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一点不太客气了。不过自从九一八之后,张学良碰到的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客气太多太多了。他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便装听不见话中带刺,嘿嘿的一笑而过。
孙未如政坛老手,当即打圆场道:“张副总司令说的这两大两小四个军事家,还请给我们绍介一二。”
张雪良也知道在陕西立住脚,像杨宋清这样的当地巨绅,是必须要笼络的。他立即用夸张的语气,点出民国四个军事家:蒋百里、杨杰是两大,白崇西,杨才声是二小。
不过尽管是恭维,张雪良同时也指出:两大与其说是军事家,不如说是军事教育家。而两小才是正宗的军事家,标准的参谋长。也就是说,两大是培养军官的,而两小是指挥军官的。所以真正要论打仗,两大是打不过两小的。
这就不是恭维了,而是真正的精辟之论。杨宋清虽然对张雪良有看法,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杨虎成和孙未如也齐声称赞,说得准确。
这个场合,什么私密话都不可能说。杨柏嘉一晚上听得好不气闷,直后悔巴巴的跑来干什么,又不能大吃一顿,看着别人饕餮实在太难受了。
不过张雪良一晚上尽管都是扯闲篇儿,可是眼睛总是朝自己出溜。还问杨虎成这是不是就是教导队的那个篮球好手,杨虎成介绍杨柏嘉给张雪良也看起来还挺郑重的。自己又不可能参加东北军,这两位长官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爷爷也是的,以往一提起张雪良就要骂大街,今天晚上倒是态度好的出奇。
好不容易混过了这一晚上,陪着爷爷在新城住下了。杨柏嘉给爷爷打来了一盆滚烫滚烫的热水,杨宋清每晚睡前,总要滚热的水烫脚。杨柏嘉一边伺候爷爷烫脚,一边抱怨自己都没吃饱。杨宋清一边骂,一边吩咐人给杨柏嘉拿了些吃的来,看着孙子狼吞虎咽的,嘴里骂着:“好好的把书念完不好吗?非要当什么兵!这都这么久了,还哪里有个兵样子!陪着长官吃饭,难不成你还想像我一样,坐下来慢慢吃?看你婆(关中方言:奶奶)都把你们惯成什么样了,从小一个个都跟着老大学,匪里匪气的!”杨宋清从小就不喜欢杨星辰的胆大妄为,可惜两个小的,从小就把杨星辰当偶像,跟着学了个十足十。”
杨柏嘉:“也不知道老大老二他们怎么样了?听说湘江边上打得特别惨,老大又是师长,可别…”
杨宋清叹口气:“咳!老大还有些消息,老二才让人心焦!自从跟着你哥跑去红区以后,一点信儿都没有。这红区动不动就杀人,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在那里可没个好!”
杨柏嘉:“爷爷你别总是对**有偏见,有些事情那些宣传信不得。什么共产共妻,我不信老大会无缘无故的就去投奔。老大不也是个大少爷,还不是当了红军师长,还叫红军之星呢!”
杨宋清:“你懂什么!总理要联俄联共推动国民革命,我是举双手赞成的。江结時杀**,我是坚决反对。但这**闹的这一套,什么打土豪分田地,我可不赞成搞苏俄的这一套。咱们家也有佃户,也有长工,我什么时候欺压他们了?咱们家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农忙的时候他们吃得比你婆还好。如果他们要分咱们家的地,还要杀我,你说这公不公平?”
杨柏嘉又没有经过**的思想教育,他当然弄不清这些事情:“爷爷,也许那些宣传都是编出来的。连茅则冬都死了几回了,人家不是好好的走到陕北了吗?您听那些报纸胡扯呢!”
杨宋清:“你不懂,这个事情有多重要。总理说平均地权,可是怎么平均总理可一直没说清楚,估计他也知道这不太好办。**搞的这一套,恰恰击中了我们党的软肋。这可不是个小事情,这是中国革命的致命大事!”
