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才声这一分析，他感觉原先的种种设想也不见得就很美好，所以也不愿意自己一把抓了。这要是人全部都是自己抓，那这事儿到底算是谁干的呢？
张雪良非常爽快：“那华清池那边，就由我的人去吧。虎成莫客气，我既然同意和你一起干，那就一定共进退，绝不中间撤火！”
看到张雪良一副胸无城府的豪气，杨虎成不禁有点惭愧。这个大少爷虽然做事爱冲动，但确实有无上义气在胸中。
在新城俱乐部218房，看着冲自己敬礼的三儿子，杨才声脸上升起一阵笑容，很快又消退了。三个儿子数老大杨玉嘉对自己态度最恶劣，几乎从来叫大杨才声都听不清。两个小的都深受杨玉嘉的影响，对自己淡淡的毫无亲切之意。这个老三还比那两个狗东西好一点，起码这一声大还能听得清楚。
杨才声秉承的是杨宋清的家风，对女儿他是溺爱的要命，对儿子则是不苟言笑。
“怎么，取消了你的任务，你对我有意见？”
“我想不通。抓捕老江，那是多大的光荣，整个十七路军有多少人盼着当这个先锋。您倒好，一来就把我拿下来了！”
“委座是我们的司令官！你一个军人，竟然把这样的任务当作光荣，我看你是被杨虎成的那一套给蛊惑糊涂了！”
“我们又不是犯上作乱，又不是兵变！委座还是委座，只要他领着我们抗日不就行了！”
“胡说！兵谏不是犯上作乱、不是兵变，又是什么？抗日不抗日，什么时候抗日，怎么样抗日，那是司令官考虑的事情。你一个学兵，就敢行此悖逆之事，你还真是无法无天了！你再犟，我马上关你的禁闭！”
“可是委座坚持打内战，不愿意抗日，我们难道就这样服从命令听指挥，继续和共产党打下去，看着日本慢慢的占领全中国不成？”
杨才声语塞。委座这样子搞下去，拥护他的官兵确实会越来越少。本来江结時发动四一二政变、宁汉分裂的时候，威望就有点受损，汪精未把委座确实骂得不轻。但后来这种受损并不是很大，因为宁汉又很快合流了，汪精未也杀起共产党来了，还比江结時杀得更狠。那一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很有名，其实不是老江说的，而恰恰是汪精未说的。
说实话，那个时候除了广州啊，湖南啊这些地方，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共产党是怎么回事。所以江结時的清共，其实对他的威望影响不是很大。而且恰恰相反，张雪良东北易帜之时，中国在表面上算是统一了。江结時作为北伐军总司令，这个时候的个人威望，可以说是达到了他前半生的最高峰。
要说这里面有没有瑕疵，也有。北伐军在济南被日军残杀几千人，甚至外交代表蔡公时被剜眼剖心。但江的反应是绕开济南北上，也就是忍气吞声。当然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是理解江要以北伐革命的统一大业为重，不愿旁生枝节。所以这个时候江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但后来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日本的步步蚕食，从全部占领东北，到逐步进入关内，一直到一二九淞沪抗战，再到在日本威逼下取缔抗日团体、逮捕抗日人士、签订塘沽协定，等等等等。可以说江是一步步的把自己的崇高威望进行透支，他似乎并不重视这种威望有多么重要。事情发展到现在，就连杨柏嘉这样的学兵，也对他充满怨望。这又怪得谁来？杨才声不禁在心中长叹。
“你们总指挥和共产党走得很近，这可不是好事。他看在你爷爷和我的面子上，想要栽培你，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情。但你也大了，再不是个小孩子了，有些事你要长点脑子，不能长官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也要看什么事敢做、什么事不敢做。”
“您刚才还教育我说，长官就是长官。我一个兵，难道不听长官的？”
杨才声被噎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话都着三不着四的。咳，这委座把大家整的，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了。这都颠三倒四的，还教育个屁的儿子！
