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山律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
停到绯山紫的面前,放下手中的皮箱，宽厚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发顶。他笑眯眯的带着些许感慨的语气说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小紫。”
绯山紫本来心情就有些忐忑,无不担心着“祖父样子变年轻了会不会不认识她？”的问题,然而此番心情在祖父那一句“辛苦你了”之后，轻松瓦解。眼睛酸酸的的她强忍着眼泪扑倒了绯山律的怀中。
“祖父……”哽咽着的声响埋没在怀中。
绯山律好笑地怀抱住她，然后用眼神示意黑白鬼使。
黑白鬼使立刻明白了绯山律的意思,理解地点点头,朝着安倍晴明告辞了。
——一旦发觉自己做了如此失礼的事情,大概会懊恼不悔吧！
……
等到绯山紫恢复心情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见到安倍先生揶揄的眼神,绯山紫脸耳朵红了。用着他递过来的手绢擦拭着眼睛。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绯山律已经收拾好皮箱中的行李了。也换上了比较舒适的浴衣。
见到祖父出来，绯山紫小声地问：“祖父好像对我来并不感到惊讶？”
绯山律笑笑,一只手搁在浴衣的领口里，“我大概也能猜到吧。”
“诶？”这句话换来了绯山紫和安倍晴明异口同声的惊讶。
似乎见到莲安倍晴明都算不出的事,绯山律感到特别有优越感。不过想到当年的事,他的情绪就变得有些沉默了,接连叹了几口气,才在绯山紫的接二连三地询问下说起了当年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对绯山紫说：“紫还记得祖父离开的那天吧？”
他指的是那个晚上被黑白鬼使带走那天。
绯山紫抿着唇点点头：“我永远都忘不了。”
绯山律长长地吁了口气,“祖父说的你十八岁嫁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您说这个干嘛？”绯山紫嘟着嘴,似乎有些埋怨祖父说这个奇怪的借口。她看看安倍先生，正好看到他瞥过来的好奇。
绯山律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说道：“也不知你现在还记得多少，也许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我很清楚呢,那还是你五岁的时候。记得那天阿明夫妇刚过世，而你也生了很大的病，以为你活不了的时候，竟奇迹般地复活了，然而睁开眼的那瞬间，我知道那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绯山律说着说着，安倍先生打断了他，他笑着说：“在下忽然想起与白泽先生还有约呢，绯山先生和紫小姐就慢慢聊吧。”
绯山律点点头。
绯山紫稍稍弯弯腰。
心中感叹，请明先生不愧是个温柔的人啊。
安倍先生离去后，绯山律继续说道：“五岁的孩子看到我哇的一声哭了，几乎在那是我感觉到我的五岁的小紫回不来了。但不管怎样，哭得像个孩子的小紫，也依然是我的小紫。”
祖父话中的信息量太大，绯山紫有点恍惚。
“您是说，我是来自于未来的绯山紫？”
绯山律也不确定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还是点点头。
“那时候是这么说的，不过在那之后，那孩子的记忆似乎越来越趋向于一个五岁的孩子了。无论知识还是性格，越来越像原来的五岁小紫了。这让我有些无法断定当时真的有个未来的小紫吗？”
绯山律对那天的事依旧记忆犹新。在听闻儿子和媳妇双双去世的消息后，将失态昏过去的妻子交给理惠照顾，而自己则去医院认领了遗体。生还的孙女还在手术中，当手术灯暗下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行将就木了。
孙女在第二天才醒来。睁开双眼的刹那，他仿佛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那不是一个五岁孩童该有的眼神。
他甚至想要开口质问孙女身体的东西！
然而还没开口，她就哇地哭了出来，两只稚嫩的双手使劲扑腾着，似乎在想要他抱。
“祖父……祖父……”
她哭着叫他祖父。
“原来您还活着啊……真好啊……紫好想您啊……”
这个孩子……
“她说她来自未来，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会重生到五岁的自己的身上。”
“您相信吗？”
绯山律笑笑，“相信。我带出来的孩子，我当然相信。”
听了他的话，绯山紫露出开心地笑了。
虽然这事有些不可思议，但绯山律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这个由自己带大的孩子。而且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即使已经没了天真懵懂，但那份真挚的情感是偏不了他的。