看杨柏嘉有点懵懂,杨宋清叹了一口气:“总指挥让你陪着我们吃饭,这就是栽培你的机会。你别少不更事,像你哥那样整天张牙舞爪的。”对杨柏嘉,杨宋清倒是比较放心,这孩子从小就听话。
【张雪良房间】
张雪良:“这就是你推荐的那个教导队的篮球健将?这个头儿打篮球是没问题,但身手怎么样啊,别就是一个大胚子。这样的傻大个我东北军可有的是,干这件事没有脑子的可容易砸锅,说实话身手倒是次要的。委座身边的卫士,基本都是亲戚和同乡,忠心是没问题的,论身手还真没几个强的。”
杨虎成:“放心副座,这杨柏嘉是从小跟着宋公练武的,宋公的武艺那在这关中道也是声名赫赫的。当年反清复明,主力就是关中的刀客。而在这些刀客中,宋公的马队清朝他们叫关中马匪。辛亥年升允率领十多万甘军想反攻西安,结果在长武宋公率马队血战三场,又死守乾县好几个月。所以陕西光复第一功,大家公推宋公第一,这是真正的辛亥革命大功臣。”
张雪良:“这样我就放心了。千万别弄个没脑子的二百五,把委座伤着了,那我可就成了真正的罪人了。”
【小山村】
杨星辰终于醒来了。看着精疲力竭、脸色蜡黄的燕子,守着自己一副乖顺的模样,杨星辰一阵心软。荣南燕是上海荣家的女儿,从小锦衣玉食的。在红军中因为有文化的人多,大家都比较讲卫生,虽然艰苦南燕还可以勉强忍受。可是到了这陕西的穷山沟,种种不适应马上就表现出来了。杨星辰是从小在城里上学的,只有寒暑假才会回到村里来,当然明白燕子为什么不适应了。
陕西关中这地方,如果和江西苏区比,都是穷地方。但也有差异,还比较大。如果论吃饭,这里要比江西富庶,起码乾县吃麦子大家基本可以吃饱,很少有吃不上饭的赤贫。至于少吃蔬菜,在这个时代也不算是完全无法忍受的事情。
但这里和江西最大的一个差别是缺水。乾县的中南部,也就是关中平原的部分,基本都是打井吃井水,运气好了是甜水,运气不好吃苦水。总之还不是特别缺水,当然也和江西没法比。
但是到了北部,打多深都不出水,只好打干井,储存雨水,这就是窖。关中这地方又有名的旱,雨水就不足。所以几千年下来,慢慢的关中人就变得特别脏,不怎么讲卫生。
燕子对于江西的穷,尚可忍受。但对于陕西的脏,则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昨晚太累,杨星辰知道燕子没好好洗一下睡不好觉,但累得已经顾不上了。再说这是别人家里,总不能指使人家碧桃干这干那的。杨星辰只有装不知道。
今天早上起来,看着燕子对着那一小盆还没有碗大的水发愣,杨星辰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幸亏是碧桃知道杨星辰素来爱干净,要是其他人家里,早上这么一小盆水要全家洗、到最后剩下半盆泥糊糊还要利用来干别的,燕子不得吐了。
杨星辰让燕子先洗脸,牙刷现在没有,还是回头再想办法吧。燕子在路上就抱怨过没法刷牙,现在也不敢再嘟囔。只好委委屈屈的简单洗了一把脸,不是杨星辰眼疾手快的拦住差点就倒了。杨星辰让九妹再洗,九妹嫌燕子已经洗了有些不愿意,但拗不过杨星辰,杨星辰也不让碧桃再去换水。九妹算是看出来了,杨星辰还是重视燕子。但九妹这人好处就是心宽,她觉得这是杨星辰把燕子当外人,这样一想反而高兴了。
吃过饭后杨星辰没法出去,他悄悄说了地方,让罗纯去破窑把马喂了喂。这四匹马都是战马,是自己继续革命的本钱,可不敢饿坏了。幸亏这一路,不管是甘新公路还是西兰公路,都是土路。只有少数地方才有一点点泥结碎石路,杨星辰也不敢过分纵马疾驰,一是怕被中央军怀疑,二也怕把马伤着了。否则这一千多里路下来,再好的战马也废了。杨星辰要是知道,西兰公路全面沥青化,要到新中国的1971年才能实现,也就是三十五年后,他就得庆幸自己是在这时候跑这一路了。
罗纯悄悄的把杨星辰叫到一边:“玉儿哥,这样放在破窑里肯定不行。我已经叫罗玉和罗朋去那儿守着了。还是得另想个办法,我看你还是回家吧,放在你家起码有吃的。这都是河西马,一色的好马,不吃料怕是不行。”
杨星辰:“你知道我现在是红军,还怎么回去?你想办法弄点黑豆吧,光吃草肯定不行。”
罗纯:“你真不回家?你大回来咧!要是四爷四婆知道你躲在我这儿,不回自己家,怕要把我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