如铁桶般的建康。
谢安带着轻骑,胜在机动性强,灵活迅速。他率兵从前直冲,在与北疆重骑相遇时陡然一分为二。轻骑飞速的从两侧擦过,两翼包夹,让重骑生生止住前突的进程。
谢安没有用刀,他用的是一杆枪,银枪过境翻花,血花迸溅他手背和铠甲,他将一重骑从马背上撂翻下去,身一倾,人已经从自己马上翻到了这匹重甲压身的马背上。
后面的将领见他背身抬起了一只手,立刻命道:“强弩上弦,射击!”
谢安带来的骑兵除了手里的长枪以外,就只带了三把强弩,全部上好了弦,一共是三十只箭,重强弩拉响弩机的声音令人发麻,仅仅一瞬,短锐的短箭嗖嗖突发,遮天蔽地的扑冲向被夹围居中的北疆重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