他也觉得很幸运呀。
“那时我就想，真好啊，能见到长大后的紫，即使并非是长大后的模样。”
绯山紫问：“那时的我有说是什么原因吗？不管怎样，重生什么的，还是比较不可思议吧？”
绯山律笑着叹息道：“我也想问啊，然而那时的紫似乎不大愿意提起这种事。还有恐怕是时间的约束吧。一旦说到重点，紫就会顿一下，然后就忘了刚才想要说的事。打扰未来走向的事，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说出口的。”
“不过，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她还是说出令我有些不敢置信的话呢。我的小紫竟然会在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嫁人，爷爷我啊，吓了一大跳呢！对我来说，不管紫多少岁，还是那个会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鸟啊……”
“您注意到的就只有这一点吗？”绯山紫无奈道。
“就这一点，就让爷爷我很伤心了啊。”绯山律故作伤心道。
其实还有些事绯山律没说出来，他自己都不确定说出来会不会好。
那时候的紫只是说了些大概的东西，何况，回到过去的紫的记忆越来越淡，越来越趋向于一个五岁的孩童。
未来大致的走向，那是他自己半猜出来的。可能是对的，可能是错的。然而于现在的他而言，也不过是个故事。倘若要做点什么，势必会打扰到走向，也许会发展出更加糟糕的未来。
“难怪我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却又不知道忘记了什么。有时候也会觉得似曾相识，可记忆中确实没发生过那样的事。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了呢。”
“时间的力量或许最大用于你记忆中关于未来重大事故的抹消。而其他无关紧要的，可能力量的覆盖并未完全达到。即使记不清，也不可避免地感到一种即视感。无须担心，只需按照本心就好。”
按照本心，如何才能按照本心？
这个问题，绯山紫现在还不知道。也许哪一天，不用去冥思苦想，也会自动跳出来吧。
然而对于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祖父也没能给出一个答案，他只是说，那时候的紫曾经说过自己将会有一劫，而她始终不知道自己那劫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也许就是现在她来到地狱之前的时候吧。只是什么样的劫就连地狱都无法探查得到呢？
“有什么办法能回到现世吗？”
绯山律沉思片刻，说道：“能。”
绯山律说能，那就一定能。只是离开地狱之后，关于地狱的记忆都会消散。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以人类的身份来到地狱的啊，关于地狱的记忆，人类是无法记得的。倘若是脱离**来到地狱，也许还会记得的吧。”
“那离开后，关于祖父的事是不是又会忘记了？”绯山紫哽咽着。
绯山律笑笑，不语。
绯山紫直接扑到他怀里，“难得能见到您……真不甘心。”
绯山律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能见到你已经很幸运了。在祖父心里，可是越晚见到你才是好啊。”
要不是之前的紫已经打好招呼，而且大王也传信到中国地狱，否则见到紫的刹那，他估计会大叫起来吧。
即使想念自己的孙女，可也没想过这么早在地狱相见啊！
“您不问问祖母的情况吗？”
从绯山律的怀里出来，绯山紫问道。
绯山律淡笑，“你祖母我一直很放心，想来不久之后也能见面了吧。”
绯山紫的心咯噔一声。
绯山律说道：“迟早有那么一天的。当初我还在想决不让自己死在绫子前面，绝不想让绫子孤零零地生活在世上，然而我还是食言了啊……”
这大概是绯山律生前唯一的遗憾了。
“你祖母什么都不知道地生活在世上，我的话她一向奉为遵旨，实在有愧于她。因为戏言道十八岁之前不让你离开家，结果就让你十几年来一直呆在家里，学校也不曾去。”
绯山紫立马摇头，“才不是这样，祖母虽然是依照您的意思，但是其实更是为了照顾我。我知道自己那段时间的身体非常不好，所以才让我休学，而且特地为我请了京都大学前教授来教授我。祖母对我已经非常好了！”
“是啊，我都知道。”
绯山紫想到理惠姑姑要她十八岁生日过后就去东京的事，不知怎的，她现在开始犹豫起来了。如果她去了东京，家中不就剩祖母和福子小姐两个人了吗？
一想到那个场景，心中就隐隐作痛。
绯山律似乎看出了绯山紫的纠结，于是笑着说道：“一想到紫明年就会嫁人，我就实在不舍、想必绫子也会寂寞吧。不过为了紫的幸福，绫子心中也会感到高兴。只要紫过得好，绫子就会觉得开心。她这个人，一件小小的事，就会开心半天。”
绯山紫哭笑不得，“您怎么又说起这事来了。说是明年就嫁人，可哪里来的对象呀？”
绯山律哈哈笑道：“总会有的，总会有的。因为听那时的紫说起的时候，满满的幸福感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