“总之凡事强出头不是好事而是祸！你如今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觉得枪在手天下我有。等到了我这年龄，你就明白有些事如果做错了，那就一辈子都很难翻身。”
正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叫进来说南京的代长官求见。听见姓代，杨才声心里就是一打突，问是哪个代长官，服务员说不知道。杨才声心想，难道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他紧着嘱咐儿子，以后虎成不管有什么命令，如果是类似于这次的，一律先推脱，再马上设法联络自己。绝对不准擅自行事，不过看儿子满不在乎的神情，杨才声也知道大概起不到太大作用，毕竟这是部队不是民间。咳，还是早晚想办法把人调出去，才能放心。
代力进来，敬礼说委座有事相请。代力这时候的职务并不高，不过是复兴社特务处处长，还是个校官。虽然军职比起早已经是中将的杨才声差了好几级，但杨才声可不敢把代力当一个普通校官看待。毕竟代手中掌握的是委座的一部分秘密力量。
这个时候，要论特务队伍的规模，实质上中统比军统的前身——复兴社特务处要大得多。但代力这个人真的是很有本事，他开始搞这一行的时候，连特务处都没有，也就是他一个人可能算是个正式编制的小组。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可是他硬是一个人拉起了一支队伍，慢慢的现在已经有要超过中统的架势了。而真正到了抗战，那就是军统一飞冲天的时候。实际上中统从现在开始就是步步落后，直到抗战开始后被军统一举超越，就再也赶不上了。要不是抗战后老江特意打压削弱，又特意提携中统，那么军统一家独大的局面将会继续下去。
代力这个人，坊间传说他好色贪银，实质上有些夸大。他淫则淫矣，但贪则未必。如果说他借着自己的特殊渠道，大肆搂钱，这些事确实有。但搂来的钱除了供美女花用外，实质上最大的部分是补充军统经费的不足。国府一直都不可能给特务机关太多的经费，国民党方方面面的人，还都对特务机构深恶痛绝，所以代力的日子一直都是紧巴巴的。而他从事的工作，又是世界上最需要花钱的工作。所以现在有些影视剧，里里外外的影射军统和汪伟、和日本人做生意，其实这和孔祥西他们大发国难财的行为，是有本质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发来的财，一个是用于公家，一个是装进了私人的腰包。要知道，到了最高峰的时候，军统有十几万特工，还有将近十万的部队（就是样板戏讽刺的忠义救国军）。这些人要吃要喝要用，让代力怎么办。
杨才声内心焦虑，不知道代力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委座要找自己训斥。委座啊，您都快把将领们逼疯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出了东门，往临潼的一路上，到处都是东北军的哨卡。由于已知内情，杨才声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些身穿黄军装、头戴狗皮帽的士兵看汽车的眼光带着恶狠狠的味道。
到了华清池，传达室走出来一个挺精干的军官，也佩着将衔，原来是熟人钱大军。钱大军去日本比杨才声晚两年，杨才声是1915年去的，钱大军是1917年。两人都是上的日本士官学校，说起来是真正的校友，不过杨才声是步兵科，钱大军和江结時一样是炮兵科。
实际上他们这时候去日本，和江结時一样，日本陆士已经不直接招中国学生了。而是为中国学生单独成立了一个中国学员队，对外称振武学校。江结時的假文评事件，被台湾大作家李敖闹得沸沸扬扬，实际上可以说双方都没有错，只是反江不反江的立场问题而已。
日本陆士就是陆军士官学校，前面说过日本军校搞的就是完全的应试教育。按规定陆士前六名由日本天皇亲授佩刀，结果就闹出来一件让日本人极为难堪的事件。在蒋百里这一期学生中，前三名统统都是中国学生，第一名蒋方震（百里），第二名蔡锷，第三名张孝淮。这怎么行，就把张孝淮调到了后面。就这样，在天皇赐刀時仍然有两名中国学生站在前面。
这件事日本人深受刺激，就从某年开始，陆士不再直接招收中国学生，而是办了一个分校（谁说日本人死板，你看看那时候日本人就学会了教育产业化），起名振武学校。实质上就是中国学生队，或者中国学生班。这样，中国学生再能够对付应试教育，也没有资格算正式的陆士学生，不会再有天皇赐刀的机会。